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陵江三峽的匪患

話說,天下大勢,久合必分,久分必合。只是這分合間,必是亂世。

亂世的特徵之一,就是土匪。凡當亂世,必然匪患滋生。用經濟學的思路看,為匪,是底層鄉民尋求資源再分配的一種方式。當然選擇這種方式的,肯定不止是底層鄉民。

所謂亂世,必然是經濟崩潰,民不聊生。

嘉陵江三峽的匪患

其實,自清末光緒年間起,嘉陵江三峽沿線和附近華鎣山,已經時有土匪出沒,有道是天下未亂蜀先亂,這是經驗總結,實際情況。進入民國,政局也不可能迅速穩定,天下既治蜀方治,四川成為省內外各方勢力比拼的戰場。

想來也是,中國數千年曆史,朝代更迭可不是一次兩次,幾乎都是馬上得天下。有那麼幾次和平禪讓,多是以強大軍事實力作後盾的逼宮,否則,會死得很難看。真正的禪讓,可能只有公元前316年燕王噲讓位於相國子之,但結果是雙雙被殺。孫子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也是以自己的軍事實力為基礎,再把握好天時地利人和,才能奏效。諸葛亮的空城計,只能用在那精妙的一瞬間。

清帝退位,不是他們想共和,主動還政於民,而是迫於袁世凱的軍事實力。袁世凱當大總統,不是因為人民選舉了他,而是因為他擁兵自重,其他各方不得不認。

民國初起,就希望由文人政治家主導共和,眾多軍閥們乖乖的放下武器,坐下來投票選舉,這不是天方夜譚嗎?

當然,站著說話不腰疼,現在可以端起一杯茶說,那不過是初生時的陣痛。但是,身臨其境,你就知道作為一介草民,生存之不易了!

嘉陵江三峽的匪患

二十年間,四川的軍隊由五個師不過五六萬人,擴展到了五個軍,另有多個沒正式番號的獨立部隊,獨立旅,獨立團之類,有三十五萬人。還因為要滅土匪,各鄉各鎮都在辦團練,全川加起來也不少於五萬人。這幾十萬人如何養?裝備如何分配維護?向老百姓索取,那是順理成章並且易於操作的辦法。四川軍閥還心領神會地採取了一種好辦法,防區制,誰搶到哪塊,就收那塊的錢,名目各自去想,收多收少看各人能耐。有田稅,有物捐,有關卡,有攤派,有抽丁,有拉伕。一年收一次是肯定不夠的,收個三次五次是正常。1953年,曾以合川為防區的陳書農作為起義將領列席全國政協會議時,遇見一個合川代表。對方先是一臉痛恨:“你就是從合川起家的呀!”然後嘆息一句:“你一年徵兩年糧,比他們總算要好一些!”因為有最狠的軍閥,收稅已預徵到了1995年!而徵收歷來寬鬆的北碚鄉,在1932年,被21軍收了十次糧。

所謂天高三尺,那不是一鄉一縣,真是整個四川,都天高三尺了!

即使這樣收了,還是不夠,那就推廣鴉片,定義為“特貨”,強種強收,美其名曰“寓禁於征”,於是全川鴉片氾濫。所謂禁,只是維護自己的專賣權。甚至自鑄銅幣,導致全川幣制混亂。

這種破壞,不是隻針對某個環節,而是造成整個生態鏈條的崩潰。社會是一個相互關聯的有機體,鄉村再窮,也一方面生產著人類必須的基本衣食,一方面消耗著城市的工業品,個體雖不多,體量頗大,總數並不小。

如此一來,整個四川自然是生產不繼,作坊倒閉,土地撂荒,農村破產,饑民四起,盜賊滋生,槍支氾濫,土匪遍山。

嘉陵江三峽的匪患

與其為人魚肉,不如嘯聚山林,或者講個傳承故事,建個教派,更能招徠人氣,反正拉上一支人馬,佔山為王,搶行旅,攔船隻,襲村寨,拉肥豬,不僅免去捐稅丁伕之苦,還可享受酒足飯飽的生活。影響大了,就有軍閥、地方來招安,甚至可以主動聯絡招安,搖身一變,由匪為軍,成為有頭有臉的人物。最有名義的當屬華鎣山。一群土匪,稱為一個棚子,華鎣山縱橫幾百裡,土匪棚子甚多。華鎣山最著名的寺廟是寶鼎寺。被招安的土匪就自稱畢業於“寶鼎”軍校,成了可以與保定、武備媲美的招牌。

嘉陵江三峽,正處於四縣邊沿,也是兩個軍閥防區交界處,臨近華鎣山脈,境內大山連綿,森林密茂,也就棚子林立。有名的股匪即有唐大鼻子、鐵匠老橫、三眼童兒、磁器羅漢、陳大娃子、扁擔花、周澄清、黃鵬等等。而航道兩側的匪患,影響了運輸,甚至軍隊也得預辦交涉才能安全通過。從瀝鼻峽到觀音峽,無處沒有土匪出沒。瀝鼻峽的磨子沱、草街子,溫湯峽的溫泉寺,以及金剛碑、北碚等地,都是匪窟。匪患之兇,民間有言:“得活不得活,且看磨子沱;得死不得死,且看草街子”。由於隱匿方便,易於設伏,追剿困難,敢搶軍隊的土匪可不少。四川都督熊克武過峽,也得打點犒勞才能通過,否則會有麻煩。槽上人吳象痴,曾任川軍暫編第六師軍法處長,冬天回部隊,路過磨子沱,被土匪圍住,先放走了勤務兵和轎伕,留其孤身一人,搶盡財物,脫光衣褲,只剩了一條褲衩走人。

《左傳》提到鄭國末年,有個萑苻澤,就是蘆葦蕩的意思,匪人聚集,危害四方。後來把萑苻,讀作環伏,代指土匪,土匪聚集的地方。嘉陵江三峽,沒有蘆葦,但實在是萑苻之地。

在北碚駐紮過的土匪頭子有唐大鼻子唐海清,主動受招安,掛了個營長,人在北碚場,部隊主力在金剛碑,還自封峽防司令,在北碚場收保護費,保證北碚不受匪患,甚至在河壩設點招安,當眾炫耀手下神槍手陳長江的槍法。他也的確兔子不吃窩邊草,不在北碚行劫,當然,也只是不在北碚行劫,其他鄉鎮和河道都要把握機會,還會與其他棚子爭食。

後來唐大鼻子被駐紮黃葛的土匪頭子三眼童兒周吉瑞設局擊斃。

於是,在民國五年,北碚鄉有了自己的民團,並組建負責整個三峽航道,上下45公里,兩側30公里範圍剿匪的團練,稱峽防營。後又改稱司令,吳象痴就當過峽防司令,為雪前恥,大開殺戒,人稱屠夫。

曾任合川商會會長的胡南先,一次從重慶回家鄉合川鹽井,因匪勢猖獗,航道中斷,等了一個多月,被迫翻山,走崎嶇小路,還得隨時提防,躲過土匪,只能到合川縣城。他四處奔走,大聲疾呼,倡議平滅匪患。防區制下,軍閥開戰時,地方就是無政府狀態。大家都觀望張皇的時候,有人挺身而出,那還不好辦?錢到位,人到位,槍支彈藥到位。胡南先率師出征,順江而下,一路追剿,總算打通了航道。爾後繼續倡導成立四川省民團聯合會,胡南先當然地被推為委員長。後在民國十二年,以五十五歲高齡出任峽防局長,副局長由北碚場前鄉長熊明甫充任。

當然,結果大家都知道了,這峽防局,在盧氏昆仲努力下,變成了嘉陵江三峽實驗區,變成了北碚管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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