殘雪:孤獨的心靈,對自己更應該有自信

殘雪:孤獨的心靈,對自己更應該有自信

從諾貝爾到殘雪。

在還沒有公佈今年的諾貝爾文學獎之前,想必很少人注意到“殘雪”這麼一個名字。當然,至於今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彼得·漢德克”也遭遇著同樣的境況。從某種程度上說,“諾貝爾”是一個很小的圈子,少數人知道,且少數人瞭解的圈子。文學界更是如此,它基本上是這樣一種存在,它是超脫於現在的一種遠見,是超前的,是一種深刻的洞察。它和看見不同,和知道不同,甚至和感覺也不同,它還包含著思考和對未來的探索。簡單的說,它是屬於未來的,只有這樣它才能夠駕馭過去的某個階段,以及對當下的境況的“白描”。

其實,從“諾貝爾文學獎”本身的改變,也能夠窺見一二。根據諾貝爾創立者的個人遺囑,諾貝爾文學獎金授予“最近一年來”、“在文學方面創作出具有理想傾向的最佳作品的人”。1900年經國王批准的基本章程中改為“如今來創作的”或“如今才顯示出其意義的”作品,“文學作品”的概念擴展為“具有文學價值的作品”,即包括歷史和哲學著作。

一個是時間上的變化,另一個則是文學意義上的高度理解。“最近一年來”變為“如今來創作的”或“如今才顯示出其意義的”,“在文學方面創作出具有理想傾向的最佳作品的人”,改為“具有文學價值的作品”。這個改變本身恰巧也能說明人們對文學理解的深度在逐漸地變得深刻起來。“如今才顯示出其意義”,可以理解為正是預見了“文學的超前性”。“具有文學價值的作品”,則可理解為其獨特性。簡而言之,這意味著可能是過去的作品,或是對過去描述的歷史的洞察,在創作過程中以獨特的風格魅力,或獨特的審美,在創造著未來的世界,或對未來的思考,能夠給予人們以重新認識過去、現在、未來,啟發人們去發現,去思考,去作出改變。

我想,這也是文學的很重要的一部分了,否則,文學和新聞的差別就很難突顯出來了。簡單的說,文學是以更深度的去解讀過去或現在,而新聞可能更多的是對現在的寫實;一個是產生更久遠的影響,一個是對當下的觸碰,和思考,可能對未來會有影響,但很難說究竟影響有多大。畢竟,從現實角度而言,新聞每天都在更新,可文學則需要對過去,對起源有更深的理解和思考,那對未來自然也有了更深的願景。從某種角度說,兩者既有著相輔相成的聯繫,同時,文學也在沉澱著為往後的新聞作預測,甚至可以說在預言未來。

想要理解這些不太簡單,就以莫言為例。我們都知道莫言的作品,大部分都有體現出過去歷史的某個階段的原生態的東西,莫言對此進行了文學創作。可以說,那是個歷史的產物,但其背後的思考卻又關乎著現在,關乎著未來。而他能夠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絕對不是偶然,一則其作品質量上夠高,思想見解夠深刻,另一方面,量也是夠大。甚至,在我看來,莫言的文學作品中,方方面面的,一個世界已經傾向完整。

反觀殘雪,我最近在拜讀《24本殘雪經典作品集》,從目錄可以看出其個人單獨的作品是相對較少的,不論是“讀《零時間》、精讀《看不見的城市》、逐漸解讀《假如一位旅行者在冬夜》、《靈魂的城堡·理解卡夫卡》……”無疑這是在創作,但從某種角度來說,這不過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創作。但其厲害之處也在於此,畢竟從那麼多的作品中,可以產生不一樣的洞見,這意味著本身她的認知要高於這些作品才可產生這樣的思想見解。從她發表的《黃泥街》、《山上的小屋》、《黑暗地母的禮物》也可以證明這一點。這是一種正常的,也是一種高級的存在。

正常在於我們所有人幾乎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在前行,高級在於她能夠在同等的條件下突出重圍,進行創作,並創作出不一樣的高度來。如她所言“超越卡夫卡沒什麼大不了的。本來就是站人家肩膀上。”與其說這是一種“狂”,倒不如說,這就是自信,這是每個人都該反省且都該具備的優秀的品質。我們不該自信嗎?如果自認為“不平等”,那自信確實很容易被遺忘,甚至被忽視!

試想一下,我們已經擁有這麼好的條件,卻還在自暴自棄,還沉浸在顧影自憐之中,自憐自艾,這何其可笑?這似乎在說,我們不是在往前走,而是在後退,甚至越活越回到從前。但我們都知道,事實不是這樣,時代在進步,社會在發展!如此看來,自信才是該有的,而自卑著實有點可笑、可悲,不是嗎?這是多麼淺顯的道理,可是多少人骨子裡似乎就沒有自信的那根脊髓,這從思想上,從認知上,甚至從根上,殘雪就超前了絕大多數人。

說到這,想起2012年,在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頒獎前的一個記者招待會上,有人要他預測當年諾獎的獲獎人,他說:“我不預測,但是我希望是中國的女作家殘雪獲獎。”莫言如此推崇殘雪並非一己之好,問鼎諾獎之前的莫言,或許並不是最具世界影響力的中國作家,而在中國讀者中鮮為人知的女作家殘雪,在國際上的知名度其實遠超莫言。這絕不是偶然,從殘雪個人的理解來說,她說,這是諾獎正在更加重視文學,特別是高層次文學價值的體現。這既是她個人的見解,何嘗不是一種“洞見”的體現。

我們都知道,我們在說別人的不好,別人也會以不好的標準轉過來看待我們,反之亦然。若殘雪沒有這樣的洞見,她斷然是說不出這樣的一番見解。借海明威在訪談中提到的觀點就是:“你自己瞭解的東西,就算略過不寫,還是會表現在文字裡。”反觀殘雪的作品,是不是就是這樣的存在呢?被譽為“中國的卡夫卡”;小學學歷,卻寫出世界級的作品;世界範圍內,作品被翻譯最多,作品入選外國高校教材最多,擁有為數眾多的專門研究她的機構。於此,可見一斑!

從哲學到殘雪。

回到殘雪個人的經歷,之所以對她印象深刻,跳不開哲學。從某種角度上說,我個人是先知道鄧曉芒,然後才有了對殘雪的印象深刻。鄧曉芒,是中國著名哲學家,美學家和批評家,他的哲學著作及美學著作在當代學界和思想界有著極其廣泛的影響力。關於我,借某個人物的說法就是:“嚴格說,我不懂哲學。我能夠說的只是,我幾乎是著了迷一般地深深地沉入過我的問題。”於此,從諸多哲學家中遇見“鄧曉芒”似乎也成了一種必然。而殘雪原名鄧小華,是鄧曉芒的妹妹。自此,對殘雪就有了深刻的印象。所以,談論殘雪的作品,我想必然是跳不開哲學的。因為兄妹倆自少年時代就開始接觸、思考哲學,雖然後來哥哥成了國內很具有思考原創力的哲學家,妹妹則寫起了小說,用文學來進行思想的實驗,進行哲學思考,這也正說明哲學在殘雪的作品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上面說到深刻印象就不得不提到初印象,初印象我和絕大多數人一樣。注意到她,是因為在英國博彩公司NicerOdds2019年諾貝爾文學獎賠率榜,她與日本作家村上春樹並列第四名。就村上春樹這個名字就足以引起重視,雖然一直被戲稱為“陪跑”,然而其高層次的文學價值是值得肯定的。故,有了初印象。說到這個,不由得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悲?在國外,尚且那麼多人重視,國內卻鮮為人知,興許,這就是我們常說“習以為常”吧?

在中國似乎就是這麼一個現狀:某些人物的存在,往往國內瞭解的人並不多,或者說並不在意,而在國外卻享譽國際。比如運動健將,比如導演,似乎都是這樣。

說起哲學,我個人的理解可能和學術上的定義有些不同。在我個人看來,哲學其實已經不能純粹的理解為一種學科了,它本身就是一種包含對宇宙、自然、結構、社會的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的辯證,幾乎每個人都在經歷這些。拿歷史上的孔子、莊子、老子,他們之前沒有“哲學”這一“專業術語”,那時候,他們被譽為“思想家”。當然,我不知道這其中的差別在哪。但研究哲學你會發現,它本身就是包含著思想、理解,以及一種理論熱情,一種對智慧的追求,還要有深層次的思考。至於這和“思想家”的本質有什麼區別,我就不得而知了。

就從“殘雪”這個筆名來說,也是可以看出她對哲學的思考。對於“殘雪”這個筆名的由來,殘雪這樣解釋,“有雙重含義,一是高山上潔白的一塵不染的雪,另一層含義是,春天已經到來了,仍然被眾人踩,很有張力。”很顯然,一個是對存在本身的思考,一個是對時間上的理解,總結起來,這是對生命本身的解讀。若是從哲學的角度,無論是存在還是時間,都是哲學領域跳不開的一個主題。存在有“存在主義”,它是當代西方哲學主要流派之一。至於時間,時間在哲學上也有其獨立的定義,即內涵是無盡永前;外延是各時刻順序或各有限時段長短的測量數值。一個名字尚且如此,那麼她的作品用文學來進行思想的實驗,進行哲學思考,如此又該是怎樣呢?

在面對“封面新聞”的採訪中,被問到:“你一直在做將文學與哲學打通的工作,《黑暗地母的禮物》體現了相當深入的哲思,但這又是你最好讀的一本文學書,你是如何看待哲學與文學二者之間的關係?”

殘雪是這樣回答的:“最好的文學一定要有哲學的境界,最好的哲學要有文學的底蘊。文學作品的閱讀帶給我們肉體的敏感性,哲學則帶給我們嚴密的邏輯性。而閱讀我的這種極端的實驗文學,兩種素質缺一不可。我的實驗寫作決不像後現代主義那樣要拋棄理性,它反而是要在閱讀實踐中加強邏輯思維的訓練。只有那種能夠將邏輯推貫徹到情感描述中去,並從中看出事物的圖型來的讀者,才有可能解開聖經故事之謎。”

至此,很多人說殘雪的小說不容易讀懂似乎也就可以理解了。畢竟這背後是經典文學和哲學的底蘊,還包含著實驗文學的更高層次的表達。就前兩點要求就遠遠超脫於當下大多數人的水平,至於更深層次,就更孤傲了。

從“卡夫卡”到殘雪。

說到作品,我想是跳不開另一個作家“卡夫卡”,殘雪對卡夫卡的作品是有研究過的。在《靈魂的城堡·理解卡夫卡》一書中,殘雪多次提到卡夫卡的作品,藝術、地域、時代背景、意志、理想、階級、黑暗、命運、靈魂、時空、生命、恐懼、良心(道德)、象徵主義、愛……這些既是卡夫卡作品中的主題,更是融合了殘雪哲學的思考。

對此,瑞典漢學家、諾獎評委馬悅然,贊殘雪是“中國的卡夫卡,甚至比卡夫卡更厲害,是位很特別的作家。” 殘雪則真誠覺得,“超越卡夫卡沒什麼大不了的。我那些作品本來就是站在卡夫卡那些實驗文學大師的肩膀上搞出來的的。你站在人家肩膀上不超越人家,那還搞什麼啊。”

那麼,卡夫卡和殘雪有著怎樣的相似之處呢?

卡夫卡同樣深受哲學影響,其作品大都是“用變形荒誕的形象和象徵直覺的手法”這一點同樣能夠在殘雪的作品大量被運用,至於“被充滿敵意的社會環境所包圍的孤立、絕望的個人”,殘雪在這方面則有著更大的格局,那是包含著更深層次的對人性和自然性的思考。至此,與其說是象徵主義的表現主要體現在荒誕性,倒不如說從某種角度而言,意味著預言了更深層次的真實,及更本質的屬性。這就是哲學和實驗文學的穿透力,於某些人而言很驚悚,但從某個角度來說卻不得不面對。我想,這也是為什麼殘雪的作品被某些人所討厭,甚至令人覺得像“瘋子”。

事實上,關於“瘋子”的言論,我不由的想起柏拉圖在《理想國》中所說的“洞穴神話寓言”:“在這個神話中,柏拉圖讓蘇格拉底構想了這樣一個場景:設想囚徒們被捆綁在一個洞穴中,面對著洞穴深處的牆壁。他們自出生之日起就待在那裡,既看不見自己也看不見別人。他們只能看到洞穴牆壁上的影子。這些影子是由火光投射上去的,火位於他們身後上方的壁架上。在火和囚徒之間有一條沿著牆的小路,牆外人們頭上頂著花瓶、雕像和其他手工藝品,它們的影子映在洞穴牆壁上,他們誤把影子和回聲當作實在。”

同樣的令人覺得荒誕可笑,但其背後的寓意卻不得不讓人深思。與其說這是“認識論”和“本體論”的“較量”,倒不如說,這更傾向於“真理”和“真相”的總體性。可以說,殘雪的作品,是少數人願意去理解,去思考的作品。它不是我們所接觸的“暢銷書”,不是“專業性的學說”,也不是那種能夠給人帶以舒適的閱讀感的書籍,甚至它無關語言,它有自己的一套世界觀,不被人們所洞見的世界觀。這是人格獨立的作家,這是實驗文學,這是集哲學、美學、人性、自然性、精神領域、思想層次的陌生部分。

這著實是殘酷的一面鏡子,然而它也是有溫度的鏡子,只是這溫度似乎只有苦和冷。想必,說到這有人會問:這算什麼溫度呢?那麼,我想說,我們生活的樣子和這苦、這冷和這相比又算什麼?還是說人們對此早已“習以為常”了,又或者說,生活的苦和冷,終歸是溫和的,夾雜著的,沒那麼驚悚,也沒那麼密集,更多的似乎通過一比較,也就沒什麼了。就像我們常說的,“相互比慘,痛苦減半”。若是這樣,文學、哲學、真理、真相、過去、現在、未來等等,確實也都沒什麼了。

只是,若這樣,我就真不知道什麼才算活著、生活、自己、未來,以及希望了。人類,也可能就真的只是“類”而已了。

自此,我想借用殘雪回覆“封面新聞”採訪所講的內容進行結尾:

“不論寫作還是閱讀,都需要具備一定的創作精神。我期待有先鋒精神的讀者,他們有足夠的精神的敏感性。對文學本質的領悟能力高;接受現代意識的素質高;情商性的爆發能力高;創新的渴求程度高,是靈魂文學的愛好者。他們具備進行特殊閱讀的能力。這種特殊的閱讀不能只盯著字面上的公認的意思,因為你所讀到的是靈魂發出的信息,你的閱讀就是喚醒你自己的靈魂來同作者的靈魂進行溝通。事實上,我正是為具備這些精神的青年人而寫。我希望,我的文學實驗,能讓那些孤獨的心靈,對自己更有信心,也使他們更有勇氣地投入精神操練。”

嗯,孤獨的心靈,對自己更應該有自信!

【1】《殘雪成諾獎熱門人選:超越卡夫卡沒什麼大不了,本來就是站人家肩膀上》 封面新聞

【2】《2019年諾貝爾文學獎揭曉 殘雪憾失諾獎村上陪跑 得主作品10分鐘售罄》 國際在線3分天下

【3】《我為什麼討厭殘雪》 張小舞讀書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