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連良“急救”張君秋

有一年尚小云在上海黃金大戲院唱完戲要回北京了,臨走之前到我家來辭行。那一次尚小云沒有唱得很紅,接下來黃金大戲院請了馬連良來接他的班。馬連良來唱,戲院認為一定能賺大錢。

在馬連良已帶著人馬到了上海,而尚小云尚未北歸之際,有一天尚來到我家,對我父親說,這次馬連良帶了個旦角不錯,我父親隨口說了句:“是嗎?有空時請過來坐坐。”尚小云指的就是張君秋,那年才17歲,第一次到上海演出。

照那時的規矩,張君秋是馬連良帶來的,理應由馬連良帶他來“拜客”,是尚小云第二天就把他帶來了。進屋客套後,尚小云就叫張君秋“給三爺吊一段”。一般情況下,演員們到名票家中“拜客”是不演唱的,因尚小云是張君秋的老師,關係非同一般,自然就隨便些。

張君秋當即來了一段《汾河灣》原板,嗓子亮而又甜。唱完,一屋子人全樂了。本來尚小云的嗓子就夠響亮的了,外號叫“小雷子”,結果張君秋比他還亮。尚小云笑著說:“瞧,比我還響!”其實不僅比他響亮,聲音還比他甜。尚的嗓音是陽剛有餘,陰柔不足,而張君秋則兼而有之,而且剛柔結合恰到好處。梨園行裡要論旦角的嗓音,除了梅蘭芳就數張君秋了。

馬連良“急救”張君秋

張君秋舊影

然而張君秋嗓子雖好,但“身上”差一點,因小時候家裡窮,未能進科班鍛鍊,缺乏武功基礎。但他母親是個唱梆子戲的演員,言傳身教,使他練就了一副好嗓子。到了拜師傅的年齡,沒有錢和人情關係也拜不著老師,就拜了個拉胡琴的琴師名叫李凌楓的為師。

這個李凌楓,原先是在上海為出堂差的青樓女拉琴的,空下來也教青樓女唱戲。後來走紅了,就到北京下海唱戲,拜王瑤卿為師。王瑤卿收徒弟,只要給錢他就收,有教無類,外號叫“通天教主”,什麼都會,旦角老生、文的武的都來事。

李凌楓學得也不錯,可是就是不能上臺演出,因為他那南方口音實在太重,一張口就露餡了。不能演出,只好收徒弟教戲。張君秋最早就是跟他學的戲,所謂啟蒙老師。後來才給尚小云磕的頭,拜尚為師。

尚小云收徒弟也與眾不同,他不要錢,只要是塊材料他就收,不是塊材料,錢再多也不收。那時人稱其“尚王爺”。作為青年演員,那時一定要拜老師,所謂要有個正途出身似的,否則就不能搭班唱戲,這也是不成文的“行規”。而一般的啟蒙老師也是很厲害的,徒弟學成之後,要為老師服務七年,即演出所得,老師拿七成,徒弟只能拿三成,連續七年,這也是代代相傳的規矩。

馬連良不僅自己戲唱得好,而且是個有名的“伯樂”,善於發現人才,培養人才。他到上海搭班唱戲,專門找那些初露才華、尚未走紅的人才搭班。一來帶他們出來唱戲可以培養、鍛鍊他們,二來新人價錢也便宜,當個配角理應沒有什麼問題。後來成名的李玉茹也是他帶來的,初來上海時才19歲。

馬連良“急救”張君秋

張君秋、馬連良之《蘇武牧羊》

馬連良這回帶的旦角就是張君秋。張君秋雖然“身上”不如人家,但嗓子出奇地好,可以“一響遮百醜”。

那天上演的是《紅鬃烈馬》(全本,摺子戲叫《武家坡》)。我父親覺得張君秋是個人才,就想請梅蘭芳為他指點指點,但首先得讓梅蘭芳看看張的演出才行。梅蘭芳自己是個梨園泰斗,一般情況下根本不去看別人的戲,另一方面因為,只要他一進戲院,觀眾們都顧不上看臺上了,全轉過頭去看他了,所以他一般上戲院只演戲而不看戲。

這回我父親為了讓梅蘭芳看看張君秋的演出,就對梅的太太福芝芳說,請他們夫妻二位吃洪長興的涮羊肉。我們平時管梅的太太叫大奶奶,她本是北京人,最喜歡吃洪長興,我們在旁一鼓動。她就高興地答應了。那天傍晚我們一起在洪長興吃了晚飯。洪長興離戲院不遠,飯還沒吃完,我們就嚷嚷著要去看馬連良和張君秋的戲,同時鼓動梅蘭芳夫婦一起去。梅本不想去,梅太太說想去,梅等於被大家連哄帶騙地硬拉著去了。

那天我也在場,我們先去了,戲開場後,只見梅蘭芳戴著一頂氈帽,帽簷拉得很低,從外面進來了。其實他再拉帽簷也沒用,天下誰人不識君?結果引起觀眾席上一陣騷動,戲迷們不安分了。然而此時臺上正演到緊張時刻,馬連良和張君秋你一句我一句,正在“對口”。

張君秋畢竟年輕,一見梅蘭芳進來了,一時慌了神,怯場了,馬連良唱了上句他下句沒接上,臺詞也忘了。馬連良到底老道,一見張不接口知道他怯場了,於是你不接茬我也照樣往下唱。好在那時觀眾們都在看梅蘭芳,並沒有太注意臺上的事,一場虛驚就被馬連良掩飾過去了。在梨園行裡這叫被他“兜著了”。現在想想,如果不是馬連良及時“搶救”,張君秋第一次到上海就出醜,那還有以後走紅的事嗎?

本文摘自《浮世萬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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