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中國有約百萬癌症患者死於種植轉移。病人一旦發生癌細胞種植轉移，就如在腹腔內"撒了幾把沙子"，根本無法"撿"出來，傳統的腫瘤治療手段對此也束手無策，病人的生存期限平均只有6個月。
"沒有辦法就想辦法。"廣州醫科大學附屬腫瘤醫院院長崔書中教授相信"一物剋一物"。鑑於癌細胞比正常細胞更怕"熱"，從2002年起，崔書中帶領團隊研發出了精準腹腔熱灌注化療技術，通過"熱療"＋"化療"，將腹腔或胸腔內的癌細胞統統"清掃"、"剿滅"。日前，該項目榮獲2018年度廣東省科技進步一等獎。
癌症腹腔種植轉移高發 他決心攻克難題
癌症患者最擔心的就是癌細胞發生轉移。通常，癌症有種植轉移、淋巴結轉移和血行轉移三種途徑，自然病程或者手術創傷引起的癌細胞脫落、轉移的淋巴結破裂或癌栓破裂出血等情況都會引發癌細胞的種植轉移。
腹腔的癌症如胃癌、腸癌、膽管癌、胰腺癌，胸腔的癌症如肺癌等，都可能出現腹腔種植轉移或胸腔種植轉移。崔書中介紹，種植轉移發生率非常高，比如，胃癌確診時有約20%已經發生了腹膜種植轉移，根治手術後5年發生種植轉移的幾率也高達50%；肺癌也有40%發生胸膜種植轉移。
"種植轉移，就像抓了幾把沙子或芝麻撒在腹腔和胸腔中，沒辦法’撿’出來。"崔書中說，中國每年死於種植轉移的病例約100萬，手術、放療和生物治療等傳統的腫瘤治療手段對種植轉移基本沒什麼作用，化療是唯一有效的辦法，但由於腹膜血運很差等因素，靜脈化療的作用也微乎其微。
從1987年開始當外科醫生以來，崔書中在臨床中見過太多發生種植轉移的癌症患者。"那時候一發現種植轉移，基本上就沒辦法，往往是開腹後就關上，或者往腹腔裡打化療藥，此外，醫生能做的就是安慰。"崔書中說，"患者的生存時間平均只有6個月。"
難道對此就毫無辦法？崔書中相信，任何事物肯定有制衡機制，正所謂"一物剋一物"。於是，2002年起，崔書中率領團隊開始向種植轉移這個醫學難題發起進攻。
外科醫生化身"工程師" 8年攻關解決精準控溫
當時，為預防種植轉移，許多外科醫生做完手術後，都會往患者腹腔裡灌注熱蒸餾水和化療藥物，浸泡沖洗腹腔。但這種"土辦法"，療效有限，還往往導致粘連等併發症。
從科學上講，癌細胞比正常細胞怕"熱"，在溫度達43度下達到1個小時，癌細胞就會造成不可逆損害，但正常細胞卻沒有什麼問題，因此在"熱療"＋"化療"的協同作用下，可以實現1+1＞2的效果，預防和治療癌症種植轉移。
但問題是，人體麻醉後腹腔內的溫度只有32度左右，熱水倒進去，很快就涼了。水溫低了，達不到效果；水溫高了，人又會受傷。如何精準控制溫度，做到腹腔充盈不留死角，成了擺在崔書中面前的最大難題。
為了破解這道難題，崔書中和團隊決心通過機械化和信息化製造恆溫裝置。由於國內外都無同類設備，根本沒有經驗可資借鑑，外科醫生出身的崔書中只好化身"工程師"，看書學習，請教專家，研究裝置。崔書中笑言："那時候真的是睡覺做夢都在想這事兒。"為了找到合適的設備，他還在春節後跑去杭州、石家莊等地。在多次失敗後，他和團隊終於採用芯片技術，實現了他們的設計要求。2006年，第一臺數字化精準腹腔熱灌注治療技術設備成型。為了驗證技術的安全性，崔書中還在5頭豬身上做了實驗。經過近8年的艱苦攻關，2009年12月，精準腹腔熱灌注化療技術拿到了國家藥監局批准的第一個同類的III類醫療器械註冊證。
崔書中和團隊感到很自豪。他介紹，這項技術做到了三個"精準"：一是精準恆溫技術，可達到±0.1℃的精準控溫；精準過濾，癌細胞出來後就進不去了；精準清除，腹腔內不留死角。"我們做到了完全自主知識產權，做到了世界領先。歐洲、美國和日本的專家來參觀都說比不上我們，想引進這個技術。"
2018年5月，廣東省醫學會在醫學科技成果評價意見報告書中，給出了這樣的評語："該項目在腹腔熱灌注化療領域處於國內領先地位，其中精準腹腔熱灌注控制技術達到國際領先水平……實現了醫療質量與經濟效益的協同提升，是轉化醫學成功的示範。"
新技術效果顯著 病人生存期大大延長
2010年起，精準腹腔熱灌注化療技術開始在臨床應用推廣。新技術剛出爐，一些專家持懷疑甚至抵制的態度。有一次，崔書中到外省的某醫院推廣該技術時，甚至吃了"閉門羹"。
不過隨著臨床應用的開展，事實和數據讓業界慢慢認可了這項技術。2011年左右，崔書中在廣州召開的一個大型全國性胃癌學術論壇上作報告後，全國各地腫瘤醫院的專家們都開始給他介紹病人。北京、上海、西藏、新疆等地都有病人慕名而來。
這項技術的效果有時候甚至讓崔書中也感到"神奇"。2017年，50多歲的患者曾先生（化名）被確診胃癌晚期，癌細胞在腹膜廣泛種植轉移，導致大網膜都變成了"餅狀"。但在三次精準腹腔熱灌注化療後，再用腹腔鏡探查，腹腔轉移病灶全部消失，大網膜恢復了正常。目前，兩年多時間過去，曾先生依然正常生活著。
這樣的病例還有許多。回顧性研究資料顯示，與以往不精準的腹腔熱灌注化療相比，精準腹腔熱灌注化療能夠提高IV期胃癌中位生存8.9個月，提高IV期腸癌2年生存率13.4%，Ⅲ期卵巢癌中位生存期可提高10.7個月。2012年，衛生部把該技術列入胃癌的臨床規範。圍繞精準腹腔熱灌注化療技術已形成了1個臨床路徑、4個臨床治療指南和10個專家共識。迄今，全國400多家三甲醫院都在廣泛應用精準腹腔熱灌注化療技術，在全國百強醫院中，有86家在使用該技術。目前，該技術已累計治療26萬例次。
崔書中介紹，對患者而言，根治性手術後進行精準腹腔熱灌注化療更有意義，可以從根本上預防腹膜種植轉移；對於已經種植轉移的患者而言，則可通過減瘤手術後，再使用精準熱灌注化療殺滅殘存的腫瘤組織和細胞，提高生存期；對於已經發生廣泛種植轉移或併發惡性腹水的患者，精準熱灌注化療可在短期內將腹水控制，改善生活質量，部分病例甚至能夠創造出減瘤手術的機會。
據瞭解，目前崔書中團隊已經建立了胃腸、卵巢等10餘種腫瘤多中心大數據庫，並牽頭國內外50多家三甲醫院開展3項隨機對照試驗。預計三四年後會有更全面、更權威的結果。崔書中透露，他們還在開展研究，以進一步提高精準腹腔熱灌注化療的效果。
創新感言：
崔書中說，他們做這個項目就是為了解決臨床問題。2002年，剛開始做研究時，沒有課題和科研經費，但現在不同了，大眾創業、全民創新，國家非常重視生物醫藥，很多醫生也覺醒了，都有了"轉化醫學"這個概念。
在崔書中看來，廣東省和廣州市的創新政策很好。不過他建議，科研項目的評估機制應該更加科學，更加重視績效評估，不要過於看重論文的影響因子高低，對於業界廣泛認可、廣泛應用的項目在評估時也應予以考慮。
人物名片：
崔書中，廣州醫科大學附屬腫瘤醫院院長，教授、主任醫師、博導，廣東省第十三屆人大代表，中國抗癌協會腹膜癌專業委員會擬任主任委員，中國醫師協會結直腸專業委員會腹膜癌專委會候任主委，廣東省抗癌協會副理事長，廣東省醫學會腫瘤學分會副主任委員，廣東省抗癌協會腫瘤熱療專業委員會主任委員，廣州市醫學會副會長。
研究領域：
主要從事腹部腫瘤的外科治療和臨床研究。主持研發了"高精度體腔熱灌注化療系統"，主要技術參數達到國際領先水平。
文 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林霞虹 通訊員梁凱濤 歐陽雲 闞文婧
圖 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莊小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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