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被撒旦附身的荷蘭人失去制海權:17世紀英荷法三國海上爭霸史

戰神的謝幕

1603年,英女王伊麗莎白一世無嗣而終。蘇格蘭國王詹姆士·斯圖亞特(James Stuart)入主英吉利,完成了蘇格蘭與英格蘭的統一,史稱詹姆士一世。斯圖加特王朝時代從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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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來自蘇格蘭,斯圖亞特的幾位國王都信奉當時流行於歐洲的王權集中理論,對英國傳統的政治模式缺乏認識,對時常企圖監督、限制國王的議會十分不滿。1625年,詹姆士一世之子查理即位,即查理一世(Charles I)。查理強硬地面對議會的要求,先後兩次解散議會,並逮捕激進議員,一度將議會關閉達11年之久。1640年4月,查理一世為籌集鎮壓蘇格蘭宗教叛亂的軍費而再開會議,但議會不與國王合作,使之惱怒不已。查理再行強硬手段,派軍隊前往議會逮捕不合作議員。面對國王的倒行逆施,輿論一片譁然。倫敦發生市民暴動,隨後查理出逃,開始集結力量,預備戰爭。1642年8月22日,查理一世宣佈清剿議會,英國內戰爆發。

1646年,議會軍在奧利弗·克倫威爾(Oliver Cromwell)的率領下戰勝王軍,查理流亡蘇格蘭,英格蘭共和國成立。兩年後,查理再次反攻,兵敗被俘,於1649年1月30日被當眾處死。在克倫威爾領兵對議會進行清洗後,他再於1653年4月20日解散議會,且於當年12月16日自封護國主,獨攬朝綱。這位雄才大略的獨裁者成為了英國的實際統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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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利弗·克倫威爾,1649年。


英國海軍在斯圖亞特王朝早期便得到一定發展。當時世界上最大的戰艦、裝備100門火炮的海上君王號(Sovereign at Seas,後更名為君權號Royal Sovereign)就是為迎合查理一世而建造的。在內戰期間,艦隊大部分加入了議會軍陣營,且因英國地理位置在內戰中發揮了極為重要的作用。因此,英國海軍並未如當時受困於投石黨之亂的法國海軍那樣逐漸衰退,反而得到了歷練和發展。克倫威爾對內政的整肅使得國家對外的力量得以施展,英國陸軍已經成為了世界上最精銳的軍隊之一。為了對外用兵以及發展海外貿易,海軍對於英國極為重要。克倫威爾對海軍的建設主要集中於兩個方面。第一,建立由國家統一控制的強大常備海軍。即利用國家財政撥款建造強大的戰艦,以取代荷蘭式的臨戰徵用武裝商船的海軍組織模式。第二,將艦隊交給陸軍軍官管理,建立其內部高效的運作機制。被稱為皇家海軍之父的羅伯特·布萊克(Robert Blake)與名將喬治·蒙克(George Monck)都是陸軍出身的海軍將領。這一系列的措施不僅讓英國海軍迅速發展起來,在艦隊規模上超過了荷蘭,而且對十年後科爾貝爾改革法國海軍也產生了重要影響。1651年8月,英國通過《航海條例》(Navigation act bill),禁止荷蘭參與英國海上貿易,意欲藉此取得荷蘭海上馬車伕的地位。野心勃勃的英國艦隊已經完成備戰,時刻準備在大海上擊敗“飛翔的荷蘭人”。

比起英國,尼德蘭七省的海軍無論從政策還是組織上都要遜色不少。它們其實上是五省艦隊的聯合,五個沿海省都有各自海軍部與海軍組織,經費也是各出各的,其中以荷蘭省居於主導地位。從根本上說,它們只是七省進行海外貿易的工具,只有在必要時才會匆忙集結為強大的艦隊。在三十年戰爭中所向披靡的荷蘭海軍在1648年與西班牙媾和後便陷入衰頹,在英國頒佈《航海條例》之時只剩下不足50艘正規戰艦。面對戰爭威脅,他們只好大量徵募武裝商船來保護賴以生存的海上貿易。

1652年5月,荷蘭上將特龍普與英將布萊克在海峽相遇。由於特龍普拒絕向英國艦隊降旗致敬,雙方爆發軍事衝突。荷蘭迅速集結艦隊,與英國艦隊展開激烈的廝殺。當年7月8日,兩國正式宣戰。1652年8月26日,由英將喬治·埃斯曲(George Ayscue)率領的40艘英艦在普利茅斯港外遇見一支60艘商船、23艘戰艦組成的荷蘭護航艦隊,隨即前驅攔截。統領這支荷蘭艦隊的,就是本章的主角:米歇爾·德·魯伊特(Michiel de Ruy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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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魯伊特在1607年3月34日出生於尼德蘭小城法拉盛(Flushing),父親是一名普通的酒館雜工。據說,他在年僅11歲時便加入沉默者威廉的軍隊,為求得家鄉的獨立而對抗西班牙帝國。1622年,15歲的德·魯伊特成為荷蘭商船隊水手中的一員,開始了海上征戰的生涯。在這些年中,他幾乎行遍了歐洲各處海域。他還曾作為一支探險船隊的海航官,進入北極圈。1637年,德·魯伊特來到敦刻爾克,成為一名海盜船長。1640年,他被所屬的澤蘭省(Zeeland)海軍部召回,成為一艘武裝商船的艦長,向在戰爭中宣佈從西班牙獨立的葡萄牙運輸物資。他曾在聖文森特角擊退西班牙艦隊,又遠征西印度群島,成為荷蘭海軍中經驗最為豐富的軍官之一。在英荷戰爭爆發後,德·魯伊特再次加入澤蘭艦隊,為國而戰。普利茅斯之戰是德·魯伊特第一次獨立率領一支艦隊出現在海面上。他佔據下風,抬高炮口,以一陣密集精確的遠程炮擊將英國艦隊索具毀損大半,成功擊退了強大的對手,讓軍界為之側目。

當年10月8日,布萊克率領68艘戰艦與荷蘭上將維特·德·維斯(Witte de With)的62艘戰艦在澤蘭沿海的肯提敘·科諾克(Kentish Knock)沙洲交鋒。德·魯伊特擔任荷蘭艦隊前衛指揮官。德·維斯在荷蘭海軍內部不受歡迎,加上這支艦隊是由五省拼湊而成,指揮混亂,各自為戰,甚至出現了大規模脫逃。在此情況下,德·魯伊特極力勸說德·維斯撤退,在其指揮下,荷蘭艦隊在撤退過程中未受任何損失。布萊克以為荷蘭艦隊已經潰敗,卻不料在一個月後遭到特龍普的迅猛反擊,大敗而歸。在敦格尼斯海戰(Battle of Dungeness)後,荷蘭盤踞英吉利海峽達三個月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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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畫——敦格尼斯海戰


但英國人的失敗並非毫無意義的。在這個冬天裡,布萊克等英國軍官開始進一步研究海軍的組織、指揮和戰術——他們的成功,便是創造性的戰列線(Line of battle)戰術。布萊克總結戰鬥經驗,認為英國海軍在當時的近戰戰術中,技戰術的運用遜色於荷蘭人。因此,只有發揮英國艦隊紀律嚴明、炮火強大的優勢,以集中火力對抗荷蘭的各自為戰,才能壓倒其單艦作戰的實力。為了發揮這些優勢,布萊克提出,應將艦隊組成首尾相接的單列戰線,以火力強勁的側舷對敵交戰,通過突破、分割或迂迴夾擊的方式擊潰敵人,取得勝利。從此,側舷迎風航行、綿延不斷的戰列線成為了海戰中最常見也是最理想的隊形。這些戰術準則在約克公爵詹姆士(即之後的詹姆士二世James II)統帥海軍時得到進一步發展。

在擁有這一法寶之後,英國艦隊在接下來的波特蘭之戰(Battle of Portland)、蓋巴德之戰(Battle of the Gabbard)連續擊敗特龍普,奪回制海權並封鎖了荷蘭艦隊。荷蘭人也將戰列線戰術引入海軍,但因缺乏紀律、軍官盲動而難以發揮其威力。1653年8月3日,特龍普率100艘戰艦突圍前往斯赫維寧根(Scheveningen),於8月10日遭遇海軍上將喬治·蒙克率領的英國艦隊。雖然英國人被擊退,封鎖被打破,但一代名將特龍普卻戰死在甲板上。此後,荷蘭艦隊無力與英國對抗。克倫威爾終於決定收手,於是在1654年4月,簽署《威斯敏斯特條約》(Treaty of Westminster),迫使荷蘭接受《航海條例》,准許英國船隻參與東印度貿易,並割讓聖海倫娜(St Helena)。另一條密約是,荷蘭應拒絕讓與斯圖加特王朝有血緣關係的奧蘭治家族擔任最高領袖——執政。第一次英荷戰爭宣告結束。

此後,英國艦隊先後投入到與北非的穆斯林海盜和西班牙人的戰鬥中,取得了不少戰果。而荷蘭則重新整備海軍,建造大型戰艦,確立軍事紀律。1658年,護國主克倫威爾去世,英國政局陷入混亂。託孤重臣蒙克倒戈向流亡在外的查理一世之子查理二世(Charles II),斯圖加特王朝遂於1660年5月復辟。王國復辟後,財政情況十分困難,於是加快了對外殖民擴張的步伐,並將勢力伸向荷蘭在美洲殖民地。查理本人對於荷蘭驅逐與其有血緣關係的奧蘭治家族極為不滿,同時,英荷兩國在海外貿易上的摩擦又逐漸加重。蒙克已經當時成為英國海軍統帥,這位曾經擊敗特龍普的海軍上將得意滿滿地認為對荷宣戰必勝無疑。但是,儘管受到查理二世之弟約克公爵詹姆士的細心經營,英國海軍的紀律仍受到了王朝宮廷的影響,逐漸散漫了下來。1664年,英荷的衝突逐漸升級。在西非海岸,戰爭實際已經爆發。在美洲,詹姆士派遣一支艦隊攻佔新阿姆斯特丹,以約克公爵的稱呼將之命名為新約克——即紐約(New York)。1665年3月4日,英國正式向荷蘭宣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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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特龍普死後,曾有不少人推薦德·魯伊特擔任七省艦隊最高司令官職務,但被他婉言謝絕。德·魯伊特自認為自己的資歷還不夠,但他已經是荷蘭乃至世界上最有能力的海軍軍官了。此後,他先後參與到地中海護航、圍剿穆斯林海盜以及荷蘭與瑞典之間的北方戰爭中。在第二次英荷戰爭開始時,他正率領一支艦隊在西印度群島與英國勢力對抗,不久便啟程回國。1665年6月13日,德·魯伊特剛剛回到荷蘭,英荷艦隊就在羅斯托夫特之戰中完成了第一次大戰。約克公爵詹姆士率109艘戰艦在清晨大勝荷將奧普當(Jacob van Wassenaer Obdam)的103艘戰艦。荷軍損失戰艦17艘,超過4000人傷亡或被俘,其旗艦在與詹姆士座艦皇家查理號(Royal Charles)的纏鬥中爆沉,奧普當遇難。當年8月11日,德·魯伊特被授上將銜,成為七省艦隊最高司令官。

1666年5月末,荷蘭艦隊在慘痛的失利中恢復過來,德·魯伊特率84艘戰艦出航,下錨於敦刻爾克港外。年初,法王路易十四宣佈與三十年戰爭中的盟友荷蘭再次結盟,荷蘭遂要求法國提供一支艦隊。在科爾貝爾的授意下,博福爾公爵率領三十艘戰艦由土倫航向北海,科爾貝爾便對外聲稱土倫艦隊已經啟航。英國人聽到這一消息,便將艦隊一分為二,分別由蒙克迎擊東面開來的荷蘭艦隊,魯伯特親王迎擊(Prince of Rupert)西面的法國分艦隊。然而,拜糟糕的航海技藝所賜,當英荷大海戰爆發之時,法國艦隊還在西班牙沿海緩慢進軍。6月1日,蒙克上將率領的56艘英國戰艦率先襲擊德·魯伊特的強大艦隊,著名的四日海戰就此拉開序幕。德·魯伊特巨大的實力優勢在軍官的不配合與蒙克的出色指揮下並未完全施展開來,讓英國艦隊得以逃脫致命的打擊。到6月3日,魯伯特親王回援,荷蘭人的優勢被抵消,但蒙克發動的又一次進攻損失慘重。英國艦隊不得不在6月4日率先撤退,損失超過8000人,17艘戰艦(其中9艘被俘)。而德·魯伊特損失了6艘船與2000多人。荷蘭取得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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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人在三個月開始了報復行動。由於這次作戰發生在8月4日聖詹姆士節這一天,這次海戰被稱為聖詹姆士節之戰(St James’s Day Battle)。英國以一如既往的嚴明紀律戰勝了荷蘭艦隊內部不負責任的盲動。德·魯伊特盡全力將艦隊從混亂的危險中拯救出來,沒有受到嚴重損失,但他的撤退將無保護兵力的大批商船拋在了身後。一支英國陸戰隊登上荷蘭海岸,將130艘商船一把火燒燬。

8月末,損傷不大的荷蘭艦隊重新出航。同時,國內的厄運開始襲擊勇敢善戰的英國海軍。9月10日,倫敦城燃起大火,英格蘭瘟疫橫行,財政更加困難。查理二世在1667年初與路易十四達成秘密停戰協議,終止一切對外作戰,全力解決國內問題。英國海軍也停止了活動。德·魯伊特獲得了難逢的良機。他首先派人測探了泰晤士河水情,之後於6月水暖之時率戰艦24艘、小型帆船20艘、縱火船15艘殺入泰晤士河口,隨後順梅德韋河(Medway)而上,用陸戰隊攻克沿途要塞,奇襲英國艦隊駐地。德·魯伊特燒燬了其中最大的8艘戰艦,並將英國艦隊旗艦皇家查理號俘獲,拖回荷蘭。這也許是海軍史上最精彩、最大膽的一次奔襲,也是英國海軍的恥辱。由於德·魯伊特的奇襲距離倫敦極近,英國政府一片恐慌,一名官員大喊道“上帝啊!我想荷蘭人定是被撒旦附身了!”1667年7月21日,受困於國內事務的查理二世被迫停戰,簽訂《佈雷德條約》(Treaty of Breda),放棄了之前取得的不少成果。第二次英荷戰爭以荷蘭的勝利而結束。

德·魯伊特成為了人們心目中保衛荷蘭的英雄。作家開始撰寫他的傳記,工坊開始製作他的塑像,法王路易十四甚至邀請他到宮廷中做客,而丹麥與挪威幾乎同時冊封出身普通的他為貴族。當時荷蘭的實際元首——打壓奧蘭治-拿騷家族的大議長(Grand Pensionary)德·維特(De Witt)甚至禁止他出海——他已經60歲了,人們不想讓他從事任何有風險的職務。

然而路易十四的野心再一次打破了歐洲短暫的和平。法國以索要遺產為名向西班牙勒索西屬尼德蘭地區(即今比利時)未果,便於1667年5月24日出兵,遺產戰爭(The War of Devolution)爆發。路易十四親領大軍,殺向布魯塞爾。在孔代與杜倫尼的率領下,法軍用三個月征服了西屬尼德蘭的大部,又發兵在三週內降伏弗朗什孔泰地區,全歐震驚。荷蘭雖不願與敵對的西班牙為鄰,但更恐懼強大的法國。於是,德·維特聯合英國、瑞典,組成三國同盟,要求維持歐洲均勢,限制法國的擴張。路易十四已經拿到了他所想要的戰利品,但卻對小小的荷蘭敢於制衡法國而震怒。他壓下報復的怒火,與列國簽訂《亞琛條約》(The Treaty of Aachen)放棄了弗朗什孔泰,保留下弗蘭德爾。但從這一刻起,他已決心消滅這個竟敢螳臂擋車的小國。

反對用兵過度的科爾貝爾也支持國王針對荷蘭展開行動。他眼紅於荷蘭人發達的海外貿易,也希望奪取阿姆斯特丹等優良海港作為海軍基地。而查理二世則更想報荷蘭乘人之危的仇——當然,他也十分憎恨廢黜與斯圖加特王朝結親的奧蘭治家族的德·維特。1670年,他與路易十四達成《多佛爾密約》(Secret Treaty of Dover),與之秘密結盟,背棄了三國同盟。密約商定,英法將組成強大的聯合艦隊以對抗荷蘭。他隨後得到了來自法國的一大筆資金。英國人在1671年便想開戰,但因路易十四提出陸軍戰備尚未完畢而推遲了一年。

1672年3月12日,法國向七省共和國宣戰。宣戰的諸多理由完全是故意找的藉口:荷蘭印製了一枚侮辱路易十四的金幣、荷蘭在遺產戰爭中准許西班牙軍隊過境……而只有消滅這個國家的目的,才是真的。英國海軍隨即開始攻擊荷蘭船隻,後於4月6日正式宣佈與法國同盟。德·維特無力在陸路抵抗法國大軍,於是將希望寄託在海上的德·魯伊特。荷蘭海軍經費很快被提高到220萬枚銀幣。在法國,科爾貝爾令1668年在其邀請下加入海軍的原陸軍軍官、海軍上將德埃斯特雷(D’Estrées)率領西方艦隊的30艘戰艦——為了適應荷蘭淺灘,全部是較小的二級、三級戰艦——與約克公爵詹姆士的英國主力艦隊匯合,與德·魯伊特一決高下。

蒙克去世後,大海上再也沒有德·魯伊特的對手了。他計劃在英法艦隊匯合前先擊破其一部,然而行動的遲緩使之失去先機。他又計劃再進行1667年那樣的奇襲,但發現英國人在泰晤士河口已經嚴陣以待。之後,荷蘭艦隊發現了英法聯合艦隊的行蹤,遂一路跟蹤至其下錨地,索萊灣(Sole bay)。德·魯伊特手下擁有75艘戰艦,火炮約4500門;而英法艦隊總實力則為93艘戰艦,炮力約6000門。但是,英法艦隊卻並沒有統一在一起,而是沿著南北向的海灘分別下錨,63艘英艦在北部,30艘法艦在南部。6月7日清晨,風向東偏北,德·魯伊特認為進攻時機成熟,便以縱火船為先隊駛向岸邊的聯軍。聯合艦隊受到突然襲擊,匆忙起錨,在匆匆躲避過縱火船攻勢後無法後退組織隊列,只好硬著頭皮與荷蘭人交戰。南部德埃斯特雷統領的法國艦隊——也就是聯軍前衛——遭到荷艦15艘的遠程炮擊。德·魯伊特的計劃是以一小部牽制法軍,而傾其主力進攻英軍中衛與後衛。他的設想顯然成功了。德埃斯特雷拋棄了英國人,左舷迎風向東南外海行去。儘管荷蘭人只是進行了遠程炮戰,他們還是將法軍的70炮戰艦華麗號(Superbe)擊成重傷,並殺死了其上的法軍後隊司令。德·魯伊特以60艘戰艦猛攻詹姆士的63艘戰艦,100炮戰艦皇家詹姆士號(Royal James)上的英軍後衛司令、海軍上將桑威治勳爵(Earl of Sandwich)戰死,英軍損失慘重,彈藥告罄。雖然損失略大(英軍損失1艘戰艦,荷蘭2艘),但荷蘭人還是贏得了勝利。德·魯伊特以弱勝強,在此後的一段時間內將強大的英法艦隊逼出了海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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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萊灣之戰中德埃斯特雷的行為受到了廣泛的質疑與譴責。英國人、荷蘭人乃至國內的法國人都認為他是臨陣脫逃——儘管後世的一些歷史學家認為,法國艦隊在那時脫離戰場是合乎情理的。科爾貝爾卻對他表示滿意。於是有人猜想,可能是德埃斯特雷接到了國王的密令,令其務必保證法國艦隊的安全,也有人認為是他在混亂的情況下錯誤理解了詹姆士的信號。但德埃斯特雷似乎並非心安理得。他將離開戰場的全部責任推給前隊司令、海軍中將亞伯拉罕·迪凱納(Abraham Duquesne),並將之告上軍事法庭,引起兩人交惡。事實上,對於這一事件,最為可能的解釋是出於德埃斯特雷對海戰的無知。這位陸軍出身卻因血統躥升得極快的將軍據說連風向在艦隊指揮中的意義也弄不清;反之,迪凱納則是當時法國海軍中最有經驗、能力最強的軍官——當然,由於他一貫桀驁不馴的性格,他也很可能因不願受英國人領導而表現得不那麼積極。科爾貝爾的公開意見,則很明顯是他為保護法國海軍名譽而採取的行為。最終,軍事法庭對此案的辦理不了了之,只是將迪凱納解除職務。

但海軍的勝利不能換來祖國的安寧。6月12日,路易十四親率大軍橫渡萊茵河,荷蘭陸軍一潰千里。七省共和國的大部分土地已經落入敵手,荷蘭人將這一年稱為“災難之年”(Rampjaar)。政府只好提出媾和,但在野的奧蘭治家族與廣大人民則主張堅決反抗。25日,荷蘭人打開了海堤,用湧入的海水終於攔下了法國大軍。奧蘭治家族的威廉三世(William III)在其間撈足了政治籌碼。8月20日,一心保護共和國的大議長德·維特被暴民當做叛徒殺死,威廉三世重新登上其父的執政之位,成為一個所謂的共和國中權力幾乎無限的獨裁者。威廉三世打破了路易十四速戰速決的意圖,以縱橫手段相繼爭取到神聖羅馬帝國與西班牙的支持。但是,這唯一的後果便是將野心原本限於尼德蘭的路易十四將目標擴散到更廣闊的德國、西班牙。一場禍及全歐的持久戰開始了。

在經過半年的海上休戰後,雙方艦隊再次於1673年春夏之交來到海上。這一次,德·魯伊特希望以阻塞船將英國艦隊封鎖在泰晤士河口內,卻不料英國人提前出海,計劃成空。荷蘭艦隊遂退居本土錨地斯庫尼維德(Schooneveld)海灘,防止英法艦隊前往支援法軍陸上作戰。這處淺灘地形險要,只有十分熟悉的荷蘭人才能駛入,因此便成了保護艦隊的最佳場所。6月2日,由魯伯特親王率領的英法聯合艦隊決定出擊——很不幸的是,在遇到敵人之前先遇上了風暴。7日,聯合艦隊再次整備完畢,向斯庫尼維德海灘附近的荷蘭人發起進攻。聯軍在實力上的優勢比一年前更大:81艘戰艦對抗55艘。其中,法國戰艦27艘。這一次,德埃斯特雷的法國分艦隊作為聯軍的中衛,而英國艦隊主力則集中於前衛。很明顯,魯珀特親王想在前衛實現對荷蘭戰列的迂迴。他估計荷蘭艦隊將向北部外海撤退,特地預備了一支分艦隊在那等候攔截,還組織了一支由30艘小型巡航艦組成的淺水艦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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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年,第一次斯庫尼維德海戰。


但德·魯伊特不僅不準備撤向外海,反而決定利用自己對這片水域的熟悉與優勢之敵糾纏。炮戰在中午時分開始,海上吹著西北風,聯軍位於上風位置。指揮前衛——集中了聯合艦隊約一半的戰艦——的魯伯特親王本有機會實現迂迴,但懷疑敵人可能將之引到淺灘導致戰艦擱淺,因此僅在其平行位置進行遠程炮擊,連戰列線也不敢完全展開。淺水艦隊則在開戰不久後因荷蘭人的炮擊而陷入混亂。在中路,由於德·魯伊特將中衛前驅,德埃斯特雷在此形成了局部優勢。見狀,他緊縮中隊,但使得荷軍中衛與前衛、後衛與中衛之間都出現裂口。可是德埃斯特雷與後衛英軍都放棄了機會,沒有進攻,給德·魯伊特以可乘之機。他率中隊先佯裝加速前驅,超越法國艦隊,並使中衛與後衛間的距離拉得極大。德埃斯特雷看出了荷蘭人的“破綻”,遂改變航向、試圖插入荷軍戰列線中的缺口。在法軍侵入他設下的陷阱後,德·魯伊特下令荷軍中衛順風180度調頭,直接從毫無防備、隊形不整的法國艦隊中部軋過,將其一分為二。這一極為出色的戰術機動讓英法聯軍的指揮官們大驚失色,在整體形勢上,荷軍中衛與後衛對較弱的聯軍後部實現了兩面夾擊,並將德埃斯特雷的座艦及數艘法艦孤立於戰場一側。為保持取得的戰術優勢,德·魯伊特繼續後駛,將中衛變為後衛。而被分割的法國艦隊也隨之向後駛去。此時,荷軍前衛正與聯軍前衛主力交戰,無法跟隨中衛機動,戰況吃緊。德·魯伊特再令中衛與後衛調頭前駛,支援前衛。法國艦隊得以匯合,重組隊形。最終,雙方再次組成了兩列完整戰列。在九小時鏖戰中,被分割近戰的法國艦隊損失較大,兩艘戰艦被毀。而荷軍只損失一艘。夜間時分,遭到重創的英法艦隊率先撤退,德·魯伊特再次以弱勝強,取得勝利。兩週後,荷蘭艦隊又突襲駐泊於附近的英法艦隊,將之擊潰。聯軍雖然沒有再損失戰艦,但受創不輕,只好退回泰晤士河口。

1673年8月20日,德·魯伊特的75艘戰艦與英荷聯合艦隊的92艘戰艦在泰瑟爾島(Texel)附近第三次相遇。荷蘭人再次緊靠淺灘,讓聯軍無法抵近攻擊。21日清晨,風向轉變,荷蘭艦隊位於上風,於是德·魯伊特便投入攻擊。他的戰術一如索萊灣之戰時一樣,以一支較小艦隊牽制作為前衛的法軍,之後以主力進攻英國艦隊。他的計劃再一次成功,德埃斯特雷給出的理由是,荷軍中衛成功對魯伯特親王的英軍中衛實現分割使中衛與前衛距離被拉開。之後他怕在不熟悉的淺海作戰會使戰艦冒擱淺的風險,遂退入外海。在兩支艦隊後衛,戰況尤為激烈,使後衛與中衛都分割開來。最終,荷蘭人將英軍後衛司令擊死,佔得微弱優勢。中路的情況則較為明朗,德·魯伊特從進攻一開始便順風截入英國艦隊,將之分割開來,並一直佔據著這一優勢。魯伯特親王見勢不妙,被迫撤向後衛,荷蘭人也隨之後撤。黃昏時分,離開戰場一天的法國艦隊回到戰場,實力居於劣勢的德·魯伊特下令撤退。儘管這次作戰在雙方都沒有取得任何戰果,但就戰術的運用與實力的對比而言,荷蘭人又獲勝了。


讓被撒旦附身的荷蘭人失去制海權:17世紀英荷法三國海上爭霸史


海上的屢戰屢敗——儘管沒有一次是決定性的——讓英國國內的反戰聲浪越來越高。此時,不斷擴張的法國已經取代了荷蘭成為英國的頭號威脅。1674年2月19日,查理二世在議會強迫下與荷蘭單獨媾和,退出戰爭。法國開始獨立迎擊西班牙、神聖羅馬帝國、荷蘭及勃蘭登堡諸國的大軍。由於失去了英國艦隊的強大支援,科爾貝爾自認為法國海軍無法在北海與英吉利海峽戰勝荷蘭人——儘管法國艦隊總規模已是世界第一。法國西方艦隊的主力戰艦或調入地中海的東方艦隊,或隨德埃斯特雷一道參與對荷蘭人防守薄弱的西印度群島的遠征。同時期,德·魯伊特也率領一支規模相近的艦隊來到西印度群島,但始終沒有與法國艦隊遭遇。至此,德埃斯特雷可說是徹底地被德·魯伊特所擊敗了。他在關鍵時刻表現出的膽怯與無能讓很多人感到失望。

而他的對頭——迪凱納中將——對此更為蔑視。1674年1月,迪凱納重新被任命為東方艦隊中的一支分艦隊司令,受法國大槳艦隊統帥維歐尼伯爵(Count de Vivonne)指揮,投入對西班牙的作戰。次年2月1日,他率9艘風帆戰艦開赴當時西班牙領地的意大利墨西拿(Messina)與西西里島(Sicily)海域,支援當地反西叛亂,隨後與另一支6艘戰艦的小艦隊在那匯合。墨西拿當地的所有貿易完全被西班牙所封鎖,其生活、軍隊、生產全部倚仗於法國海軍。2月11日,他遭遇了前來襲擊法軍海上支援的西班牙艦隊。這隻艦隊擁有極大的實力優勢:戰艦29艘,大槳戰船14艘,而法國人只有15艘戰艦。但西班牙海軍早已失去了戰鬥精神。迪凱納率隊首先發起迅猛的攻勢,西班牙人甚至還沒有堅決還擊,就陷入混亂,最終扔下一艘傷勢嚴重的船隻落荒而逃。這是迪凱納第一次獨立率領一支艦隊作戰,他的勝利讓科爾貝爾刮目相看。法國人保持了對該地的支援,在此戰後不久便有一支龐大的商船隊駛入墨西拿。5月末,迪凱納返回土倫,隨後又在北非海岸進行了一次巡航。在看到他的潛能後,科爾貝爾決定將更大的責任託付於他。11月中旬,迪凱納再一次從土倫啟航;這一次,他的艦隊包括20艘戰艦與6艘縱火船,旗艦是70炮戰艦聖埃斯普特(Saint Esptrit)。在他麾下是蓋博特(Gabaret)、維萊特·穆塞侯爵(Marquis de Villette Musay)、圖爾維爾(Tourville)等最傑出的軍官。他即將面對的強大對手,是受命前來支援西班牙人的荷蘭海軍上將,德·魯伊特。

在第三次英荷戰爭結束後,德·魯伊特的聲望達到頂峰。年邁的他被荷蘭人尊稱為“祖父”,而科爾貝爾則稱他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海軍指揮官”。他的傳記開始在敵國印刷流傳。而在荷蘭艦隊內部,他謙遜慈愛,毫不以出身門第待人的工作態度得到了全軍上下的衷心愛戴。在完成西印度群島令人失望的航程後,德·魯伊特返回祖國。1675年,七省政府接到了西班牙派遣艦隊支援其地中海作戰的請求。西班牙人要求荷蘭派出一支較小艦隊與其海軍聯合,但務必要派來德·魯伊特,作為聯合艦隊司令。當時,荷蘭在東北大西洋已經沒有了敵人,遂答應了其請求。但德·魯伊特本人卻不同意這一計劃。在海軍部會議上,他提出了自己的觀點,一支小艦隊不足以打破法國海軍在地中海的巨大優勢,除了徒增損失毫無疑義。“我並不這樣認為,閣下。”他的看法隨即遭到一名傲慢官員的反對:“也許是您的年齡使您喪失了勇氣,開始害怕了!”這一年,德·魯伊特已經68歲了。他憤怒地回應:“不,我沒有喪失勇氣。我早已準備好為祖國而獻出生命。但讓我驚訝和痛心的是,你們這些紳士們竟然準備犧牲祖國的旗幟!”他決心捍衛自己的榮譽,終於接受了這一任務。他以悲涼的語氣說道:“那些紳士們並不需要來求我。如果他們僅讓一艘戰艦上升起國旗,我也會率它出海。只要他們還信任這面旗幟,我便會奉獻出我的生命。”1675年11月,年邁的海軍上將率18艘戰艦先期駛向地中海。也許他已經預料到,這將是他最後的遠征。


讓被撒旦附身的荷蘭人失去制海權:17世紀英荷法三國海上爭霸史


▲1675年的德·魯伊特。


1676年1月1日,荷蘭艦隊抵達西西里島以北的斯通伯利島(Stromboli)。一艘西班牙艦隊加入了他們,使荷西聯合艦隊總兵力達19艘。6日,聯軍收到情報,一支在迪凱納護航下的穀物船隊正從熱那亞駛來。德·魯伊特令艦隊下錨。他將要在此迎擊法國艦隊。而迪凱納卻不願在此與荷蘭人交戰。他熟悉海情,這處水域受潮汐影響大,而風勢時常較弱,需要大槳船輔助作戰。他的20艘戰艦將難以施展戰術動作。可在當日黃昏時刻,兩支艦隊還是相遇了。第二天,迪凱納決心交戰,於是向敵進發。當與荷西艦隊接近時,風向為東偏南,德·魯伊特佔據上風。法國軍官一致請求迪凱納不要貿然進攻,僅保持戰列隊形,進行遠程炮戰,迪凱納應許了。荷蘭人沒有以上風優勢位置發起進攻,原因很可能是認為進攻嚴整的法軍戰列並不值得。德·魯伊特知道他的艦隊正好處在法國護航艦隊與其目的地之間,因此迪凱納必然要率先進攻,這位防守大師便可在此時尋隙破敵。這一天的作戰遂以兩條戰列線間的零星炮戰結束。

1月8日,風向轉為西偏南,法國艦隊轉而佔據上風。迪凱納遂於上午8時開始全線進攻。他的戰術一如之前擊潰西班牙人,令艦隊右舷迎風,左轉45度,全隊同時驅前接敵。法國艦隊的戰術是極為勇敢,乃至有些魯莽冒進的。處於這一進攻姿態時,接敵速度誠然很快,但會使部分側舷火力無法發揮,且讓數層帆桅在敵彈道上重疊,易於為敵所損。訓練有素的荷蘭海軍絕非一觸即潰的西班牙人可比。德·魯伊特令隊形嚴整的荷西艦隊對處於攻擊陣位的法國戰艦猛烈炮擊,將大部分法艦擊傷。位於前衛的60炮戰艦完美號(Le Parfait) 、中衛前衛艦56炮的聖哲號(Le Sage)以及其後的兩艘大型戰艦受損嚴重,航速降低。法軍戰列隊形受其阻滯,前衛與主隊分離,中衛也陷入混亂,給荷軍以可乘之機。兩個小時後,法軍才再次整理好戰列。之後的戰鬥在戰術方面已經沒有太多意義了。兩條戰列之間平行交火,雜以前衛、中衛、後衛的逐漸分離,但雙方都沒有尋求決定性的機動。在此階段,迪凱納以其炮力優勢逐漸扳回局面。下午時分,當時還是一名艦長的圖爾維爾請求進行第二次進攻,擊潰弱勢的荷蘭艦隊。但此時風勢漸弱,德·魯伊特又發起縱火船攻勢。迪凱納考慮戰艦傷勢較重,放棄了進攻。傍晚時分,炮戰停息。雙方的大槳戰船部隊都趕到戰場,將受損嚴重的船隻拖走。此戰後,雙方都宣稱獲得了勝利。毫無疑問,荷蘭人在戰術運用上佔了上風。在損失方面,荷蘭損失戰艦一艘,而就人員而言,雙方傷亡分別為240人與超過400人,法軍要更大。而且迪凱納突破荷西艦隊封鎖、向西西里運輸物資的行動也失敗了。法軍在附近下錨三天修補戰艦,對德·魯伊特實在無機可乘,於1月11日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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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6年1月8日,斯通伯利島的法荷海戰。


4月22日,迪凱納在西西里島以東的奧古斯特(Augusta)海灘外發現了荷西聯合艦隊。他帶來了比之前更強大的艦隊,戰艦29艘,火炮記2200門。聯軍艦隊是在3月14日從西班牙駛來的,在4月20日接到法軍來襲的消息後在此備戰。他們擁有戰艦27艘,從整體實力而言勢均力敵。其中,德·魯伊特麾下荷艦17艘,火炮1300門。但是,倨傲而無能的西班牙人要求他們派出的海軍上將唐·弗朗西斯科·德·拉·塞達(Don Franciso de la Cerda)擔任聯軍司令,理由只是他的軍銜更高。德·魯伊特毫無怨言,自己親自率領10艘戰艦作為前衛,同時將另外7艘戰艦作為艦隊後衛。下午四時,兩軍開始交火。風向正南,聯軍佔據上風,而法軍戰列未得整理完畢。德·魯伊特見勢,打出進攻信號,率前衛衝向法軍,與之近戰。但其後拉·塞達率領的10艘西班牙戰艦竟無動於衷,反而只與迪凱納所率的法軍中衛進行遠距離炮戰,也沒有讓艦隊向前運動補上前衛與中衛間的缺口。由荷蘭艦隊組成的後衛也跟隨西班牙人,沒有投入作戰。迪凱納見狀,一方面繼續牽制西班牙中衛與荷軍後衛,一方面令法軍中衛前隊猛攻對應的聯軍戰列,集中兵力使德·魯伊特的前衛與主隊分開,並對其實現兩面夾攻。德·魯伊特怎麼也不會想到,他的盟友竟在如此關鍵時刻背叛了自己。他遭到了超過一半的法國戰艦圍攻,在炮戰中被擊中右腿,血流如注。在前衛即將被擊潰時,荷軍後衛終於看清了形勢,對法軍發起猛攻。由於迪凱納將主力集中於前部,在後衛便呈現劣勢,不得不將戰艦調回。重傷的德·魯伊特被抬到艦尾的小屋中,但他仍不斷鼓勵軍官們奮力突圍,與主隊會合。七時許,天色變暗,聯軍遂藉助夜色,用槳船拖帶受創嚴重的戰艦遁走。法軍的追擊持續了一小時,也停止了。第二天,海面下起大霧,迪凱納無法再乘勝追擊,只好任由聯軍撤回錫拉庫扎港(Syracuse)。

這是尼德蘭戰神的最後一戰。七天後,1676年4月22日晚9點,17世紀最偉大的海軍將領在荷蘭艦隊旗艦聯合號(Eendracht)上永遠離開了他心愛的祖國與大海,享年69歲。曾與之為敵的英王查理二世對德·魯伊特之子說:“你們的官員讓我不知說什麼才好!他們竟讓你的父親,如此偉大的將軍,率領這樣一支小艦隊開赴西西里!” 德·魯伊特的遺體被裝載於鉛棺之中,被聯合號載回荷蘭。儘管法國正與荷蘭交戰,但聽到德·魯伊特的死訊後,路易十四令法國海軍不要攔截運載鉛棺的荷蘭船隻,並命令沿途港口在船隊經過時鳴炮致敬。1677年3月18日,荷蘭政府為之舉行國葬,隨後按照他的遺願,將遺體火化。德·魯伊特的墓碑被安放於阿姆斯特丹的一處大教堂中,上面刻著荷蘭人民對這位將軍漂泊一生的結語:“他,閃耀在無暇的榮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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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7年3月18日,荷蘭阿姆斯特丹水壩廣場,德·魯伊特的葬禮遊行。


迪凱納博得了無與倫比的名望,法國海軍也藉此聲威大震。在這幾次作戰中,經過數次大戰歷練的法國水兵的戰術水準與作戰能力已逐步追趕上世界第一的荷蘭人——當然,科爾貝爾採用的軍官培養制度也發揮了作用。在荷蘭上將去世後,地中海里的荷法聯合艦隊再也無力阻止迪凱納對墨西拿與西西里的補給,只得終日困居巴勒莫港(Palermo)的錨地中。

法國大槳艦隊統帥維歐尼伯爵決心徹底消除這處隱患。1676年6月1日,迪凱納率法國艦隊29艘戰艦來到巴勒莫港外。年輕的圖爾維爾駕小艇勘察了港灣地形與法荷艦隊下錨情況,擬定了詳盡的攻擊計劃。他以法國戰艦前衛的9艘戰艦佈置於港口東北,一俟風起,便殺入港內,以炮火與縱火船襲擊下錨於東側的聯軍艦艇。法國艦隊主力則居於港外進行支援,兼以攔截逃出的敵艦。第二天,襲擊開始了。前衛艦隊司令是迪凱納中將,圖爾維爾則與維歐尼伯爵一道在港外靜靜等待。戰鬥的過程與英國上將納爾遜在1798年的尼羅河口之戰極為類似。9艘法艦衝入港口,隨後迅速插入到其泊位與海岸之間,在極近的距離上開火併放出縱火船。聯軍戰艦匆忙起錨,但西班牙與荷蘭人的旗艦不久便相繼被縱火船點燃爆沉,繼任不久的荷軍司令遇難。數艘荷蘭戰艦冒死突出,但在出港處遭到維歐尼伯爵所率主力的迎頭痛擊。科爾貝爾重建的海軍第一次取得壓倒性的大勝:3艘荷蘭戰艦與5艘西班牙戰艦被燒燬,另有4艘戰艦因重傷被迫搶灘,才避免沉沒。而法軍甚至連人員損失也很輕微。聯合艦隊完全崩潰了。不久後,殘存的荷蘭分艦隊返回國內,而西班牙人再也沒有勇氣與迪凱納交戰。

熱衷於華麗渲染的在法國人看來,東方艦隊竟然擊敗了荷蘭,而迪凱納竟然殺死了荷蘭戰神,並迅速的殺死了他的繼任者。法國艦隊被說成是世界上最精銳的海軍,迪凱納被說成了超越德·魯伊特的天才將領。就事實而言,這不免誇張,但法國海軍的迅速崛起確實讓列強感到恐懼,讓國民感到驕傲。路易十四的陸軍已經所向披靡,而法國艦隊的“軟實力”正不斷擴充著,讓科爾貝爾為之打造的強大軀殼發揮出越發強大的威力。法國不再僅是歐洲大陸上的危險,守護海峽的英格蘭也感受到了太陽王銳不可當的光輝。查理二世甚至與威廉三世結訂密約,共同遏制法國海上勢力。1678年,路易十四與各國簽訂系列《奈梅亨條約》(Treaties of Nijmegen),宣告他在法荷戰爭中的全面勝利,法蘭西王國的國勢達到了頂峰。踩著英荷兩國水兵們的鮮血,踏過德·魯伊特的屍首,法國海軍的全盛期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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