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年夜
白金科
五點時分，父親急慌慌地往樓上跑，去給自家的房子貼春聯。
那時候父親剛從老家趕回來。父親的身份有些特殊，父親是入贅來到這邊的，父親的老家在南山裡。父親的父母都走了，今天是年除夕，父親要趕回去給父母上墳。趕回來，父親就緊著給樓上的房子貼春聯，貼上春聯就過年了。
父親一直跟岳父母住在一起，房子是三間低矮的土坯房，有幾十年歷史了。兒子大了，房子也沒有改善。一半的原因怪父親無能，另一半的原因要怪老岳父固執。老岳父不遵從村裡的規劃，堅決不拆老房子，那村裡就不讓蓋新房子。父親無奈，東取西借在村外的住宅小區裡給兒子買了套小產權房，兒子一人在那裡睡。
孩子的母親有些木訥，好些事情父親都不放心讓她來做。
小區離著老房子有一里地，父親很快就到了。父親開了門，順手將外衣脫了，放到鞋櫃上，然後，父親找到膠水，出了門，順手將門帶上，貼春聯。
貼好春聯，父親想再次進入房間裡，可是進不去了，——門被反鎖了。鑰匙在父親的外衣兜裡，放在鞋櫃上了。
父親急出了一身的汗。
兒子在鎮子裡一家廠子上班，今天值中班，下午四點到廠，夜裡十二點回來。這是兒子長這麼大第一次不在家吃年夜飯，父親心裡很不是滋味。父親曾設想將年夜飯調到午夜，但兒子說不用的，廠裡管年夜飯，再說，下班後就累了，想睡覺，就別再等他了。
但父親的心裡一直不是滋味。父親決定了，吃完年夜飯後，他就到樓上來，等著兒子。樓上有簡單的炊具，兒子偶爾會煮點方便麵，這就可以了，父親可以挑兩個兒子喜歡吃的菜，將原材料在家裡收拾好，帶到樓上來，等兒子快回來的時候，簡單地烹飪一下就可以了，等到兒子進了門，他會端出兩個熱氣騰騰的菜。
實際上兒子在廠裡會吃年夜飯的，實際上等兒子回來，離天亮也就幾個小時了，等天亮了，兒子會回家吃早飯。只是父親的心裡不是滋味，父親就是想親眼看到兒子吃年夜飯，哪怕吃一點也好。
現在，因為鑰匙，打亂了原先的計劃，父親需要另想辦法了。
夜裡十一點，父親在家做好了兩個菜，放進飯盒裡，夾在腋下，然後再配上一個暖水袋，然後，再穿上一件厚厚的外衣。
十一點半，父親再次來到了樓下。
這個時間點父親是經過周密考慮的，除夕夜，廠裡會不會提前下班？父親要第一時間將兩個熱氣騰騰的菜端給兒子。
父親不能再將原材料帶來。那樣的話，要等兒子回來才能起火，他怕兒子不讓他做。
廠裡沒有因為過年而提前下班。十二點，父親看見兒子的電瓶車進了小區。
好在，父親做了些措施，那兩個菜應該是熱的。
父親找一個牆角躲起來，他不想讓兒子知道自己特意在這裡等著。
直到兒子上了樓，父親才開始向樓上爬。
前後腳的事，時間點可以了。兒子應該脫了外衣，正在洗手。
到了自家的門前，兒子已經將房門帶上了。
父親本能地想敲門，但手在門前停住了。
小區的入住率很低，這棟樓總共住了二十幾戶人家，現在大部分都回老家過年去了。兒子住的這個單元有四戶，今晚只有兒子一人住在這裡，現在，除了自己的家，整個單元樓都黑洞洞的，如果突然地響起敲門聲，會不會嚇著兒子？
還是打個電話吧。父親將手縮回來，掏出手機。也就在這時候，兒子的短信來了：爹，新年快樂！
一股暖流湧上了父親的心田，滿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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