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還是需要他這種「槓精」

前兩天,一場“硬核筆仗”如同春雷炸響,讓很多人都猝不及防。

起因,是因為一個嘲笑——

有網友譏諷鄭淵潔,天天吹銷量,在新發布的作家榜中卻沒有姓名,還不敢回應。

鄭淵潔直接轉發表示:我一會兒就“敢”給您看,您稍等,硬菜馬上來。


中國還是需要他這種「槓精」


上午9點許諾,下午3點,硬菜就上桌了——

他發了一篇長微博。

三把利劍,直指三方,“敢”到不行。


中國還是需要他這種「槓精」


第一把劍,指向“中國童書作家榜”。

這是今年在“中國作家富豪榜”之外,新增設的一個榜單。

鄭淵潔卻認為,目前中國兒童書籍的市場銷售,泡沫太大,有的甚至和不法行為牽連,搞這種榜單,根本沒意義。

第二把劍,指向兒童文學大師,曹文軒。

他貼了一張今年3月份,曹文軒去溫州某小學簽名售書的照片,以及該校發給學生、讓大家買曹文軒作品的徵訂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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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還是需要他這種「槓精」


原來,有很多兒童圖書作者,常年打著講課的幌子,和書店、學校勾結起來,進入學校,佔用學生上課時間,向學生兜售課外圖書。

家長若不肯掏錢,孩子就聽不到大師們的“教誨”,一些人也就吃不到回扣。

而這,實際是違背教育部規定的。

鄭淵潔多次受邀,都堅決拒絕,還建議將“童書榜”拆分成“中國童書作家進校賣書榜”和“中國童書作家非進校賣書榜”。

如果不拆開就瞎排,別說不參與“童書榜”,連作家榜,他都要“永遠說拜拜”。

第三把劍,則指向網友。

這把劍,沒有前兩把刺得那麼深、那麼認真,卻十分瀟灑。

對於網友質疑他的“皮皮魯系列”銷量,他只甩出兩張去年交納的完稅單,200多萬的版稅,賣了多少,不辯可明。

完事還猛cue榜單前三名的楊紅櫻、北貓、曹文軒,也出來曬納稅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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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篇帶了點情緒、卻不是為了個人利益的“檄文”一出,網友和大V們紛紛砸舌三連嘆——好牛!好剛!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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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叫飄飄意外了。

在這含糊的爛瓜時代,如此“迅猛龍”般甩出一篇證據清晰、邏輯完整、態度明確、清高而不酸腐的檄文,的確很硬核、很剛。

但,他鄭淵潔“剛”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至於這麼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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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淵潔是誰?

如果你問飄飄,我大概不會向你介紹他是什麼“童話大王”,書賣得有多好。

那些數據,離童年的我太遙遠。

我會形容他是:一個從小到大,唯一讓我感到站在我們孩子陣營的大人。

他不像一般兒童讀物作者,儘管刻意以稚嫩可愛的筆觸,接近你,但終究是上對下的說教。

哪怕寫得討好易懂,也只是想讓大字還不識幾個的你,更聽話,更懂事。

而鄭淵潔的童話,別說討好了,有的,甚至連親切都稱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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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於迫切想要感知世界的孩子們,並不隱瞞粉飾。

關於這個你未來要生存幾十年的世界,可愛的,魔幻的,他都告訴你,看,世界就是這樣子。

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曾出過鄭淵潔作品改編的動畫,看看,是童年陰影承包者沒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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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克和貝塔》《魔方大廈》

而這陰影,或許也來自於“過分真實”——

《舒克和貝塔》,其實是個沒有美化過的世界。

故事裡的動物,不是圍繞在白雪公主身邊無障礙溝通的小精靈。

有勇敢的飛行員舒克,也有歧視他是老鼠的麻雀。

有善良的坦克手貝塔,也有野心龐大的喪病玩具鼠,白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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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裡的人類,也現實得可怕——花貓咪麗驕傲地趕走了貝塔,卻不知,當家裡沒有了老鼠,她這個貓咪小姐也就失去存在價值,被掃地出門。

還是貝塔回來一通大鬧,才使主人重新意識到咪麗的重要。

而貝塔教給咪麗“沒事學老鼠叫”的辦法,也使很多孩子第一次接觸到“養寇自重”這種複雜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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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到了《魔方大廈》,童話濾鏡就更加稀薄。

男孩萊克,通過一個魔方,進入了一個異次元世界。

鄭淵潔在這個魔幻世界裡,實現了很多孩子的夢想,比如——

管理大人。

萊克來到一個兒童城,這是個小孩管理家長的城市。

小孩去上班,家長們則在幼兒園裡玩丟手絹,等著孩子來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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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克憑藉一個“把爸爸媽媽關進罐頭裡”的提議,被孩子們擁護,當上了市長。

“權力”賦予了,“夢想”也實現了,然而管理的結果呢?

——沒有中二少年從此征服世界的“爽劇”情節出現,鄭叔叔用直白的事實打臉:管得不怎麼樣。

犯了錯的家長們,全都在罐頭裡,反省著他們的罪狀——

爸爸愛打麻將,整天不管我們,今天裝進罐頭,好好反省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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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世界,卻亂成了一鍋粥——銀行、商場的週轉運營出現問題,醫院的病人沒有大夫……各行各業的人,都跑來找市長萊克詢問。

可,還是小孩的他,根本擺不平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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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故事,小孩看了不爽,大人其實也開心不到哪兒去——它不僅不討好小孩,對“親子關係”也毫不美化。

故事裡的孩子,之所以想起罐頭裡的爸爸媽媽,並不是因為良心發現。

而是他們餓了,冷了,怕黑了,玩得太瘋把毛衣拆了、沒人給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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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爽,實在不爽,也不夠”教化“。

可,這就是鄭氏童話。

不美化,不討好,不是那個給你吹彩虹泡泡的小玩伴。

而更像一個、願意帶小屁孩玩的大哥哥,他激憤,直白,叛逆,目光深邃。

說的話,你不一定都能聽懂,但你若想爬高,去探望外面的世界,他絕對是肯舉你過頭頂的那個人。

哪怕結局並不完美,你摔跤了,出去看到辣眼的、大哭大鬧,他都不會剝奪你作為一個人——哪怕十歲的人,選擇的權力。

也不會在一旁勸:不要,別這麼沒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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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一直都覺得,鄭淵潔對小孩子,是同情的。

沒錯,不是寵愛,不是想教化,也不是裝嫩說要來和你交朋友。

而是同情。

這或許和他本人很反感“應試教育”有關。

在早年作品《我是錢》中,他就曾感嘆“100分,把童年變成100歲”。

去年大火的童話短劇《馴兔記》裡,他更是直接把學校比喻成一座將小孩馴化成“兔子”的工廠——

主人公皮皮魯,是個小學一年級學生。

開學第一天,他就成了“問題人物”。

老師在課堂上問學生:“一隻皮球掉進了深坑裡,該怎麼辦?”

其他同學都水淹、網撈地想辦法,皮皮魯卻說:“讓爸爸再買一個球就好了呀。”

老師批評他是胡攪蠻纏,皮皮魯很委屈,問道:“難道我說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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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更加火冒三丈,反問:“不然呢?難道還會是我的錯嗎?!”

班上的乖乖女李小曼忙幫腔:“老師知識那麼豐富,怎麼會不正確呢?我們應該做個好孩子,聽老師的話,不能和老師頂嘴。”

說完,怪事發生了——

李小曼的頭上竟然長出了一對兔子耳朵,嘴變成了三瓣,整個人都變成了一隻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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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上同學紛紛落荒而逃,李小曼很害怕。

老師卻誇她“溫柔順從,不調皮搗蛋”,並表示:別怕,很快同學們都會羨慕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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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隨著教學的展開,之前恐懼、害怕的人,為了得到表揚,都爭先搶後地變成了兔子。

只有皮皮魯和他的鐵哥們還在“負隅頑抗”。

當曾經的怪事,變得習以為常,原本正常的,也就成了眾人眼裡的怪物——

“皮皮魯的耳朵那麼小,臉上一點毛都沒有,光禿禿,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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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一直沒變成兔子,老師把皮皮魯的家長請來,好一通訓——

再不抓緊就來不及了,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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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皮皮魯家的“拯救兔子後進生計劃”正式開始了——

媽媽只給他吃胡蘿蔔,爸爸把牆刷成血紅色,只為了讓他的眼睛“越看越紅”。

但皮皮魯不知怎的,就是變不了兔子。

最終,為了大家開心、自己不累,他選擇戴上一個兔子模樣的頭套。

像孫猴子戴了緊箍咒,泯滅天性後,看上去終於“普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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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全兔班“誕生了。

老師、爸媽、同學、全世界都笑了。

可“兔子化”了的皮皮魯呢?沒人關心他的想法。他是哭是笑,也都隱藏在厚厚的面具下,再也看不到了。

這並不是一部以“暗黑”為賣點的童話,與鄭淵潔過往的作品相比,也不夠“辛辣”。

但我卻覺得,它包含了鄭淵潔對小孩子最基礎的一種感情——同情。

不是《安徒生童話》那種,帶著強烈宗教色彩,在悲憫眾生。

鄭淵潔的視角雖然也寬廣,但關心的範圍更小、更準確,就是孩子。

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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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言論和作品,鄭淵潔還有一點很“剛”——

他不是那種鼓勵大家放養孩子,卻把自己孩子馴成乖兔子的人。

他有一兒一女,兒子鄭亞旗小學文憑,女兒鄭亞飛卻被美國六所名校同時錄取。

各憑天賦,各憑本事,各憑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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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亞旗讀小學3年級時,老師佈置了一篇命題作文——《我最難忘的一件事》。

對於這種每個孩子都被支配過的習作,“別人家的爸爸”鄭淵潔,卻不願意看著孩子“強行難忘”。

於是他代為捉筆,幫兒子寫了一篇真情實感的文章,告訴他,就等著被老師表揚吧。

然而,老師卻給鄭亞旗背後的男人——全國知名的大作家,打了個大大的紅叉。

鄭淵潔一氣之下,又讓家裡的保姆寫了一篇,保姆寫的題材是“滿分作文必備素材”——我在馬路邊攙扶老太太過馬路。

老師直接給評成了範文。

這件事,讓鄭淵潔對如今的教育體制與教學審美,產生了空前的懷疑。

又唸了三年書,鄭亞旗和老師還是處不到一塊去,鄭淵潔乾脆申辦了退學,自己在家開私塾,一口氣寫了10本教材,獨寵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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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咂舌,這些教材書,可不是“我那霸道總裁爸爸的自嗨”。

而是包含了道德、法制、寫作、創新和懷疑、哲學、史地、藝術、數理化、金融等多個領域,甚至還細緻到性知識與安全自救。

日常教育方式也很”剛“,據鄭亞旗回憶——我上2年級時,老鄭就直白嚴肅地告訴我,18歲前我要啥他都給我買,18歲後,要啥不給啥,想住在家裡,也得交房租。

這使得鄭亞旗從小就琢磨怎麼賺錢,寫作,投稿,玩攝影,興趣愛好十分廣泛。

而小女兒鄭亞飛,比鄭淵潔還“剛”,硬是拒絕了爸爸辦退學的想法。

叛逆地、成了一個體制教育內的“學霸”,被同是“老頑童”的鄭家爺爺吐槽:“她可能是全中國最愛學習的孩子”。

說到這裡,或許很多人也想吐槽飄飄——

講這些有什麼用?

我們再怎麼厭煩,再害怕“兔子化”,也不可能像鄭淵潔那麼瀟灑,拿孩子的前途去挑戰。

是的,別說孩子,我們自己,都未必敢去做芸芸眾生裡的那個“不同”。

但其實,鄭淵潔也從來沒有想過,讓誰去學他。

早在無數作家,還教育我們“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時,他就直白寫下——

早起的蟲子,被鳥吃。

無奈地、攤手告訴這世界,敢搶先挑戰“大眾”者,多半是炮灰。

他是明白這個道理的。

而他今天之所以敢這麼“剛”,敢搶先出來“三問教育”,無非也是因為,他不是蟲,他是有底氣這麼做的。

我們絕大多數人,並沒有他這麼“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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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們的世界,是需要這樣的人的——

需要一個,堅決拒絕進校推銷圖書的作家,來讓孩子們,不要學著同一樣的課本、追著同一個目標的分數、還要被誘導性地、去讀同一種趣味的課外書。

需要一個,發現學校給兒子亂打疫苗,就到教育局抗議、到衛生局詢問,到電視臺曝光的爸爸,來讓一向“老師說幹啥咱就幹啥”的家長們留個心。

需要一個,對文人所厭惡的一切“汙糟事”都願意摻和,能下鄉為貧窮的“紅棗女孩”寫童話,也能運筆為刀,大聲開麥的公眾人物。來讓大眾感嘆,好剛,好厲害,居然還有這種人。

很多人曾讚譽鄭淵潔,是既有骨氣,又有能力,居高處富,依然能事事關心的一等文人。

甚至有人,推崇他是“魯迅一流的人物”。

在飄飄看,於聲名筆力上,這或許誇張了些。

但在“敢言”與“前衛的思想”上,這個50年代生人、如今依然火力不減,溫情不息的老爺子,確實夠得上這境界。

他像蓮花,不趨避涉足汙泥,反而開出可愛的花朵來。

童話大王鄭淵潔,其實從來不曾活得童話,反而深諳現實之道。

他在《馴兔記》裡出鏡,飾演一個皮皮魯夢中的成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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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明也帶著厚重的套殼生活,卻對皮皮魯招招手,幫他取下了憋悶的頭套。

安慰他:孩子,沒關係,這只是一個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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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到底是不是童話,無人知曉。

你是不是真的沒關係,也沒人會在意。

但在這一刻,面對這個曾經熟悉、卻又因花白鬚眉而陌生的“鄭叔叔”。

很多帶上套殼多年的成年人,都恍惚去了一趟童年,卸下包袱,與他一起,透了一口新鮮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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