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手上奇葩遍地，其中有兩朵尤為特別，一朵叫耿帥，五大三粗，另一朵叫張仁兵，秀外慧中。
前者用破銅爛鐵拼湊了一堆沒用的小玩意兒，毫無徵兆地火上了華盛頓郵報，如今衣食無憂，檔期都被走穴排滿，後者是個皮匠，搗鼓了一堆沒啥使用價值的奇葩包，同樣也火了，但卻沒有因此賺到一個錢。
張仁兵嘴上不說，心裡還是有些想不明白，兩人都有自己的淘寶店，都是一個都沒賣出去，眼瞅著那個“淘寶上最失敗的手工耿”一飛沖天，而並不甘心失敗的自己，卻反倒成了“生活最窘迫的網紅”？
房子變賣了，沒兩年就虧光，曾經一起奮鬥的朋友也都跑了，青島遠郊的那個簡陋工作室，月租雖然便宜，房東也都催了好幾次，他還想再拖兩天。
“現在還算值錢的東西，只剩下那一堆賣不出去的奇葩包包。”張仁兵悠悠地說。
他沒有提全網超過兩個億的視頻流量，對於這個生活本就侷促的80後皮匠而言，這是個賠本賺吆喝的買賣，短視頻的大流量沒能換來經濟上的回報，反而意味著更多的投入，他開始力不從心，因為積蓄快用完了。
一個豬頭包流量1000萬
青島的即墨，據說撤市設區才不過幾天，位於青島主城區北邊，驅車需要一個小時，如果去到張仁兵的工作室，還需要再加半個小時。
那是一個遠離村鎮的機械廠，方方正正的院子裡，廢棄的零部件和各種不知名的材料隨意堆放著，張仁兵在右手邊的二樓租了兩個辦公室，和另外一個朋友分攤租金。
一個棕色的包被張仁兵從倉庫裡推了出來，與其說這是一個皮包，不如說是個推車，半人高，底下裝了小輪子，張仁兵隨手往上一拉，又拉出一截，差不多變得一人高，竟然還有一個窗戶和天窗，他掀開包的背面，彎腰鑽了進去。輕踩“油門”，這個皮包便慢悠悠地動了起來。
去年，張仁兵就是這樣操控著這個皮包拍攝了一個“倒車入庫”的短視頻，第一次把奇葩包帶進了網友們的視野。
“當時就是覺得需要有人來關注自己，正好自己有這個技能，就想著加一點中國風的元素，然後做一個大一點的包包來配合視頻效果。”張仁兵事後回憶。
之後，趁熱打鐵，他一口氣連續創作了女兒紅包，大寶劍包，小豬佩奇包，錦鯉包，黑鍋包，玉如意包……視頻的播放量一路攀升，幾十萬上百萬的爆款開始出現。
春節，張仁兵花了兩天時間，創作出一隻栩栩如生的豬頭包，不僅能雙肩背，還能戴在頭上，他把豬頭包揹著去街上轉了一圈，賺足了眼球，還被兩個姑娘一路尾隨，最終這個短視頻單平臺播放輕鬆突破了一千萬，也正式把張仁兵送進了網紅序列。
彷彿是一夜之間，機械廠所在的整個破敗工業區都認識了張仁兵，隔壁賣羊肉湯的老闆娘只要一見他，就笑呵呵地問，啥時候再背個包出來拍呀？老闆娘想出個鏡，張仁兵沒讓，他才是視頻裡的絕對主角，他要對自己的作品負責。
粉絲們一邊喊著這個包“無用”，一邊追著問啥時候再出下一個，最近他又做了一個菜刀包，那大傢伙不僅能裝東西，一整顆大白菜直接攔腰給切了，粉絲們終於驚呼“總算做出一個有用的包了”。
做奇葩事兒，內心是抗拒的
和那些純粹為了博眼球混流量的網紅不同，張仁兵在視頻裡的“奇葩”和“出格”背後，是有真才實學的。
張仁兵今年35歲，和皮包打交道卻已經長達二十年。從最初的工廠學徒做起，一路勤勤懇懇做到外貿皮包代工大廠的首席開發師，連精明的韓國人見了他都得彎腰喊他一聲“張代表”，因為他是那一位能夠把一款包從最初的設計圖紙完美製作成型的人。
青島曾經是國內著名的皮包代工基地，日韓歐美的大牌包包，有不少都是在這裡做代工，張仁兵開發過一款巴寶莉的包，“設計師給的圖紙上，包包高是25公分，我做出來之後，發現23公分更漂亮，設計師採納了這個意見。”
也許是經手的大牌多了，他對大牌的工藝有些不以為然，“我做的包，工藝上並不會輸給它們。”
但徒有一門好手藝，並不能為他帶來與之相符的回報，從工廠辭職出來創業之後，他自己設計的包包，因為定價過高，又不會做運營，很快成了積壓貨。
他從貨架上拿下一個包，用料嚴謹，走線工整，紋理拼接地一絲不苟，“在這裡放了一年了，皮質都變硬了。”
做奇葩包，拍快手，對張仁兵而言，實在是個無奈之舉，但凡還有其他辦法，他都不會去走那條路。
有朋友曾建議他去做高仿包，做多少要多少，銷路不成問題，“這兩年代工生意不好做，很多人就自己出來做高仿，給微商賣，賺不少錢，但我不會去做那個事，我有兩個兒子，我不想讓孩子覺得爸爸是個做假貨的。”
他回憶當時第一次揹著豬頭包出街的時候，其實自己內心是抗拒的，有人會笑話，說他是個奇葩，很多人拿手機對著他拍，就像看耍猴似的，“全程故意裝得很淡定，但內心卻非常崩潰。”
“實在沒辦法，這麼多年做什麼都沒成，我壓力很大，還要養家餬口，我不知道怎麼做什麼是對的，有人說大家都拍這個，我就去拍了。”張仁兵狠狠抓了把頭髮，85年的他，一半頭髮已經轉灰了。
最窘迫的網紅
張仁兵真的快沒錢了。
剛剛做完的菜刀包，僅用料就花了他七百多塊錢。他自認最有創意的可以開的買款大揹包，他做了三個，每一個的成本都要三四千，為了節約成本，他甚至自學焊接來製作骨架，眼睛還被冒出的火花弄傷過。
這一年裡，花在幾十個奇葩包上的開銷有好幾萬，回報為零。
在此之前，他曾經短暫地有過一個小工廠，他把青島的房子賣了，招了幾個人，結果全虧掉了，“現在機器都賣光了，人都散了，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因為妻子戀家，不捨得離開原來的小區，所以一家人如今租了原來的小區房子，但房價漲到了一萬五，再也買不回來了。
有一天，張仁兵在收拾雜物的時候，看到一口大鍋，那是當時工人們一起炒菜用的，他突然百感交集，“做什麼都失敗，這個鍋該由我來背。”
於是，他用那口大鍋做了一個黑鍋包，“每次看到這個包，像是告訴自己這些年有多麼失敗。”
一堆奇葩包中，四個並不奇葩的黑色小手包顯得格格不入，那是張仁兵現在唯一的生計，哪個小作坊來不及做的包，會丟給他，這四個是最近的一個單，能賺二三十塊錢，“明天又不知道去哪裡賺錢了。”
生活上的窘迫還不至於擊垮這個年輕人，家人的態度讓他更焦慮，“在外人面前，家裡人當然會支持我的工作，但實際上……”
他沒把話說完，把頭側了過去。
他把希望壓在了淘寶
張仁兵不想當網紅，他還是想做回老本行，做手工包是他最擅長的事，即便是網上很火的這些奇葩包，在他眼裡也都是一件又一件的作品。
裡面有傳統的中國元素，有嚴肅的手工技藝，有熱忱，有張仁兵對未來的希望。
他有自己的品牌，據說是從一個自來水管商人手裡買的，他還有自己的淘寶店，裡面掛著一部分奇葩包，售價從800多到一萬多不等，“以前總覺得要讓其他人看到我，所以我去了快手，去了抖音，去了微博，去了淘寶，後來發現粉絲只把你當成一個奇葩，他們不認為你是一個設計師，哪怕一個皮匠，他們也不認可。”
這很要命，慢慢地把張仁兵的路帶歪了。
雖然越來越多的粉絲開始把他和手工耿湊到一起，但他其實並不想成為手工耿，網紅的生命週期很短，火得迅猛涼得也快，這不是一個設計師骨子裡的初心，“所有出格的違心的舉動，都是為了有一天能夠做自己的設計和產品。”
張仁兵把希望壓在了淘寶。
一個設計師朋友告訴他，原創設計師在淘寶上越來越有存在感，而且淘寶更像一個時尚的晴雨表，開放的、多元的，有特色的品牌在這裡可以自由生長，迅速壯大。
“而且我確實沒有太多啟動資金了，但又不甘心就這麼失敗，去淘寶似乎是我們想到的唯一可以輕裝上陣的途經，奇葩博人一笑，未來還是要做正經事。”
最近，他正在忙著把女兒紅包裡的中國元素提取出來，設計一款能夠被買家接受的正常的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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