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喜鹊
城西有一个园子,很大,下雨天,我去看园子。
园子宽绰的门前有两株对生的高槐。
进去,有两行修剪齐整的红叶的桃和绿叶的桃,红绿相间,也不高,很好看。三两株红枫,此时也嫩黄,经过一个夏天的日晒雨淋,它们会蜕变,最后火红。
有一排红叶李,叶子紫红,微风一吹,在雨里摇动着,也好看。
有一片月季,花挨得很近,湿漉漉的,就像耳语,就像青春。
小雨里,园子一个人也没有。
一只喜鹊从路边的路灯灯架上,跳跃了三次,然后飞向我近旁的桃枝。
后来,我在那个有积水的石板的广场中央,它又飞来了,就落在我前面的水边,很近,就是隔着一个跨步的距离。我看清了,它的羽毛很美,黑白相间,净洁得没有任何尘埃。在这城市和村庄交接的地方,一只鸟的心也不一样,它野性,它真纯质朴,它和我的交往不关乎名利,它跳下路灯架时,是双脚跳步,三次跳下高高的路灯灯架的,那姿势很像一个女性,坚定,顽强,眼睛有着雨打后的忧郁,美极了。
园子里,树下,我还发现了一株小树苗,一株秀气的小小的桃树苗,它的下面那个腐烂破裂的桃核,该诉说着很多发生在果核内部的秘密了。
我来这儿是想看台风,你们呢?
我们都没雨具,包括喜鹊和小桃树苗。
也许大树下可以避雨。
这就对了,我们都是树叶避雨时期的子民。此刻,我们都在雨里。
废 园
这曾经是一个很好的中专学校,学生一届一届毕业了,校园旧了,现在的学生也搬走了,这里就成了一个废园。
园子北侧中间一方银杏园,银杏树高大,在这样的位置,就像一座连绵的高山,山峰林立,我在树下,就跟在山脚一样。
在这样的树下,还有一种感觉,就是你跟在时间里一样,有山塌地陷银杏惊秫的时间,一所学校把很多人变老的时间,一个人或是原子或是离子的时间。
北边有一栋废弃的高台阶的大楼,台阶的两侧各有小园,园中最低的是三叶草,然后是两三株矮树,然后是三株挨近楼的很高而树冠很大的石楠。石楠我是很喜欢的,每游此园,我必到树下伫立。
石楠小园的西边,也有一绺花圃,有牡丹五六株,多数在一起,有两株游离在外,园子里也是三叶草,两三株矮树,一株老石榴树很显眼。别的花都开过了,石榴正着花,而且从那个位置看,它们都很美。
再西边,有两栋老楼,各四、五层高,两搂之间,有六棵高大梧桐树。
梧桐树已经高出楼顶了,往上看,危危然,上面除了树的枝叶,就是树外树自己摆脱不了的蓝天了,树的上面和天离得很近。
这一天是雨天,树上有几只灰喜鹊静静地在树上。
梧桐是高洁的树,一般鸟是不上去的,比如地上的麻雀,苇间的鹪鹩。凤凰来,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练食不食,凤凰五百年自己就更生了。或雨或晴,梧桐树下小驻,心中块垒少矣。
园子的南侧一广场,西边有一排高大红叶李,北边不起眼的地方,有三两株果树,两株桃,一株杏,桃树小,杏树高大,杏树叶子密实。果树们都挂着果子上路了。老杏树上杏子很多,杏子已经鸡蛋大了,从密叶下看杏子,大多委卧在树杈上,很静,雨淋不着。杏子很老实,那里会红杏出墙呢?
草木有情。
一切景语皆情语。
对着哩。这里已是废园,可花和树还是各在各的位置,以不同的姿态,不同的花期,不同的枯荣,为曾经的主人生存,没有人看,它们就一年一度,自己生存,自己涅槃。
苦楝树
公园里有几棵苦楝树,正是花期,花细细碎碎,紫兰小花,比丁香还小,花儿却极多极多,也很香。
天下着雨。
风雨里,花落在地上,满是伤心满是思念。
在故乡,村北也有一片苦楝林。
家乡可能是天下最贫瘠的土地了。
先是有苦楝树,然后苦楝子落在地上,就长出了小苗。
不是所有的小苗都能变成大树。
在村外,不知什么时候就有了那个苦楝林子。
那些破土而出的小树苗长成大树长成林子不容易。
村里人都很苦。
不知道那时人为什么那么穷,为改变穷,北头那个娘给人下跪,改变不了穷,老八娘就领着小儿子要饭。
很多家里都有过养不活孩子的经历。
我们后来就念书了。
而在那林子里玩的机会都不多。
记得有一次逃学,几个溜到林子,正见一个大哥哥和大姐姐,一个低着头,一个哭,吓得我们悄悄走开了。
后来我也在树下恋爱了,当然没有成功。苦楝,苦楝,大概就是苦恋吧。土地贫瘠,爱成的也极少。
现在也大人了。
长大了苦楝树更像可怜树。
还是想到母亲。
母亲啊,感谢您的养育之恩。
铁木:曾在渭南农校教书。现为高中语文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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