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春天，沒有野菜試春盤 郭毅雯
時至暮春。這幾日心中頗不寧靜。一種記憶中的味道在心頭激盪。忽然間，是如此迫切地想吃兒時的玉米麵窩頭了。是這個突生的念頭令我不安了嗎？
急奔超市。買了玉米麵和幾樣精製的小鹹菜返家。學著兒時的印象中，母親做窩窩頭的方法，做了幾個，卻總是沒有母親做的形狀好看。窩頭是用來吃的，顏值不重要。心裡明白這最樸素的道理。
窩頭熟，貪婪地一碗盛了三個。餐桌上，白玉般的瓷碗裡靜臥著黃色的窩頭，黃綠色的盤子被精製的白白的筍絲點綴，很美呢。這是我一人獨有的晚餐呀。拍了一張照片發給在醫院陪護母親的二姐，讓她給母親看。
沒有抬頭已吃掉了兩個，窩頭的清香誘惑著我，還想再吃，二姐的信息發過來:媽說，你做的真好看。不過要少吃點兒，你腸胃不好，不易消化。隨即停了筷，看著眼前還沒吃完的窩頭和小菜，仔細回味著，思索著……怎麼就不是兒時的味道了呢？
記憶如窗外洛水中，被春風吹起的漣漪，一圈圈地盪漾開來，輕柔而溫暖……
兒時。母親總是那樣匆匆。走路匆匆，田間地頭匆匆，做飯也匆匆。母親做飯時為了擠出時間能再幹點別的活，煮的窩頭很狂放，厚而大。她說，吃一個，算一個。少時的一個個冬季和春季，幾乎就是伴著窩頭度過的。不同的是，冬季有母親渥的酸黃菜，春季有母親從田間地頭帶回的各種野菜。無論哪種菜，在缺油少鹽的年代，在母親的手裡，總能把它變成我們姐弟幾人口中的人間美味。那時的玉米麵，就如那時的年代一樣，粗糙而質樸。太過粗糲的窩頭，刺啦的嗓子不舒服，我和弟弟，每每端起飯碗，就會緊鎖起眉頭來，寧願只吃黃菜或野菜，喝著水清似的湯來充飢，也不願吃窩頭。可堪比魯迅先生筆下，那難以下嚥的芋梗湯嗎？
大我三歲的二姐，她總是樂呵呵地吃著窩頭，把菜讓給我和弟弟吃。二姐不吃窩頭不行的，她必須得吃的飽飽的，好有力氣和母親一起去田間勞作，為了讓母親輕鬆些，她早早地退了學。那些超出二姐年齡和體能的勞作呵，把她逼成了一個小超人！
大我六歲的大姐，早早參加了工作。每遇週末，急匆匆從洛陽趕回老家，為了幫母親和二姐乾田裡的活。於是，每到週末盼大姐回家便成了我和弟弟最幸福的事了。因為大姐回來，總會給我倆發幾毛零花錢。那時，大姐一個月二十多塊錢的工資，她自己留一點，大部分都貼補了家用。曾記得，有一次，弟弟實在是咽不下去窩頭了，大姐給他了兩毛錢，讓他出去買油條吃。弟弟接過錢，旋風似地跑了。賣油條的地方，離我家有二里地。沒多長時間，弟弟便折了回來。但他是兩手空空，不見油條。大姐問油條呢，弟說路上跑著就吃完了。大姐笑，弟尷尬，我失落，因為我也盼著那奢侈的油條呢。小我三歲的弟弟，當年那麼小的他，該是以一種怎樣的心情和速度奔向心中那所謂的美味呢？
又一條信息的聲音，喚回了我。回到了我的餐桌上來。明白了，今晚的這頓窩頭，是缺了母親手裡的野菜相佐。這個春天，是母親生命裡的第七十四個春天。這個春天呵，母親幾乎都在醫院裡度過。陌上花開，田間野菜，今春都不屬於母親。也就沒有了野菜來試我今晚的春盤了，這頓窩頭雖是細糯清香，再沒有了兒時難以下嚥的粗糲了，可怎麼就吃不出那時的味道了……不過，這還是屬於我的一頓清歡呀。清心的歡愉。
母親再次病倒了。我的健康曾遭受過重創，姐弟幾個疼我，惜我，不讓我陪護母親。大姐和弟弟要工作，得閒便去。長守在母親身邊的只有二姐了。二姐是母親的守護神，從小都是。我只能以自己的這種方式，在家裡，在窩頭裡，在曾經的歲月裡，在老去的光陰裡，靜靜地陪著母親……
這個春天，沒有野菜試我的春盤。這血脈相連的歡愉，便是我的清歡呀……
郭毅雯，石化企業員工，中學時代開始，一直喜歡古詩詞，散文等，熱愛生活，隨心而過！
閱讀更多 靈秀師苑風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