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字原創中篇小說《一劍長生,一笑傾城》

萬丈山脈連綿不絕,有一座山峰像被孤立一般矗立在群峰之中,四面溝壑縱橫,此山名孤。

進山之路僅有一尺寬,卻又曲折坎坷,有人言一尺坎坷路。

孤山腰峰間有一懸峭而建的無名寺院,某一日一個五六歲大小的孩子將刻著歪歪斜斜的孤山二字石碑立於院前,從此無名寺院喚了新名孤山寺。

孤山難上,登山者不知幾何。當登山者相繼從一尺曲坷路墜亡後,山下有苦行僧立下警語:欲入孤山,如行旅黃泉,生死問天命。

孤山寺中,小孩望著石壁上幾行字發呆。“長生如夢,夢落人間,尋道者不可謂,無道者謂何如。夢醒時離散,夢落時遺憾。”

寺院老人將不滿週歲的小孩兒抱上山,五年寒暑,剛教會小孩兒識得三千字,便一命嗚呼。

小孩將老人埋於孤山瀑布以北的林間,以賢為名遺為字歪歪斜斜的立了墓碑。又以孤為名給無名寺院喚名,那一日孤山寺鐘鳴九響,孤山下行人淘淘大哭,哭聲中隱約提及:仙人怎逝?

二十年寒暑與春夏,孤山寺鐘鳴聲再起,卻是十一聲響。昔日路過的苦行僧這一日恰好經過,嘴中呢喃,仙門開。

孤山之巔,白衣少年溫和如玉,他種下最後一棵紫竹自語,紫竹三千為林,青燈不滅,長生不減。

第二日,有行人見到一位白衣少年從孤山一尺曲坷路而下,驚為天人。

長安自古繁華,煙花柳巷,魚龍共舞,行人熙熙攘攘,絡繹不絕。酒肉小鋪喧譁,高樓裡文客唱雅。曲亭上伶人悠樂,婢女湖有情人盪舟徜徉。

白衣少年緩緩走過長安大街,細雨牛毛竟不沾他身,惹得好些打著油紙傘的姑娘驚訝。

駕!忽而有一紅衣人打馬跑過。

白衣少年停足,潔白無瑕的右手在自己臉頰上拭下一滴晶瑩,少年的眸子倒映在晶瑩上,他呢喃道:這般苦鹹澀味是淚。

紅衣人打馬走遠,白衣少年回頭凝眸他遠去的方向。初入長安,五味已識三,人間有毒在,何處往塵埃。

白衣少年想起孤山教導自己識字的老人,每逢月圓之夜,他總會提著不知從哪裡找來的酒壺,孤單單的坐在孤山寺的門檻上,一面飲酒一面低語。明月夜,短松岡。

長安城外,白衣少年不急不慢的走著,腳步輕盈,速度卻是絲毫不慢,若是有修道者路過所見,定然會感慨,道韻自天成,無獨有偶。

駕,駕,駕!一隊數十人馬隊疾步打馬而過。走在官道上的白衣少年眉頭稍皺,隨即離開官道,選了一條羊腸小道入了山林。

林蔭小道,嗚咽輕泣的女子雙手懷抱膝蓋坐立於路邊,一匹棗紅色高頭馬自顧自的挑食著新出的草芽,那女子見少年在不遠處觀望自己,便使上手中馬鞭怒擊身前茅草,聽聞鞭聲起,嚇得棗紅馬猛得一回首。

這妙齡女子正是早先打馬跑過長安街的紅衣姑娘。

紅衣姑娘雙眼微紅,見得俊郎白衣少年盯著自己走神發呆的模樣,當下便嘟起嘴吧,似是氣惱,又若撒嬌,真是尤物非常。

少年第一次見人哭,也第一次見人如此生動。教自己識字的老人死去的時候,他沒有一點情緒。下孤山時見過的苦修人表情多有掙扎,卻不如紅衣姑娘這般純粹好看。

登徒子!紅衣姑娘氣惱的說了一句,便不再看那白衣少年。

這樣的人她見得多了去,那些深受教化以聖人標榜自己的才子見了自己,也時常失神。只是那少年得見自己發現了他,易不為所動,沒有一絲羞恥的波動,讓她少了一些怒氣。

白衣少年走過身側,步伐很輕很輕,如若無睹。只有那棗紅馬忘記了貪食青草,搖尾怵立,兩耳低垂,馬目中全是敬畏與嚮往。待白衣少年走過,棗紅馬才興奮走到紅衣姑娘身後,親暱的用頭輕輕蹭了蹭她肩膀,靈性不凡。

紅衣姑娘的情緒已經好轉,見棗紅馬撒歡討好的模樣,一下子呵呵的笑了出來,那絕世之姿的靚麗風景,世間無人得見。

倒是那棗紅馬見了,而它卻是沒有絲毫往日的慶幸,它馬目轉向,凝神注視著馬白衣少年離去的方向。

紅衣姑娘笑過,此時才發現了自己坐騎的異常,也順著馬頭的方向,看見了他。

白衣如雪,少年如玉。青絲豎,披於肩,卻氣質出塵,彷如人間謫仙。遠見他便心凝,舒適泰然。

她不經意的想騎上馬背,向他追去。只是棗紅馬感受到韁繩的牽扯,再次看向她,馬面竟有思索的神態,馬蹄彩了采地,卻是對她搖了搖頭。

紅衣姑娘略微驚訝,隨即開始不滿,便問一聲還想不想與白龍女見面。棗紅馬聽之,卻還是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可紅衣姑娘哪裡放任它的拒絕,早已騎上馬背。

棗紅馬只得兩耳低垂,不緊不慢的向前方的謫仙人跟去。

山林走盡,便是四季蒼翠的明心湖。明心湖靜如處子,不知從何而來的清風吹起湖面,波光粼粼。

白衣少年於湖邊細聲囈語。賢遺老人臨死前曾傳授他口訣,要他將來路過長安時來此湖取一物,算是留給老人留給他的最後禮物。他本不需,卻是不好辜負。

游龍戲鳳過淺灘,一灣淺一灣,忘卻江湖遠,此身山,此生善。

口訣念畢,只見明心湖湖心動盪形成一個偌大的漩渦,數千尾鯉魚奔起空中再落下,隱隱聽見一道龍吟聲。待千鯉朝見,送禮行畢,漩渦中心緩緩升起一道三尺長兩寸寬的黑影。

紅衣姑娘牽著棗紅馬,此時的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與棗紅馬對視後,一人一馬再次將目光看向前方的白衣少年。

少年目光如炬,呵聲道: 劍來!此刻他整個人的氣質從溫和如玉突然轉變,凌厲不凡,似人間天神,不可違背。

湖心長劍發出一聲劍鳴,夾雜著隱隱的龍吟聲,隨即極速向白衣少年飛去,穩穩的橫擺懸停在白衣少年胸前。

少年輕輕的撫摸劍身,漆黑的劍身光芒四射,三尺青鋒換了新顏,潔白若雪。少年柔聲細語道:九尺劍身,十寸鋒刃,狂胚熬盡,三尺兩寸,從此便是新生。

我尚無名諱,自孤山而來,形單影隻,那日賢遺臨終時怒指青天,言賊人,揹負孤山而亡。我由賢遺背上孤山,教我識得三千字,於孤山寺中二十五甲子悟了九千法,今日起便自名孤山。

我知你與賢遺志同道合,歷經兩百年人間冷暖,那日賢遺在仙門外受阻,你不甘賢遺為護你周全自閉仙門,選擇離他千里,在地心滾火中煎熬自身七百餘年。你名狂莽,本是墮落之地棄龍魂,賢遺贈你機緣,化身十尺狂劍。

而今賢遺身死道消,我再與你一份機緣,為我護道本命神劍,名長生。他日登仙門,我助你斬世仇仙。

三尺長生劍不停地顫抖,九聲龍吟,十次劍鳴,吸收了白衣少年孤山的一滴血之後,面向萬丈山脈的孤山三拜,隨即化身為六寸劍釵,扎於孤山的三千青絲紫木懸冠上。

明心湖已經平寂,孤山回頭看了看那一人一馬,隨即轉身準備離去。

“ 喂喂喂,等等!”見那白衣少年欲要離去,紅衣姑娘揮著馬鞭忍不住喊道。

棗紅馬在紅衣姑娘出聲後,已經扭過頭緊閉馬目,四蹄打顫。它在腦海中沒由來的冒出一句,仙人一怒,陳屍百里。

孤山停步,看向向他走來帶著些微怒氣急匆匆的紅衣姑娘。他想起長安街頭那滴落在他臉上的淚,不禁的蹙眉。

你有何事?孤山望著眼前雙手叉腰,怒目而視自己的紅衣少女。

你不知道我跟了你很久了嗎?紅衣少女的聲線純粹,極為好聽卻是惱羞成怒的道。

“ 噢,我知道!那匹馬有告訴你叫你別跟了的吧,我記得它提醒了你七次。”孤山瞥向欲退不敢,四蹄顫抖的棗紅馬。

紅衣少女發呆,儘管她知道棗紅馬多次提醒自己別再跟著眼前這個如仙人一般的少年。可她卻控制不住自己,因為他的背影是自己平生所見,因為他的眼眸乾淨純潔,還有一些不明所以。

聽過他的話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湧上心頭,她竟有想哭的衝動,眼眶有些溼潤。

孤山察覺到面前的紅衣少女情緒的波動,以及她溼潤的眼眶。一種從沒有過的驚慌失措讓他咬了咬牙,險些心境失控。

在孤山寺的石壁上,有許多前人石刻,大體都在論述,仙人逍遙,在於大道無情。而孤山更是悟了九千法,對其中大道更是深明。

賢遺老人在某個深夜,曾一邊喝著那壺酒,一邊告訴孤山,在孤山開仙門之前最好去人世紅塵中走一遭。

孤山深深的看了一眼紅衣少女,隨即就地打坐,長生劍從釵子模樣變化回三尺兩寸,懸空護在孤山身邊,劍氣凜冽。

紅衣少女正欲說些什麼,見孤山就地打坐,氣息全無,又見三尺神劍長生懸護,料想是仙人手段,不敢打擾,只是嘴裡輕哼,人家又不是要一直跟著你,只是想問問你叫什麼名字。

聽了少女的話,長生輕微劍顫抖一下,龍魂在劍裡空間摔倒,起身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孤山心思沉於魂魄,搜尋著險些讓自己道心受損的古怪。

三魂七魄內,孤山化作一個小人,在情魄裡見到紅衣少女的眼淚,眼淚四周扎滿了魂絲,形成一種特別的力量共振著,向自己的主魂傳導而去。

孤山舉手捏了一道劍氣,欲斬魂絲。卻又見晶瑩的眼淚中,紅衣少女兩手環抱著膝蓋,孤獨無助的樣子。隨後魂絲猛長,從細微難見到明顯可見,不斷的生長著,與主魂的牽連共振更加明顯,隱隱的生出一股能與自己九千道法相抗的力量。

對力量有著天生親和孤山感覺到這份力量非同一般,如果自己強行斬斷魂絲,將那滴眼淚驅逐,自己的九千法必然遭受重創,哪怕自己重修仙門,些許也不得圓滿。

就在自己猶豫不決之時,長生劍龍魂在劍裡空間摔倒的一幕浮現眼前,孤山與長生劍互為一體,神魂共通。長生劍便是孤山的第三隻眼,第三隻耳,紅衣少女的話原封不動地由龍魂傳遞過來。

孤山睜開眼,見正兩手手指互鬥,委屈的望著自己的紅衣少女,他莫名的覺得有一些喜悅。

我叫孤山!

聲音柔和乾淨,只是比起起初與她對答時,有了幾分靈動。遠處的棗紅馬猛地睜開雙眼,向前方不遠處的兩人一劍呆呆的望去。馬腦中想到,仙人入凡塵,與凡人少女言其名。

原來你叫孤山呀,好難聽的名字。我叫付靈鴛,靈鴛是一種仙鳥,成雙成對,傳說只要一方喪生,另一方會不吃不喝殉情而亡。我出生的時候,就有一對靈鴛飛過長安,所以我父親給我取了這個名字。

付靈鴛見孤山兩眼打量著自己,隨即呵呵笑起,改口道:其實孤山這個名字也不是很難聽,對,就是挺不錯的。

孤山覺得眼前的叫付靈鴛的少女舉止怪異,又有兩個字在心中浮現,竟然是可愛二字。他識字明意,卻是不能開口。

我送你回家!

孤山沒有想到自己說話的語氣如此肯定。

嗯,好!不過我有馬咧。

付靈鴛立刻答,卻又想到那匹父親送自己價值連城的千里寶馬,心頭浮現一個讓自己臉紅的情景。

兩人共騎一馬,打馬過長安。

長安城內付家大廳,早些亂成一團的付家人如今聚集在一起,各種心思打量著與三小姐站在一起有些拘謹的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正是孤山,而三小姐自然是付靈鴛。

付靈鴛從沒有想過孤山送自己回家的方式是這樣。他隔著老遠吩咐棗紅馬自己回付家之後,潔白無瑕的手指掐了一手花,一雙仙鳥靈鴛便由天而降。

在自己不可置信的時候,那隻龐大無比,長滿鮮紅羽毛極為好看的仙鳥用頭蹭了蹭自己手掌,隨後便被它攜到背上帶到了天空。

仙人騎鶴下揚州,那是人間仙人呂洞賓志傳說。

付靈鴛不曾想到,這一日自己會坐立在仙鳥厚實柔軟的羽背上,而那個讓自己情不自禁跟隨的少年就在不遠處,緊緊的跟在自己身後。付靈鴛回頭衝他頑皮的吐了吐舌頭,見他一臉木然,再回頭時幸福的笑了起來。

仙鳥落長安,整個長安城都沸騰了起來,待到虔誠跪拜的人們抬起來頭來時,仙鳥早已不知所蹤。

付靈鴛撫摸著一雙站在在自己肩頭的袖珍形仙鳥靈鴛,看著有些拘謹的白衣孤山,想起他對自己說的話。

你很喜歡靈鴛嗎?它們說很喜歡你,如果你喜歡它們,就把它們兩留在你身邊吧。

所以,它們兩是他送給自己的禮物,這世間最珍貴的禮物。

付家是豪族,而付靈鴛的父親正是這付家的家主,付家家大業大,而遺憾的事是付南娶了六位夫人,卻沒有產下一位男丁,只有大夫人產下三位千金,其她夫人一個子嗣也沒有。

勞煩孤山公子護送愛女歸來,付南在此謝過。見公子你輕裝簡從,想來平日必定喜歡清閒自在,我夫人與我卻不知如何感謝孤山公子,只能將府上收藏的一件千年冰蠶衣贈於公子,說來也真巧了,這冰蠶衣樣式大小,冰潔之氣倒是於公子極為合適。

孤山收下了千年冰蠶衣,拜別付府。

付靈鴛相送至府外,兩隻仙鳥對著孤山唧唧鳴叫,似是告切什麼。

孤山,你還會回長安嗎?付靈鴛問道。

我欲下江南,聽聞錢塘有古仙遺字,此番去尋訪一番。也曾答應一位老人,與他老友一逢。孤山看了看兩隻仙鳥,輕聲與付靈鴛道。

煙花三月下揚州,錢塘更甚,我早便想去,只是父親母親不讓,我此次避婚出走,雖然父親母親疼愛推掉了婚事,可對我束縛也更嚴厲裡些。

說到這裡,付靈鴛難得又顯露委屈模樣。

有它們兩陪你,若你在家生了厭,大可讓它們帶你出去轉轉,我走了。

孤山不願見付靈鴛委屈的模樣,隨即作別。

春風十里桃花,錢塘自古繁華。江南細雨濛濛,行人打傘緩緩度街頭。比起長安,多了一些清秀與溫婉,尤其是千里竹海,孤舟蓑笠,更是像極人間仙境。

孤山負劍南下,冰蠶衣潔白如雪,三千青絲扮成江南書生模樣,氣質出塵,風度翩翩。

這一路南下,尋山過水,比起剛下孤山時倒是多了幾分世俗味道,唯獨那份公子世無雙,遺世卻獨立的氣質不見得變。

孤山在錢塘江邊飲了一壺茶,孤舟泛西湖,最後獨傘走過了蘇州城。

那一日錢塘潮起,暴雨綿綿不斷。有武林中人見錢塘江上仙人對戰。一刀一劍,刀斷武林,劍斬江湖。

許多江湖隱士不約而同現世,有百年前獨霸武林一甲子的劍客刀客,這一日都被江湖人見了。許多人都老了,白髮童顏也遮擋不住的暮氣,唯有刀劍輕鳴,讓人感嘆,武林之大,江湖之深。

只是這些人的出現,只是為了一睹江面上的兩位謫仙人鬥法。

持刀者中年模樣,一身褐袍,有隱士老人驚訝道,是那三百年前一刀斷武林的刀聖吳廣。

持劍者,一身白衣,三尺長劍兩寸鋒,少年如玉,俊秀不凡。

暴雨如注,卻是雨過而不沾身。立於江上的兩位謫仙人執著各自的刀劍,引動錢塘江水千般變化。

持刀仙人一刀斬斷江水,大江止流,無處可去的錢塘水驚起參天巨浪,幻化成一頭遠古荒獸,荒獸張開大口,要將橫於前方的白衣仙人一口吞沒。

白衣仙人不為所動,右手持著三尺長劍矚目而視,待那參天海浪幻作的巨獸臨近,白衣仙人才輕輕的將手中長劍一揮。

剎那間劍氣縱橫,輕飄飄的一劍斬斷江南的暴雨,彷彿將這一幅人間仙境的山水畫從中切斷,參天海浪幻作的巨獸也隨之揮散,停頓一秒後徹底化成瓢潑大雨淋於江上,大江複流。

兩位謫仙人在大江複流的一瞬間動了,兩人近身搏鬥,水天成一色,最後只剩下刀光劍影,天地彷彿都暗了下去,還有那刀劍碰撞聲與雨打浪聲不絕於耳。

最後兩位謫仙刀劍碰撞,持刀者踏江而退三百步收刀矗立,而持劍的仙人橫劍當空,不為所動,遺世獨立。

錢塘仙人大戰之後,整座江湖變得十分寧靜。

直到半月後,仙鳥南下到蘇州。人們才再次見到那白衣仙人打傘泛舟西湖,而傘下還有一名紅衣少女,絕色無雙。

我在長安聽聞錢塘仙人交戰,聽到一身白衣的謫仙人,手持三尺長兩寸鋒的仙劍就想到是你,所以我迫不及待叫它兩帶我下江南,所幸你無事就好。

紅衣少女心安的拍了拍心口道。

紅衣少女正是付靈鴛,而白衣謫仙自然是孤山。

我與那刀聖吳廣鬥法,是賢遺老人與他二十三年前的約定。

吳廣曾持刀入仙門,斬殺了那逃入仙界的生死仇人,隨後淡然回到凡間。我想,賢遺肯定是算到我早晚要過仙門,所以讓我來尋他,以便檢驗自己的根底。

孤山望著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女孩的側臉,淡淡的講道。

望著付靈鴛,又聽聞她倉促南下,不知所已,這一刻的孤山感覺到十分寧靜與安穩,那份感覺比起萬丈的孤山獨峰更加使人泰然,隱隱的讓他有些羽化昇仙的契機韻味,彷彿只要她在身旁,自己便是那真神仙。

所以那吳廣也是仙人吶,他怎麼不住在仙界?

付靈鴛仰起頭看著孤山問道。

仙人?算是,也可以說不是!他在紅塵之中,必然被紅塵纏住,可以說算個人,而他卻又可以隨時劈開仙門,入仙界,又可以說是仙人。只是那八百里仙路,卻沒有他的名字,如果一定要定他是仙還是人,可能他這樣的情況應該叫紅塵仙人。孤山道。

好複雜呀,孤山!那你呢,你屬於哪種?

付靈鴛好奇的問道,兩顆像夜空裡的星星一樣散著光彩眼睛特別好看。

我嗎?我尚沒有過仙門,入紅塵也不久,我應該是人。孤山回答道,可卻只是回答了半句。

他的情況特殊,他是在人間修了九千法,而九千法已經超越了大部分仙人所修,可他卻沒有一點紅塵功德。他不知道八百里仙路是否有自己的名字,如果沒有,那他只能算紅塵仙。

我就想嘛,孤山你肯定是人,不然怎麼會跟我在一起呢,仙人那都是高高在上的,才不會理會我呢。

付靈鴛得意的笑著說道。

一笑而傾城,再笑傾了世間人,這一笑,恍惚了天上人。

孤山望著她在笑,也跟著笑了起來。

當付靈鴛見著孤山也在笑的時候,便開心的用雙手接拍從紙傘上落下來的雨水,雨水濺到兩人的臉上,打溼了她的袖口,她忘而不覺。

孤山笑著替她剝掉頭髮上的水珠,見到遠處湖上在濛濛細雨裡遊蕩的一對鴛鴦,莫名的想到一句,只羨鴛鴦不羨仙。

她拍起來的水珠濺到孤山臉上劃到他嘴角,孤山舌尖輕泯,一股清甜充斥,落在了心扉。

兩人在江南遊玩了半月。

蘇州城頭的炸豆腐她最愛吃,而他卻辣了滿頭大汗,連吞三大碗茶水。

錢塘江邊上老人的烤鱸魚,她輕嘗淡試,喜歡地不得了,卻又叫囂著她長胖了,長胖了。

離開蘇州時,她讓他買了兩支糖葫蘆,一人一隻,她一口一個,說是她平生吃過最好吃的零嘴。而他也嚼著嘴道,真好吃呢!

仙鳥一日千里,兩人返回長安卻用了七日。

第一日, 她請他在蜀中街頭吃一碗辣混沌,辣得他睜不開眼睛,她用她的絲絹給他擦眼,然後突然大笑。

第二日,他在湘中給她摘來了山中野果,一堆果子裡被她吃出了一個酸的。他被她追著打,跑了一里路,一路上只聽見,姓孤的老孃怎麼惹你了,用酸果子害我。跑前面的他大聲呼道,我都是嘗過了才摘的,怎麼會酸了。

第三日,在襄陽他給她買了一套長裙,她說她不要穿白色的,免得哪一天走在人群中他認不出她了。

第四日,在漢江邊上。她叫他替她守著,她要在江裡洗澡,他呆若木雞。

第五日,在泰山之上,她躺在他的懷裡看了夕陽。

第六日,在洛陽城,她要與他把酒通宵,她喝吐了,他給她寬衣換了衣裳,守著喝醉的她到午晌。

第七日離別,長安城樓上,她看他御劍而去。嘴裡呢喃哭腔,誰要送你,我才不要,嗚嗚嗚。

三月之後,一隻靈鴛仙鳥落在孤山,低聲泣澀。

第二日天明,一位白衣少年走下孤山,攜了五百仙谷,九百瓊漿,三千字帖,七千靈寶,十萬金橋,還有一身紅妝。

一道霹靂在落下,長安城大雨傾盆。

付家三女閣樓上,紅窗邊,紅衣少女雙手託著牙巴,對著一隻靈動的小鳥低聲問到,他會不會遲到?

小鳥唧唧喳喳。

長安街頭的雨幕下,一隊人馬吹鑼打鼓,迎親的嬌子是寶馬雕車華貴不凡。人們透窗而望,滿目盡是金妝。

付府大堂,人聲鼎沸,勝過了雨水的喧囂。賓客恭賀聲不絕於耳,大多嫁的好富貴,人中金鳳凰,生女當若付三娘。

吉時已到,送新娘!

仙鳥落長安!

飛劍至,雨不澆,少年到!

五百仙穀子,長安飄香。

九百仙瓊漿,長安微醉。

三千絕字帖,文客瘋狂。

七千靈寶藥,世人急討。

十萬金橋鋪,眾生皆倒。

一身紅裝出, 唯有她在笑。

白衣少年,遺世獨立,絕世無雙,開口便笑道: 可曾遲了?

她又笑,搖了搖頭道: 剛剛好!

那一日, 臘月二十七,所有人見了仙鳥靈鴛的模樣,還有一柄三尺長兩寸鋒的仙劍幻化得遮天蔽日。

那一日,付家靈鴛與一位少年謫仙飛走了!

十年易過,萬丈山脈絕世獨立的一座孤峰峰頂。

花塢水謝,田埂桃花,碧潭游魚水車,瀑布麋鹿棗馬。

一對仙鳥,對著遠處依慰在一起湖中泛舟的男女,唧唧喳喳。

棗紅馬口含一束桃花,蹭了蹭身邊的白馬,指引白馬看向遠處湖中的男女。

女子一身紅裝,姿容絕世。男子白衣若雪,氣宇軒昂。

兩人正是付靈鴛與孤山。

十年前,孤山帶著付靈鴛一劍長生破仙門,在八百里仙路上,一劍誅仙,長生劍世仇得報,兩人於仙界遊玩七日,便出了仙門回凡間。

八百里仙路上:

付靈鴛見到,一男子在輪迴中尋他夫人,生生世世修行,一身白衣,只為了找到她。

孤山見到,一女子在輪迴中等她郎君,生生世世,一身紅裝,為了他一眼認出她。

她是他的夫人,他是她的郎君。

那年十五月圓夜,錢塘江上泛起花燈。燈上有一詞: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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