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消失的院子

妻子的老家,在勝坨鎮周家村,那是黃河南展區的一個村子。那裡的村子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在黃河防堤壩上先修建一個很大的防汛臺,再在防汛臺上蓋房子,村子與黃河只有一條大壩之隔。其實對於南展區的生活,我是不陌生的,因為我姥姥家就在陳家村,與周家是鄰村,我小時候在那兒住過很長時間。

自從去年春天岳父去世,岳母被我們接到縣城來了,我就很少再去周家了。最近聽說縣裡要進行農村改造,周家村也在拆遷之列。於是妻子和我商量著接上岳母再回老家看一看,收拾一下,拍些照片,留個紀念。

雖已近深秋,天卻依然熱得很,甚至偶爾還能聽到幾聲秋蟬的鳴叫。出了縣城,沿著平坦的勝興路一直往西走,兩邊的樹木葉子開始變黃掉落了,遠處隱隱可以看到地裡還沒收割的豆子金黃一片。汽車從路家村開上防堤壩。這裡是黃河的一個險工,大壩下面就是黃河,水很大,水流很急,混濁的波浪洶湧。大壩上的公路雖然也很平坦,但不寬,並且大部分地方被附近村裡的農民用來曬糧食,如果對面來個車,就很難錯開。好在這段距離並不長,小心翼翼地開了幾分鐘,到了周家村。

從大壩上下來,開進村裡,遠遠地看到那棵高大的梧桐樹,到家了。住在南展區的村民有一個特點,不管家裡窮還是富,一般都有一個較為氣派的大門樓子,岳父家也不例外。不過現在看起來,卻有些破落了,大門上的對聯也失去了原有的鮮紅,有些發白了。開門進去,大門樓裡靠牆的位置整齊地擺放著常用的農具:耙子、鐵鍁、掃帚,還有一個小獨輪車。

院子裡正對大門的是一面牆,牆的後面有一棵高大的棗樹。熟透的棗落下來,鋪了一院子的紅,棗樹的葉子大都還是綠的,樹上星星點點地散佈著未落的棗子,在藍天白雲的襯托下,顯得格外漂亮。院子東南方有一棵梨樹,春天的時候會開很多白色的、漂亮的花,現在葉子依然是綠的,只是樹上找不到一個梨,而樹下掉落的梨也都變黑了。西南方還有一棵香椿樹,記得以前的時候,每年春天都來摘幾次香椿,現在香椿樹長得已經高過房頂了,不知道明年,還能不能吃上那濃郁的椿芽?都說草木無情,可是院子已久無人住,而這三棵樹還像個衛兵一樣,忠誠地站在這裡,默默地守護著這個院子……其實,原本院子裡還有一棵梧桐樹,長得又高又大,一個人都抱不過來,可是有一年颳大風,樹有點傾倒,將鄰居家的房子壓壞了一點,就將它砍了。

即將消失的院子

即將消失的院子

即將消失的院子

即將消失的院子

院子裡有一條用磚鋪成的甬道,可以通到各個房間。中間有一個水井,我們那裡的水井是用桶子打水的,而這裡的水井是壓水的,井水清涼甘甜,可以直接飲用。水井旁邊有一個石頭桌子,還有一個大水缸,能盛七八擔水。記得以前我每次來,都要壓水,將水桶放在一邊,水多的時候,十來下就能壓滿一桶。後來,裝上了電機,可以抽水了。院子裡還有一個小棚子,裡面放煤炭,棚子後面有一堆木頭,村子裡沒有天燃氣,燒火、取暖、做飯都是靠這些木頭和煤炭。

看到這些,酸酸的感覺不禁湧上來,朦朧中,依然是岳父忙碌的樣子。岳父是一個勤勞、善良、淳樸的人,也很愛乾淨。不管多忙,每天早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打掃院子。院子雖小,卻拾掇得乾乾淨淨、利利落落。在水井旁邊放一個很大的燒心壺,他用斧子劈木頭燒水,燒開一壺可以裝三到四暖瓶水,然後泡一壺濃茶,喝上幾碗再幹其它活,這些都是幾十年養成的習慣了……

院子北面一排房子是正屋,三間正房,還有一間小裡間。從正門進去,屋裡的物品依然井然有序,那張古老的八仙桌、那個早就被淘汰的大頭電視機、那一直伸到院子裡的大鐵鍋天線、那豎在牆邊的飯桌……一切都還是那麼熟悉。灶臺連著裡屋,一個炕就佔了裡屋的多半。炕上還平整地放著被褥,好像主人一直沒有走過。牆上貼著很多畫,大都是一些掛曆,一架老式的掛鐘,已經停止了擺動,定格在某一個時間,似乎在記錄著什麼。還有一張桌子,是岳父寫字用的。岳父上過幾年私塾,能寫一手非常漂亮的毛筆字,這一點是我非常汗顏的,我雖然讀過十幾年書,卻寫不出那樣的字。記得每次來,女兒都要跟姥爺學寫毛筆字,他都會不厭其煩地教,比我這個專業的老師都認真……

正屋的東邊還有兩間,裡面有一個比較大的櫥子,幾個大木頭箱子,還有一張床。記得1997年的一個初冬的下午,我和妻子(那時還沒有結婚,嚴格上應該叫女朋友)每人騎一輛自行車,從縣城來到周家。五十多里路,騎了兩個多小時,到家時天已經黑了,我就是睡在那張床上的。岳父在屋裡生上爐子,很暖和。後來,我每次來的時候,一般都睡那張床,挺有感情的,即使當天回去,有時也會睡一個午覺。院子裡還有一間東屋,很小,一般存放農具和秋天打來的糧食;兩間西屋,主要放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農村人什麼都不捨得扔,破家值萬貫嘛;還有一間南屋,夏天的時候是當廚房的……

即將消失的院子

即將消失的院子

從大門裡出來,穿過一條馬路,就是家裡的菜園。菜園是岳父自己開墾出來的,位於防汛臺的下面。岳父非常鍾愛自己的菜園,拾掇得很平整,很漂亮,種的菜一畦畦的,看上去像一件件的藝術品。以前我們每次回家,都能捎帶很多新鮮的蔬菜。現在,菜園已經託付給鄰居一個叔來照顧了。菜園地勢低窪,夏天雨水大了,就會澇。今年春天種的菜都被“利奇馬”帶走了,現在園子裡是後來種上的一些小白菜。很安靜,只有一張鏽跡斑斑的小鐮刀被遺忘了,靜靜地躺在那裡……

我多想把這所有的一切都收進我的鏡頭裡。因為不久的將來,這一切也只能在影像裡重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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