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去歐洲旅行,為什麼不喜歡去柏林?

每當朋友到歐洲遊玩,我都會問他是否到柏林,至今沒有得到肯定的答案。我還會問那些來柏林的朋友為什麼把柏林選為目的地,99%是出於公務原因,唯有一人是旅行。但他聽到問題後一愣,久久才說到自己其實並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柏林,不是一座炙手可熱的歐洲旅遊城市,名勝古蹟並不多,也談不上有什麼美食,幾座博物館的收藏也遠不及巴黎、倫敦等大都市。由於維度偏高,到了秋冬季,烏雲密佈、寒風瑟瑟是常態,這裡的人對陽光的渴求不壓於成都冬天一出太陽全城上街喝茶的熱情。嚴謹、嚴肅、不苟言笑、刻板……典型德國,毫無爭議。柏林作為德國首都,是一座孤獨的城市,也是實至名歸的。正如第40屆戛納獲獎電影《柏林蒼穹下》(值得一提的是該電影的編劇正是今年諾貝爾文學獎雙黃蛋之一的奧地利作家彼得•漢德克;好萊塢電影《天使之城》便是翻拍該作)裡面經常出現的黑白基調一樣,柏林的色彩被殘酷的戰爭奪走,柏林的笑聲被戰後種種傷痕掩蓋。

中國人去歐洲旅行,為什麼不喜歡去柏林?

《柏林蒼穹下》電影截圖

一、孤單之城

據2018年《每日競報》數據統計,在坐擁約360萬人口的柏林,每兩戶家庭就有一戶孓然一身,比2016年數據上漲9個百分點,獨居比例遠遠超過歐盟平均水平的33%。去年,有1300名志願者參與對抗孤獨的工作項目,而且志願者數量逐年增長。數據還顯示,每年至少有300人在家裡默默過世,無人發覺,有的時間甚至長達數週。早在九年前,一名柏林老人的鄰居發現老人門口粘貼的披薩外賣傳單三週未被揭下。於是她開始了報警、找樓管的無盡循環。最終三個月後,老人被抬出了公寓。不知是對個人隱私的過度尊重,還是對旁人純粹的漠不關心,類似的事在德國屢見不鮮。

另一份今年5月出爐的聯邦政府調查顯示,自2011年至2017年,在德國45至84歲的人口中,感到非常孤獨的人口比例上升了15個百分點。在某些特定年齡段,孤獨比例甚至躥升了59個百分點;四分之一的年輕人時不時感到孤獨。波鴻魯爾大學心理學家邁克·盧曼提到,德國人並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孤獨。根據最近一份基於16000人的研究,“三十而立”的人群孤獨感最高,因為他們處於生活的轉型期。

中國人去歐洲旅行,為什麼不喜歡去柏林?

晚高峰時超市裡獨自採購的通勤人士,作者拍攝

因此,在德國報紙和一些社交平臺上,柏林被稱為“孤獨的首都”。就像《柏林蒼穹下》描述的,天使站在高處俯視柏林,他形單影隻;世間的女主角渴望愛情,但有無法擁有想要的愛情,因為只有徹底孤獨的人才能成為靈魂伴侶。

一位身在柏林的異鄉人曾說,只要在的柏林,孤獨就會一直伴隨著自己,當你知道自己是孤單的時候,能和它相處;當不承認自己是孤單的時候,它便折磨你。無論在大都市的繁華區、市井的小區、地下文化盛行的朋克區,自己就像裹著一層薄膜泡一樣,難以真正拜託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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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地鐵站裡單獨出行的人隨處可見,作者拍攝

二、全球通病

孤單寂寞容易被忽略,在高壓快節奏的現代生活裡更被視為普遍的、正常的。就算朋友們聊天時,彼此也對孤獨感避而不談、難以啟齒。但它卻真是存在,是全球通病,無論年齡、種族、地區等。

英國

據2018年研究報告,在英國6560萬人口中有超過900萬人口深受寂寞之苦;每10個英國人中就有一個沒有任何親密朋友;75歲以上的獨居老人比例過半;約17%的老年人與家人、朋友及鄰居的接觸一週不足一次,11%的老年人甚至一個月都難見親友一次。報告還顯示,每天承受孤單對健康的傷害是吸菸的15倍。

美國

據益普索(Ipsos)和全球最大保險醫療金融公司信諾集團(Cigna)報告同時顯示,有近一半(46%)的美國人時不時或總是感到寂寞。90後和2005年前出生的00後——“Z世代”(Generation Z)是最寂寞的群體,而“最偉大的一代”(Greatest Generation,目前平均年齡72歲以上)孤獨感最弱。“Z世代”是第一個從小同時生活在電子虛擬與現實世界的原生世代。互聯網、智能手機、平板電腦等科技產物擴大了這代人視野的同時,加深了他們與現實社會的隔絕。而“最偉大的一代”是二戰期間步入成年的美國人。他們當中很多經歷了戰爭,之後又繼續投身國家的建設事業,與現實世界、實體的個人牽絆多,生活環境和思維方式更為具象化。

瑞典

瑞典擁有優美舒適的生活環境、靈活的工作文化和富饒的自然資源,成為最吸引外來職場人士的國家之一。但根據瑞典統計局的2016年的數據顯示,該國共有超過50萬處在工作年齡的外籍人士,其中只有四分之一的人在5年內找到了伴侶;約有半數的瑞典家庭由無兒無女的單身成年人組成。數據背後彷彿有一種鼓勵單身生活的文化現象。瑞典的城市隨處可見緊湊的房屋,這都是為獨立生活精心設計的。即便是在住房最短缺的首都斯德哥爾摩,單身生活的成本仍然遠低於倫敦或舊金山等其他國際人才聚集的地區。

日本

作為世界聞名的孤獨之國,為了對付寂寞問題,日本有“主人咖啡廳”,在這裡,人們可以付費與人聊天、與服務員擁抱、散步、假裝約會等。這樣的咖啡廳已存在了幾十年,最開始多數咖啡廳專為男士設計。如今,以女性客人為主的咖啡廳數量逐年增長。

三、虛擬網絡背鍋?

當今,孤獨已成為現代人的通病。大家一般認為孤獨最直接的原因就是科技發展,網絡隔離了現實,社交媒體、遊戲、流媒體等拉開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有柏林網友在社交軟件上提問:“我現在覺得孤單,求解,在線等!”同樣來自柏林的網友建議到:“上臉書、玩遊戲,時間不知不覺就過了。因為是晚上,還可以放縱來瓶紅酒,睡過週日,直接週一上班。”結果提問者悻悻地回覆“都做了,現在呢?”可見虛擬網絡既不是產生孤獨的深層原因,也不是解決寂寞的靈丹妙藥。

信諾集團報告顯示,孤獨寂寞有更深層次的原因。相比使用網絡社交而言,人與人互動情況差、身體和精神健康狀況不良、生活平衡感和獲得感的程度低更容易導致孤獨感。

環境因素

《今日心理學》的科學家們指出,孤獨的具體原因很難歸咎於一點,但在柏林越來越多的人自願選擇獨居,這就比偏向多人居住的人更容易孤獨。獨居的人更會為社交做功更多,因此也更容易在社交面前退縮,選擇待在舒適區裡。

中國人去歐洲旅行,為什麼不喜歡去柏林?

獨自通勤的人,作者拍攝

情感障礙

情緒情感成分是人際交往中的主要組成部分,人際交往中的情緒情感障礙常常誘發人際孤獨。常見的情緒情感障礙有:害羞、恐懼、憤怒、嫉妒、狂妄等,其中,與孤獨感密切相聯的是害羞和恐懼,害羞和恐懼會使人產生逃避行為,從而避開與人交往的情境,離群索居,封閉自我。

有不少柏林朋友都曾表示,正如現代城市生活的通病,就算在車水馬龍的上下班高峰或觥籌交錯的聚餐聚會上,他們也會突然失神,感到與環境格格不入。這樣的情形不是偶爾出現,但在日常交流中,幾乎沒有人會主動提及。

社會神經學家約翰·卡西奧普(John Cacioppo)認為,孤獨感是人類進化的產物,其目的在於促使我們改善與他人的關係。他用口渴感來比喻。你要是感覺口渴,就會去找水來喝。你要是感到孤獨就會去接觸他人。因此,可怕的並不是孤獨本身,而是久而久之消極面對讓其變成一種慢性病,危害個人健康和社會發展。

中國人去歐洲旅行,為什麼不喜歡去柏林?

柏林咖啡館的獨自喝咖啡的顧客,作者拍攝

四、向孤獨宣戰

因孤單寂寞造成的健康問題不容忽視,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和信諾集團的研究報告均顯示,高血壓、心臟疾病、肥胖、免疫系統功能減弱、焦慮、抑鬱、認知能力下降、阿茲海默症、甚至死亡都可能由孤獨寂寞引發或加劇。職場上,倍感孤單的人職業生涯備受影響——低薪、失去升職機會等,因為他們很難與人交流協作。報告建議,這場領導者應多鼓勵團隊協作、提升工作環境的交流協作感,哪怕只是簡單地交談、眼神交流、與同事在肢體距離上儘量近一點,這些都有助於緩解孤獨。

英國幾年前便開通了“銀線”(Silver Line)熱線電話,專門接聽寂寞人士,尤其是身體虛弱不便出門的老人的電話,為他們排解孤獨感提供一條途徑。英國政府還於2018年常設孤單部長(Minister of Loneliness),負責協調各個政府部門合作解決這一社會問題,並於2019年宣佈,投入1150萬英鎊用於126個緩解孤獨感蔓延的項目。

在柏林,除了正能量滿滿的志願者、有專業背景知識的互助小組、臉書上的自助小組等,還有“銀網”(Silbernetz)——效仿英國“銀線”、專為老人開設的孤單熱線。柏林的孤單老人在孤單無助時,尤其是寂寞難熬的節假日,可以撥打“銀網”熱線。據統計,70歲以上的老人是熱線主體客戶。但在在熱線開通的初期,無法接聽手機用戶撥打的熱線,因此一位老人專門出門尋找公用電話,並向接線人員傾訴了30年來的苦悶。

“銀網”分三個層次。第一,24小時不間斷熱線電話。第二,配對交友。志願者一週給自己的“夥伴”致電一次,建立私人聯繫。第三,志願者通過深入瞭解,向老人推荐居住社區周邊適合的社交活動,幫助老人減輕孤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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撥打“銀網”熱線的老人,圖片來自網絡

德國基民盟(CDU)與社民黨(SPD)均提出應該效仿英國,為首都柏林設立孤單委員會,在科學數據的基礎上,專業地應對孤單問題。基民盟發言人麥克•佩恩表示,還需要常設一個全職崗位來協調所有事務,因為僅僅靠志願者遠遠達不到對抗孤獨蔓延的現實要求。作為一個發展中的國際大都市,柏林有必要採取這一步。他還表示,對抗孤獨已經超越了黨派利益,因為無論老人、年輕人、富人或窮人,人人都可能面臨孤單。該黨還計劃每年撥出10萬歐元專門用於解決孤單問題。在具體措施落地之前,心理學家建議飽受寂寞折磨的人多與身邊的鄰居、同事、哪怕是超市收銀員等互動,多出門走走,參與社區活動或者在難熬時求助心理醫生。剛開始很難,但一定要開始走出去,因為方法總比困難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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