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可以遠去,信仰卻不能丟:從八路軍到新四軍,再到東北野戰軍第一縱隊,這位阜陽老人轉戰半個中國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沒有驚天動地的事蹟……”

95歲的離休幹部、老戰士楊懷春喃喃不止,時而閉上雙眼,仰頭沉思,他慈祥的面孔上,絲毫看不出曾經的戰火紛飛和難忘歲月。

用楊懷春自己的話說,他是一名不起眼的“小兵”。但這名“小兵”所在的部隊卻赫赫有名:從抗日戰爭時期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三個主力師之一115師,到轉戰大江南北、名將輩出的傳奇之師新四軍第三師,再到以善打硬仗惡仗聞名、後來在朝鮮戰爭中贏得“萬歲軍”美名的38軍之前身東北野戰軍第一縱隊。

抗日戰爭、遼瀋戰役、平津戰役……如果把個人的經歷放在大的歷史背景下考量,這名“小兵”轉戰半個中國,經歷了載之史冊的重大事件,成為創造歷史的無數英雄之一。

記憶可以遠去,信仰卻不能丟:從八路軍到新四軍,再到東北野戰軍第一縱隊,這位阜陽老人轉戰半個中國

“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年週年紀念章”獲得者楊懷春

14歲加入八路軍

1925年,楊懷春出生在河南省商丘的一個孫姓貧苦農家。家無立錐之地,更別談一二分餬口之田。3歲時母親去世,父親帶著4個兒女逃荒四處討飯。乞討到亳州時,父親將十來歲的他送給家境較好的楊家,從此改姓了楊。

家,在幼小的心靈中永遠是不能割捨的。於是,楊懷春偷跑出楊家,一路行乞一路回家。楊家將他找回來後,送到了更遠的山東曹縣,寄養在曹縣一所廟宇的親戚處,期望能斷絕他回家的路。

1938年,林彪任師長的八路軍115師在山東擴兵。“我去問當兵能吃飽飯嗎,回答是‘能,還有乾飯呢’。”楊懷春回憶說,就是這句話,讓自己並沒有多考慮就報了名參軍,被編入八路軍冀魯豫遊擊隊第五團,從此“跟了八路軍走”。

14歲的楊懷春又小又瘦,沒有步槍高,只能在團部當一名勤務員,後來進入衛生訓練隊,經過半年訓練後被編入連隊當衛生員,1940年加入中國共產黨。“主要就是到戰場上給傷兵包紮,包紮後再由擔架抬到後方。我們的口號是:哪裡有傷兵我們就到哪裡,後來衛生員傷亡過大,一個連就一個衛生員,經不起犧牲,這句口號就不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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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抗日遊擊戰

1941年震驚中外的“皖南事變”爆發後,新四軍軍部重建,八路軍一一五師一部改編為新四軍第三師,這是新四軍重建軍部後統一編成的7個主力師之一。這支轉戰大江南北的傳奇之師,名將輩出,師長兼政委黃克誠更成為開國十大將之一。

楊懷春部列在第三師八旅二十三團。自此,他隨著第三師先後在皖東北、蘇北、山東從事抗日遊擊戰爭。

“記得最清楚的一件事,是我們繳了日軍的一門大炮。”楊懷春回憶說,抗戰後期他跟隨部隊在山東濱海打鬼子,一次,從曹縣出來一支大約80人的日軍隊伍,團裡事先得到了情報,決定在黃河決堤形成的一個圈圩裡打場伏擊戰。楊懷春跟在伏擊隊伍裡,等誘敵的隊伍將大部分敵人引入包圍圈後,他們順利抄了敵軍的後路,搶到了一門大炮和幾發炮彈。“這可是先進武器,後來日軍為了搶回大炮,跟在我們後面攆了三個月,最終也沒能搶回去。”

1945年8月,日本戰敗投降。中共中央派幹部、軍隊陸續開赴東北,建立東北根據地。當年11月,楊懷春跟隨部隊,從山東濱海向東北開拔。“從濱海乘坐小帆船,搖晃了一個星期橫渡渤海,大部分人吐到肚裡黃水都吐幹了,一個星期幾乎都沒吃什麼東西,下船後一看,海灘上躺的都是人。”結果是,到現在楊懷春還儘量避免坐車坐船。

由於當時東北的大城市主要掌控在國民黨手中,大城市附近無法登陸,楊懷春所在的部隊在一個荒僻的海灘下了船,隨後移駐到遼寧黑山一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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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平戰役負重傷

解放戰爭之初,新四軍第三師從江南奔赴東北,改編成東北野戰軍第一縱隊,在東北戰場大放光彩,以善打硬仗惡仗而聞名,尤其是中國人民解放軍軍史中的著名戰例“四戰四平”,讓一縱名揚天下。正如曾經有藝術家譜寫“獻給東北人民解放軍第一縱隊”的歌曲《鋼鐵的部隊》中寫的那樣:“鋼鐵的部隊,鋼鐵的英堆,鋼鐵的意志,鋼鐵的心……四戰四平街,威名天下揚。四戰四平街,威名天下揚。我們越打越硬,越戰越強,跟著英明的毛主席,勇猛地向前進!…… ”

在四平四次作戰中,國共雙方累計投入兵力達94萬餘人次,前後延續了2年時間。四平各次作戰的得失都直接或間接地關係著國共在東北的全局性戰略得失。因此,雙方不惜投入精兵良將,鼎力相奪,攻守進退,互有勝負,四平幾易其手。在四平之戰中,解放軍以總計傷亡4萬餘人的代價共殲滅國民黨軍6.8萬餘人,最終掌控了戰略要地四平。四平戰役的悲壯慘烈超乎想像,我軍數萬名將士血染疆場,長眠在松江大地。

“那打得慘啊,死的人都沒法看,方圓十來裡都是屍體。”回憶起當時的慘況,楊懷春閉上眼睛,久久沉默。

儘管“哪裡有傷兵我們就到哪裡”的口號不喊了,但在這一異常慘烈的戰役中,衛生員仍要冒著槍林彈雨,上前線搶救傷員。楊懷春參加了第三、第四次四平戰役,在第四次戰役中,他在前線搶救傷員時,被敵軍的磷彈所傷。

磷彈,就是彈體內填充磷藥,除了彈體會引爆,磷藥遇空氣即開始自燃直到消耗完為止,與人體接觸時也會發生嚴重的灼傷。楊懷春被磷彈從肋部穿入,洞穿肺部後從背部穿出,後被認定為戰傷六級。“肺部貫通,肚子裡瘀滿了血,別人都說活不了了。”

靠著異於常人的體質和求生的慾望,楊懷春渡過了危險期,坐了20多天的擔架,被送往鄧家屯的後方醫院治療。放不下生死與共的戰友,傷情好轉沒多久,他又回到了部隊。

實際上,此時遼瀋戰役已近尾聲,楊懷春又跟隨部隊參加了平津戰役。此時,隨著解放軍規模的擴大,醫療衛生人員已不再需要衝鋒到一線。在平津戰役期間,楊懷春所在的後勤部門駐紮在河北廊坊,無處不在的生命威脅已大大降低。

慈祥安寧的老戰士

新中國成立後不久,因為肺部受傷、患上肺結核等身體上的原因,楊懷春於1950年初轉業回到老家亳縣,在剛設立的亳縣縣醫院擔任副院長。隨後幾十年間,他先後在阜陽行署公費醫療門診部、阜陽縣醫院、縣衛生局工作,直到1981年離休。

如今,楊懷春在位於阜城河濱路旁的一套普通住房裡安享晚年。近日,記者來到老人家中時,幾間一層平房圍成的小院內靜謐安詳,中間一株柿子樹上結了沉甸甸的果實,老人坐在一張藤椅上,慈眉善目,表情安寧。旁邊,靜靜地坐著92歲的老伴。

“老爺子身體好著呢,你看每天都要寫幾個大字,眼不好了就靠感覺寫,還要用電子放大鏡看半個小時的報紙。”已經68歲的女兒成了老人與外界交流的翻譯,她掀開門簾把我們讓進屋,只見逼仄整潔的房間內,一張木桌上堆滿了老人寫的書法和用來閱讀的報紙。

那些出生入死的歲月,在老人頭腦中已漸漸模糊,有時候為了回憶一件事、回憶各個時期所在部隊的番號,老人要閉起眼睛想上很長一段時間,末了只是眨著眼睛衝我們抱歉地笑。記者想找一些歷史年代的資料,老人的女兒說,“很多文件資料都在文革時燒完了,只有一部分勳章實在捨不得丟,保存下來了。”

對老人來說,曾經的記憶可以遠去,但有更多的事不能丟,為之灑熱血的信仰不能丟。

本報記者 馮啟俊/文 郭海洋/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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