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平渭河渡口的老船“有話要說”

我是渭河龍興渡口裡的最後一條船,就叫我老船吧。我的家族原本很大,我本家龍興渡的歷史更有說不完的輝煌。

聽上代人講,不說遠的,單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光我的祖上裡大船就有兩三條,漁船(人們習慣上對小船的稱呼)也有好四五條之多。就渭河上的一個渡口,擁有這麼多船,可想其規模之大了。

興平渭河渡口的老船“有話要說”

那個時候,由於交通極為不便,我們兄弟就成了聯結龍興段渭河南北兩岸的唯一交通工具。當時渭河南岸的富仁公社也歸咱興平管轄,時稱渭灘。所有物資均需興平供給,渭灘人的公購糧也要交到渭河北岸的馬嵬坡糧站入倉。我們就顯得極為重要。

水對龍興人是崩(淹)了南岸種北岸,崩了北岸種南岸,我們更是具備了交通和生產工具的雙重性質。每日從早忙到晚,時常夜間也被老艄公操持著摸黑前行,為大家服務。雖然忙些,但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非常高,一旦有個頭疼腦熱的小毛病,很快就會得到船郎中的及時診治。從來沒有耽擱為大家服務。

興平渭河渡口的老船“有話要說”

後來渭灘雖然劃歸了周至縣,但由於北岸十五里外的馬嵬坡火車站的緣故、雲集的商貿活動及我的主人還擁有渭河南岸數百畝灘地需要耕作,我們的分量在當地人和過往行人中依然很重。

說來現在人還真不相信,當年我們的主人膽子真夠大的,不管河面多寬,水流多急,浪頭多大,都敢駕馭我們乘風破浪(現在說這些話,年輕人絕對不信),勇往直前。為了使我們在風口浪尖上衝鋒陷陣,好的船幫裡必有拌橛(一種駕船技能)之人,赤身裸體的採用技術手段與狂浪抗爭,使我們穩步前行。把兩岸不同的需求物資送給對方。

興平渭河渡口的老船“有話要說”

積水壕裡的水、湖泊裡的水、甚至大海里的水,都是死水,只有起風了才會掀起浪濤。渭河裡的水是活的,由西向東流動著。就是不起風,要把我們駛向對岸碼頭,要船頭一直朝向偏西,迎著水頭上,艄公赤腳站在船尾,腳趾緊扒在船板上,篙杆扎進河床的泥裡,肩扛篙杆腳蹬船,趁著船滑出的一刻,趕緊抽出篙杆,再插進。一船的貨物及人員,全憑艄公的人力,費盡千辛萬苦才能到達對岸碼頭。纜繩栓住碼頭上的錨柱,才能鬆一口氣。那時可沒有什麼柴油發動機。

客少時就行小船,一個艄公就行,快捷又方便,還不耽擱事。貨物多、人多時,駛大船,就得幾個艄公撐船,配合就顯得萬分重要了。不管大船小船,也不論是靠南岸還是靠北岸,停在碼頭上的船頭始終朝西。當然了,主人要到河南岸去犁地、耙耱土地時,牲口要過河,一定得用大船。顛簸小,比較穩當,蒙著眼睛的牲口雖然始終有人攏(牽)著,也不敢大意,一旦收到驚嚇,胡亂蹦躂起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汛期的河水本來就又急又大,再加上河裡漂浮的雜物不時地撞在船身上,所以,一般情況下是停渡的。但也有碰上送緊急病人過河的、報喪送信的、趕馬嵬坡車站上火車的。這時就顯把式的能耐了,但各種駕馭的特技表演得再精緻,沒有我們的完美配合都會功虧一簣。打從下水的那天起,我們就有了靈感,有了個性,人船合一,趁著水流的勢頭顛簸,踏穩節奏,巧妙地騎上浪尖,就像舞臺上表演的雜技,稍不留神就會失手的。

興平渭河渡口的老船“有話要說”

汛期擺渡這麼危險,本來你給再多的船資,一般人都不會擺渡的。但多少次為了應付急事,我的主人冒著危險擺渡,也沒多收過客人一分錢。

晉商文明全國,會做生意的山西人摳到啥程度呢?聽老先人講,某晉商想過一條大河,和船家搞了半天價。船都上滿人了,開船了,他把褡褳頂在頭上,跟著船走進水裡,邊走邊搞價,水都到胸部了,還不鬆口,一塊錢的資費就是不想全付,“九毛九!九毛九!九毛九行不行?”艄公怕出人命,把他拽上了船。從此,澀皮(吝嗇)的山西人就有了“九毛九”的綽號。

六十年代末,渭河南岸馬村的蘆葦園還是竹園裡閃(出現)了一眼泉,有人喝了泉水後,身上的病痛消逝了,便被人們以訛傳訛,神話成了“神泉”。惹得方圓百里的人們都來這裡取“神水”。我就更加繁忙了,成千上萬的人蜂擁在渭河兩岸,我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單人過一次船票兩角錢,自行車還免費。儘管這麼低的票價,我先祖的主人當年竟然收入了好幾萬元啊!上了萬,那該是一個什麼樣的數字啊!真真確確的一個天文數字呀!可見我們的功勞有多大!

看看現在的我,每天渭河上下數百里,只有尹參軍(現在的艄公)一人和我作伴。自我身上而過往的、來到河邊專為一睹我尊容的人,常常為我嘆息,更為我的家族嘆息。因為我不會說話,也沒人問過我到底是咋樣想的,心裡難受不難受?

興平渭河渡口的老船“有話要說”

可是我也有靈性,深知人們是在為我抱不平。在這裡,首先感謝愛我護我懷念我的人們。然後告訴大家,你們都弄錯了,我不但不為孤獨而悲傷,反而為我的孤獨而高興!為什麼?這麼給你說吧,我不就是個交通工具嘛!幾十年前,我的先祖們很紅火、生意很興盛,那是因為咱們國家不發達呀,就好像人們吃飯一樣,沒有精米白麵,糠菜自然就成了香餑餑了。沒有公路橋樑,我們便吃香了。現在路網密集,橋樑如林,你說我這粗而陋的笨傢伙還有什麼可比的呢?既然沒法比,那就讓我們退休了吧!所以大家不要難過,不要以為我可憐。就像你們現在掏錢吃野菜吃攪團魚魚一樣,倘使叫你們再回到每天以野菜粗糠充飢的年代,你們願意嗎?

興平渭河渡口的老船“有話要說”

我也一樣,你們看看這兩岸邊上的河提路多寬敞啊!每天車水馬龍,休閒觀光的人們多快活,多愜意。如果我是人,也不願意乘船出行了。而我的存在,你們可以當做一段鄉愁,作為記憶,這沒有錯。我還待在這裡,是因為我的主人在河南岸還有土地要耕作,偶爾還有行人依靠我走近路過河。假若國家在這塊地方架一座橋樑,我會哭嗎?-------我不但不會哭,還會笑的。這說明咱們國家又在大踏步前進了!那時我可以到博物館去、到旅遊景點去。讓後人們好似品嚐陳年老酒一樣,在那裡聽講解員講說我們家族輝煌的過去,該有多好啊!我也不再遭受風雨侵蝕,便和大家見面啦,何樂而不為呢?

興平渭河渡口的老船“有話要說”

樹老根多,人老話多。莫嫌我老船說話囉嗦。我是鬥蛟龍的哪吒,不是淺水裡的蛤蟆。為什麼非要把本應在風口浪尖上拼殺的陣地,換成了在腳面之上的水裡胡混呢!

2019/04/17 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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