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東西很多,並非只有人類。
人類不是東西,沒有生命,卻也是死的。
當耳旁的樹木一株株地倒下時,它們就是死的。
蓋聶見到的,只是一種殺戮,不管是樹,還是人。
幽秘曲折的道上,樹木搖動著,後方殺機剛止,前方殺機已起。
這裡只有一條入境的道,每天卻來往不同的人。
八個抬著四個大箱子的大漢走過來,箱子很重,那些人看起來很吃力。
蓋聶不再使用輕功,身子輕輕的落地,放慢了步伐。
他的眼埋藏在斗笠下,就像什麼也沒看見,向前走著。
迎面而來的八個大漢離他越來越近。
已經走到快入境的地方時,那八個大漢的目光忽然朝他看來。
蓋聶和他們的目光相撞,八人忽然一掌拍在箱子上,箱子“砰”地一聲炸開了。
八把明亮的劍,從箱裡現了出來。
殺機來的彷彿一陣風,八人手持長劍,八劍成圈,將蓋聶圍得密不透風。
嚀——
長劍嘶鳴,八劍到了蓋聶的胸前、臂膀、背後,左腰、右腹,便停住了。
劍尖漸漸地彎了下去,就像是遇到了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劍氣抵擋在那。
蓋聶以廣陵散神功護體,聽得見耳際風聲漸強,卻感受不到對方的劍力。
蓋聶嘴角的微笑,轉瞬即逝,“嘿”地一聲,雙掌向四面拍出。“轟”地一聲,三丈開外的沙土飛揚,揚起了三丈之高。
蓋聶雙腿旋轉,人已飛入高空。等沙土落下,人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邪門!”八名大漢氣急敗壞罵了一聲。
有人拉起了一個竹筒,只見一束煙火竄入高空。
蓋聶足點空氣,縱入一片竹林,人站在一片竹枝上,壓低了斗笠,目望道上來往的行人。
這些人大多是往六國之境方向去的,各種奇裝怪服的人士都有。
蓋聶眯了一眯眼,遠眺之下,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雙耳裹著紗布,腫的就像雞蛋,竟是巨河幫的尉遲叔。
蓋聶思忖:巨河幫氣勢洶洶而來,想必其他七派也快了......
後日便是初七的六國劍會,這條道上近日逐漸變得熱鬧起來。
蓋聶並不清楚,大家究竟是為了六國劍會去的,還是衝著伏枯燁去的。
也許,二者俱都不是真正的目的......
蓋聶只是這麼覺得,他甚至懷疑其中還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他壓了壓斗笠,從竹林中穿過,這條小徑充滿著艱險,很少有人走。
但為了避免和八派的人在路上兵刃相見,蓋聶只有選擇了這一條道。
結果,令他感到意外——這條艱險的小徑反而是通往囚壇最快的路。
不到半日,他便已踏入了囚壇。
這條河畔,這裡的木樁,還是如此淒涼,卻充滿著溫暖。
蓋聶站在河邊,望著盪開的水波,仔細地想著心事,忽然感到有一道目光,在他身後停留了許久。
——守壇老鬼手提兩隻水桶,正驚訝地看著他。
蓋聶轉過身,守壇老鬼哼地一聲,轉身便離開。
蓋聶把輕功施展到極限,不刻,便已躍到了守壇老鬼的跟前。
他並未有攔住守壇老鬼之意,只是心中有諸多疑問,想要討教。
蓋聶說道:“前輩,我是來......”
“你小子的命很大,幾百個人都不是你的對手,就別來為難我一個老頭了。”守壇老鬼向前走著。
蓋聶跟著他上去,語氣謙和:“我並未有為難前輩的意思,我有些事情想請教前輩。”
“你們這些人心裡想著什麼,老鬼心裡都一清二楚。要人沒有,要老鬼的命倒是有一條!”守壇老鬼瞪著眼睛,十分不樂。
“前輩,葉忘歌是什麼人?”蓋聶突然提道。
守壇老鬼吃了一驚,目光閃爍,加快了腳步:“你快走吧!這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蓋聶見他急著要趕自己走,心中懷疑更生,緊追著問道:“嗜水劍可是葉忘歌的?”
守壇老鬼提著水桶一個勁兒地往前走,並未回答他。
“這件事對我很重要!”蓋聶忽然停住腳步,看著守壇老鬼的背影,“前輩難道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得到嗜水劍的?!”
守壇老鬼的步伐終於慢了下來,他把水桶放在了地上,怔在原地。
蓋聶的聲音繼續在他身後響起:“實不相瞞,我的劍......是家父所贈,當年......”
蓋聶未說完,守壇老鬼人已移到他的身前,一把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顫聲道:“你再說一遍!”
“嗜水劍的確是家父的遺物,當年......”
蓋聶未說完,又馬上被守壇老鬼打斷:“小子,你父母是誰,你姓甚名誰,從實招來!”
蓋聶冷笑一聲,將守壇老鬼的手移開,後退兩步,說道:“前輩,你知道葉忘歌的事?”
守壇老鬼的怒容漸漸消失了,轉為一股淒涼,表情變得複雜:“別提那個畜生,我若見到他便要將他千刀萬剮!那個背信棄義的畜生,殺一百遍都不為過!”
蓋聶的臉色變了變,道:“我並不懂,前輩,還是沒有告訴我葉忘歌是什麼人。”
守壇老鬼的聲音更厲,道:“你也算個聰明人,算準了我會對葉忘歌的事感興趣,才來找我?”
蓋聶搖搖頭:“不,是前輩之前提起到葉忘歌。”
“看來老鬼真是老了,這事我竟親口向你一個外人提過?真是天大的笑話!”守壇老鬼呵呵一笑,像是自嘲,又像是抱怨。
一個驕傲自負的男人,若是被心愛的女子拋棄,他是絕不會道出的。
寧可讓人以為是他拋棄了女子,是他負了心,也絕決計不會道出來。
守壇老鬼甚至寧可死,也不願讓別人知道他不堪的過去和他的恥辱史。
蓋聶看見他那張苦澀的臉上,充滿了悲苦,儘管他的語氣依然很強硬。
蓋聶道:“前輩,我只知道,這世上之事,都必須是有代價的,尤其是一些傷害人心的事。”
守壇老鬼抬起目光,看著他,過了許久,忽然嘆了口氣:“你看的不錯,世上的事,無論是什麼事,都要有代價,只可惜,這種代價,老鬼已經承受不起,你走吧!別再來了!”
自從拋棄了徐長鶴的身份,除了荊軻,便沒有人問過他過往的事。以後當然更不會有人問。因為守壇老鬼並不允許。
——機關城的人既然正在四處緝拿他,當然也不會回答蓋聶。
蓋聶也感覺的到,因為守壇老鬼總是掛著不讓人接近的怒容。
這一會,蓋聶發現守壇老鬼臉上的怒容減少了,就像在黑暗中見到了一絲光明。
守壇老鬼忽然說道:“我曾經問過自己,如果這輩子我死了,下輩子想做什麼?”
“你想做一隻豬。”蓋聶意味深長地微笑。
守壇老鬼怔了一怔,笑了,蓋聶也笑了。
“在我十六歲那年,我曾想過以後要用我一生的手藝,去做出一隻可以飛上天的豬。”
“如今呢?”蓋聶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如今卻只想喝酒。”守壇老鬼仰起臉,看著蓋聶:“還有——想殺人滅口。”“滅”字說完,臉色陡轉,眼裡的殺氣現了現。
蓋聶驚訝之下,施展雙臂,人已移步向後,收力道:“前輩,為何要殺我?”
守壇老鬼就像變了一個人,鼻裡怒哼道:“老鬼要你今日死,你就活不過明日!”
呼!呼!呼!
兩人的身影纏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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