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我佛了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金剛經》

王維:我佛了

一說王維,總是讓人不自覺地想起《金剛經》中的這句偈語。

在盛唐的文學界,有兩位作家給人印象最為深刻,一個是浪漫主義詩派的代表人物——李白;另一個便是山水田園詩派的代表人物——王維。這兩人,一個是“仙”,一個是“佛”;一個動,一個靜;一個“欲上青天攬明月”,一個“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

老死不相往來的兩人,撐起了盛唐文學的半邊天。

其中王維,開創了山水田園詩的獨特審美意境——融合哲學與自然美學的禪境。這樣的詩歌藝術境界,縱觀歷史,無人能及。

而這樣的成就,與王維的“佛系”有著莫大的關係。

王維:我佛了

“佛系”淵源

佛教自漢朝傳入中國,在南北朝時期得以發展與興盛,“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便是最好的證明。

佛教發展到隋唐,尤其是唐朝,達到鼎盛時期。其影響自上而下,唐玄宗時期,玄奘被國家授權前往西方天竺取經;高宗、武則天時期,迎佛骨、供舍利。而翻譯經書基本都由國家主持。當權統治者信奉與重視佛教,使得信奉佛教成為一種時尚。

天子奉行,庶民效仿。

在這樣的大時代背景下,唐朝詩人作家們也非常容易受佛教影響,除了“詩佛”王維,還有“詩僧”皎然,賈島也曾在僧門之下,白居易偶爾也“身著居士衣,手把南華篇”……

只是王維受佛教影響更為直接。據《請施莊為寺表》中所言:“博陵縣君崔氏,師事大照禪師三十餘歲,褐衣蔬食,持戒安禪,樂住山林,志求寂靜。”這裡是崔氏便是王維的母親。

母親信佛三十餘年,王維與弟弟王縉深受其影響,常常“俱奉佛,居常蔬食,不如葷血。”而王維偏好《維摩詰經》,所以取字“摩詰”,號摩詰居士。

開元十七年,未滿三十歲的王維拜入道光禪師門下,“十年座下,俯伏受教”。

雖說王維的“佛系”,是家庭信仰的薰陶,但其仕途的不順也不容忽視。

王維:我佛了

也曾年少輕狂

王維天資聰穎,詩書畫音樂,才藝兼備。少年書生,滿腹才華,難免躊躇滿志、意氣風發。十五歲入京,心懷抱負,混跡王公貴族交際圈子,風生水起。

這個時期的王維,自信、樂觀、積極,寫起詩來,也自有一股子風流俠氣,“新豐美酒鬥十千,咸陽遊俠多少年。相逢意氣為君飲,繫馬高樓垂柳邊。”此時的王維不僅頗具豪俠之氣,還具有抨擊權貴的膽氣。

“莫以今時寵,難忘舊日恩。看花滿眼淚,不共楚王言。”這首《息夫人》,正是王維借春秋時期息國君主妻子的遭遇,諷刺寧王李憲巧取豪奪賣餅人之妻。

開元十九年,王維狀元及第,躋身仕途,正當他想一展宏圖之時,卻因伶人舞黃獅子而被貶。之後仕途起起落落,擔任過右拾遺,也做過監察御史,出使塞外,寫就了千古名篇《使至塞上》,以“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聊表內心孤寂。

在朝為官,被排擠、被冷落,仕途的不順澆滅了王維內心的政治抱負。似乎在四十歲後,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內心最真實的需求,官可做可不做,但是生活是不能被辜負的,管他是是非非,惟願歲月靜好。

王維:我佛了

歲月靜好

“晚年惟好靜,萬事不關心。”

跳出俗世紛擾的王維,更加重視自己的禪修與山水之間的生活。也是在這一時期,他的詩歌創作不僅融合了自然審美體驗,還更為高妙地融入了宗教哲學。

晚年的王維,更多的時候是待在他的輞川別墅,“一悟寂為樂,此生閒有餘”。沒事兒就看看美景,“松風吹解帶,山月照彈琴”,與松風、山月為伴。王維將自己的內心與自然之美、之境融合,然後再將自己所體悟到的美的感受寫進詩歌之中。

他在田園村莊“倚杖柴門外,臨風聽暮蟬”,看“渡頭餘落日,墟里上孤煙”。或者與朋友喝酒聊天,“復值接輿醉,狂歌五柳前。”

亦或是“寂寞掩柴扉,蒼茫對落暉”,即便是孤寂,也帶著禪意由於內心的靜寂,王維歲月靜好的人生狀態,正如南宗禪師們所說,“行亦禪,坐亦禪,語默動靜體安然”。

胡應麟評價王維在輞川所作詩歌:字字入禪。讀來使人“名言兩忘,色相俱泯”。

王維有著一顆禪心,於是那些山水自然入眼、入心,再流溢而出成句成詩,雖然“不用禪語”,卻“時得禪理”。

王維:我佛了

不著一字,盡得禪意

王維的禪意詩,大體分為兩類,一類勝在意境,一類勝在哲理。

1、詩中有“畫”

蘇軾曾說,“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王維詩畫兩通,寫詩如同繪畫,繪畫如同寫詩。

他的詩歌,大多意境悠遠,見字句,如見真景色,有畫意。如《山居秋暝》一詩中“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讀之,就彷彿看見了松林之間的明月,聽見了石頭上泉水淙淙的聲響,讓人有身臨其境之感。

又比如《鹿柴》一詩中“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寂靜空山之中,人語空渺,一束陽光,穿過層林,照在青苔之上。讀這首詩的時候,一幅空山人行、光照青苔的花捲即刻顯鋪展在腦海,讓人不禁沉浸在其清幽寂靜的意境之中。

王維擅長捕捉大自然最美的一瞬間,乍然之景,生悠遠之境。

王維詩中那時明時滅的彩翠,合而復開的綠萍,轉瞬即逝的夕陽,若隱若現的湖水,都是詩人“以追光躡影之筆,寫通天盡人之懷,是詩家正法眼藏”的傑作,是他對大自然的審美體驗已經到達哲學層次或宗教層次的產物。

王維:我佛了

2、詩中有“無”

王士禎說王維的五言絕句,“妙諦微言,與世尊拈花,迦葉微笑,等無差別”。王維能在詩句裡藏著“妙諦微言”,與其“觀世間苦,而不悲生死”的“無生”禪理有關。

《心經》中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

王維將這種“無”融入了自己的詩中。

如《終南別業》一詩中“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無悲無喜,不驚不擾,一切都顯得從容不迫。又如《鳥鳴澗》一詩中“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人與物似乎產生一種內在聯結,達到一種“無我”的藝術境界。

這讓人想起六祖慧能座下弟子行思禪師的話,“老僧三十年前來參禪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及至後來親見知識,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今得個體歇處,依然是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

王維的詩中的“無”,正好對照了“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的境界。“詩佛”之稱,名副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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