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緝毒 會上癮的”

回首30年職業生涯:“幹緝毒,會上癮的”

口述 / 錢吉偉

“幹緝毒 會上癮的”

上世紀80年代中期,浙江第一起查獲的毒品案是販賣鴉片,我對主犯的印象至今還很清晰。那會兒,我在省公安廳從事刑事技術,化學專業出身的我其實是一名理化實驗技術員。以前,緝毒工作歸刑偵部門管,對查獲的鴉片進行毒化檢測分析也算專業對口。然而沒想到幾年後,自己會轉行從事禁毒工作。

1992年,國內大宗販毒案件多了起來,省公安廳刑偵處(現為刑偵總隊)偵查三科改名為緝毒情報科,我被調過去負責緝毒。1995年,刑偵處單獨成立緝毒科。2000年,省公安廳成立禁毒處。2004年,省公安廳禁毒總隊成立。緝毒和禁毒,一字之差,背後是浙江警方近30年的禁毒史。對此,我是親歷者也是見證者。


“幹緝毒 會上癮的”


錢吉偉參加毒品焚燒活動。(華敏 攝)

剛開始沒啥經驗

去雲南學習“查毒”一個月

“幹緝毒 會上癮的”

1993年,我開始專攻大宗毒品案,經手的第一起毒品案從現在來看,被抓的毒販還不專業,一下子就抓到了。毒販是浙江新昌人,在湖北做點生意,他發現湖北有人在賣海洛因,看著賺錢多,過年時,就帶了點貨回來,到酒店想找人銷貨,結果被人舉報了……同樣,當時的浙江緝毒警察,在查毒上也沒啥經驗。1993年末,我去了雲南,在那待了一個月,一是查一個毒販的落腳點,二是學人家怎麼查獲毒品。

雲南與緬甸漫長的4000多公里邊界線上,幾乎沒有天然屏障,許多邊界只是一河之隔,甚至直接相連,中緬邊民又有著長期自由出入、自由往來的傳統習慣,毒品的稽查工作極為困難。像雲南警方之前抓獲四川籍毒梟譚某時,譚某交代自己曾想了一個辦法:找輛油罐車,把油罐吊起來,下面裝上毒品再把油罐放上去,這樣即使警察發現了毒品,也沒有辦法把油罐吊起來……

雖然毒品一旦被截獲,毒販押上去的家當會全賠光甚至賠上自己性命,但如果沒被查到,利潤非常可觀。看到有暴利,漸漸地,一些原本做邊貿生意的中國人也開始在邊境販毒。有云南、貴州、四川、廣西、廣東等省份的,也有浙江的。當時,浙江人特別是溫州蒼南籍人在那邊做生意的比較多,但他們往往都是自己單幹,找下家,繞道走山路把毒品運進國內。

當時,浙江人一般不會把毒品銷到浙江來。即使到現在,浙江也一直是毒品交易的終端,是消費省,大多數毒品是從外省流入浙江境內的。

毒販這麼狡猾,雲南警方自然對“查毒”有一套:毒販如何把茶葉箱拆掉,下面做個夾層放毒品;貨車水箱裡放毒品;毒販如何聲東擊西,同時派幾輛車混淆視聽;毒販如何用幾十部手機聯繫,每部手機對應聯繫的人都不一樣……在雲南,我還學會了毒品交易的“暗語”。

當場繳獲308千克冰毒成品

毒梟穿得像剛進城農民

“幹緝毒 會上癮的”

進入上世紀90年代,浙江出現了冰毒。1996年11月,警方在杭州發現有人吸食冰毒。也是這年,在舟山發現有人偷偷製造冰毒。

冰毒和K粉等合成毒品為第二代毒品,海洛因、大麻、可卡因等傳統毒品被稱為第一代毒品。對於冰毒的出現,我這個學化學出身的民警自然不會放過對它的研究。我跟基層民警說,製冰毒用的材料會造成周邊草木發黃、河裡的魚死亡、空氣中味道重等現象,我還讓民警去跟地方的老百姓宣傳。

那時,舟山有居民發現一家電鍍廠邊上的草枯死了,從遠處飄來一陣陣臭味。派出所民警上門去查看,發現“症狀”和我講得差不多,再一查,是個姓董的老闆租的製毒廠房,還僱來了很多工人。

大家一定琢磨:這個製毒老闆是否像影視劇裡出入有保鏢前呼後擁那樣氣派?還是像《黑冰》中王志文演的老闆那樣斯斯文文,看起來像個知識分子?

其實都不是。我後來見過這個大毒梟,穿得像剛進城的農民一樣。因為穿著越平常,越不容易被發現。在這起大案中,我們當場繳獲308千克冰毒成品,這也是當年全國當場繳獲冰毒數量最多的一次。

而當警方正要順藤摸瓜時,董老闆卻消失了,那時也沒有監控,一時無從查找。直到3年後,他在黑龍江被抓獲。和毒梟劉招華一樣,製毒也會上癮,逃亡的這三年,他一直沒罷手。

浙江是化工大省,近年來浙江警方對化工企業嚴查嚴管,嚴格執行易製毒化學品管控制度,至今沒有發生易製毒化學品流入製毒渠道的情況。

扮演“大老闆”

帶著“手下”和毒販交易

“幹緝毒 會上癮的”

《破冰行動》中,演員任達華飾演老“臥底”,20多年與毒販斡旋最終揪出製毒者。在緝毒的 20多年裡,我也多次“臥底”,扮演“大老闆”,同事們都笑稱,這與我站在那兒不說話就有種大老闆的氣場有關。

1996年底,警方得到線索,有個福建老闆手上有冰毒,想“走貨”到浙江來。這次交易,我化身“黃老闆”。一開始,談判並不順利。福建毒販躲躲藏藏,真真假假。畢竟這是門在刀口上舔血的生意,每個毒販“走貨”的時候,都會用假名字假身份,這似乎也是一條“道規”。

而年底見了一面,福建毒販沒反應了。

我也不急,我對毒販流露出“你如果跟別人做,我也可以跟別人做”的意思,也是障眼法。都說毒販最怕臥底,毒販懷疑過我,我也話裡話外表示,我還怕毒販是臥底呢。

這是門大生意。一樁毒品案件重要的是“人贓俱獲”,我當時在等機會。後來,毒販憋不住了,隔了兩個月,和我又見了一次,並約好在杭州交易。

往往毒品交易時,影視劇裡都出現這麼一個情節:臥底警察嘗一口來驗貨。

但那是電視上演的。警察即便是深入虎穴,也一般不會去嘗一口。而且毒販往往自己是不吸毒的,有的毒販甚至對手下也嚴格管教:不準吸毒。因為吸毒的人嘴不嚴,病懨懨的,經不起事。

我和毒販見面後,我的“手下”提著密碼箱,打開,一箱子捆好的人民幣。我揮手示意,讓“手下”把錢先拿出去。毒販叫手下拿來貨,我看了看,摸了摸,聞了聞,打電話給“手下”,說:“錢拿進來吧。”

其實,這是一個暗號,表示動手!守候的民警衝入,為首的警察拿著微衝,將我和毒販銬上手銬,押上警車。只不過他們去了看守所,而我回到辦公室。

回首往事,一晃,我幹緝毒工作已近30年。如果問我為什麼一直堅持,我只想說,“幹緝毒,會上癮的”。

(口述者為全國緝毒偵查專家,現任浙江省公安廳禁毒總隊副總隊長)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