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石藝突然發現,兒時的友誼散了

小說:石藝突然發現,兒時的友誼散了

自從白水姑娘離開盤石以後,葛樂犯了一種駭人聽聞的憂鬱病症,整日無所事事,心事重重象是落了單的野鳥找不到方向。白天,他一個胡腦的窩在被窩裡不肯下床,即便他的母親整日唸誦從端公那裡學來的咒語,常常去到他的床頭喊上幾道也無法讓他起床吃飯。葛永富則是發出哀嘆:養了個現報的兒子了。到了晚間,他便成了夜不歸人,要麼坐在盤石山頂悲鳴那根染了雞血的竹笛,要麼徘徊在他家房子東側的那幾座小山包吟誦他自己寫的詩歌,詩到情感不能自已時還放聲痛哭。有人傳說他瘋了。

白水回城那天,石藝去看了他,他告訴石藝他立了新的夢想,做一個音樂家。石藝很承認他的理想,只是勸他若能以現實為重更好。他擺出詩人的姿態,“我才當用大,不可市井心。”石藝給他提出了新的想法,到鄉街做個傢俱坊。葛樂沒有思索便否定了,他說:“我現在的理想是與藝術為伴,不會再幹那些牛力的苦活。”他已經定下了他那認為偉大而又頑固的理想,不可改變。

石藝從他家走出時,他聽到了裡屋傳出,大丈夫不為小事。

在他家那所大瓦房旁邊,那些快要陰黃的樹枝插滿了小路兩旁,枝丫上掛著稀稀撈撈的紙片,有的被雨水糊成一坨,佈滿的蜘蛛網把它們連成一片。石藝蹲下,依稀可以看見那些紙片上的痕跡佈滿了傷感的詩詞,有古人的律詩與絕句,也有在下面署了葛樂名的花句成詩,那明顯是他的感情抒發。

石藝沒有想到,他的發小們一個個都有了大的夢想,或是在路上行走,或是像葛樂那般波瀾壯闊,只有自己只能與現實為伴,篤信自己母親說的那句:荒年餓不了手藝人。他不禁要回想起那些無憂而又充滿猜想的時光。

時間是多麼的催人無情!

一天下午,葛永富以富貴權人的派頭找到了石藝,說他們葛家的公子犯了石藝的怪病影響不見了蹤影,還擄走了家裡的現款一千三百塊。他有理有據的擺出例證:“當初,如不是你小子花言巧語說木匠手藝那營生好,我家葛樂也不至於讀不了書,與你搞那些破玩意,我也不會把一輩子的根基交給你掌脈,你倒是把葛樂謊騙了,可我還不是老糊塗,不說出個理據,拿你試問。”葛永富還說他那些錢財肯定是石藝另有所圖,約葛樂搞那些破玩意。葛永富的不依不饒一直持續到了晚間,直到有頭臉的人物勸說了才得已歇下。村支書李應陽說,若是石藝不懷好意,夥同葛樂做了這些破事,必將一樣告以政府處理。

三天後,葛樂給在鄉里供銷社的楊帥打來電話,告訴他轉告他的父母,他已經去城裡追求藝術去了,讓父母勿念。

一個晌午剛過,石藝思索著到鄉里去找楊帥,他不知道那個兒時交情要好的人現在有沒有也佔了單位的氣,眼光壓人。石藝出門時,再三思索,決定與母親商量可否捨得半截臘肉火腿送去以楊帥,好開口談借錢的事情。母親問他借錢何用,他告訴了母親在松河鄉里開傢俱坊的想法。石藝本以為母親堅決否定他再折騰,這些年他無用的折騰已經讓原本破敗的家庭雪上加霜。想不到母親猶豫了片刻露出笑臉,“這個想法好,你娃年輕就是要敢想。”隨即,母親便在眼角湧上眼淚說:“那街市上開店鋪得有錢。”母親摟摟衣襟擦去淚水,“我可沒有辦法幫扶你,你要自個想辦法,唉……!”母親的一聲長嘆此刻又更加堅定了這個青年的豪情,無論風雨也得找到出路讓母親過上安穩日子。

出門時,石藝帶上了那半截火腿,母親還往他的籃子放了三十個雞蛋,說單位的人愛吃雞蛋,禮物輕了怕人家不待見。

石藝穿過街上那排青石瓦房,轉過拐角,後排幾年前新建的兩層平房便是松河鄉里時下最火熱的供銷社。整個松河鄉里只有這裡有一條街市,松河管轄最遠五十里路的人也必須到這裡來購買商品。石藝把籃子放在牆角,怕惹人看見說閒話不好,然後走上二樓。楊帥正在招呼顧客,石藝先是湊頭往裡瞟了一下,顯然是被這熱鬧的場面給嚇著了,回過頭來氣定神閒之後,他才走了進去。楊帥忙著給顧客找貨或是說價,來不及顧及他的到來。待稍微有些松時,石藝才和他搭上話,他告訴石藝,現在人多走不開,晚些下了班再說。

石藝回到轉角,坐在牆角的基礎石上等,炎熱的天氣讓他有些乏困,他掏出旱菸捲了兩杆,眼看這太陽還在高頭,他便順著在街上走了兩圈。他感覺似乎是幾十年沒有到過街上,直街上多了幾家新的門面,最打眼的是一家玻璃門上貼滿了年輕姑娘們時髦照片的相館,他走過去看著櫥窗,一個胖頭肥身的中年男人前來招呼,說傳個名聲八折照相,他心裡想著這倒是也好,長這麼大還沒有過人影落在紙上呢,自己給照一張也能同年末街上那些仙鶴報喜畫一樣有著神奇。他坐下來,胖頭中年讓他擺定神情,姿勢端正。他昂頭挺胸的在照相機的咔擦聲中留下了英氣逼人的樣子。

這個年頭,能夠花上五角錢照相的人著實不多,他們更樂意用五角錢買上三斤鹽巴或是一百顆水果糖饞嘴。胖頭相師自誇的介紹了自己,順便詢問:“你是哪個村的?村裡的李書記認識不認識?”然後自己介紹了說他在鄉里剛成立的中學教務處,姓楊,閒著沒事便開家相館圖個樂趣,也掙些外快,倒是比那些死工資高出許多。

石藝心急不得,他又去了一趟供銷社二樓,看見傍晚接近打烊的貨店裡沒有了人,楊帥正坐在一根高大的椅子上眯眼打呼。石藝的呼聲把楊帥一下子從大椅子上驚醒起來,他揉揉眼說:“唉,我正做夢領導來考察呢。”

石藝把想在街上開傢俱坊的想法告訴了他,並且希望能從他那裡得來些經濟的支持。“你這是沒事找死啊,你做了幾年賣出去了沒有?”楊帥拍著他的大椅子繼續說道:“你看,新社會了,都是科技產品,知道這是什麼做的嗎?這是塑料。這是科技產品,將來都要取締木製傢俱。”楊帥還告訴他,鄉里討媳婦的人買的像樣的組合櫃都是新材料的,茶几是鐵皮搪瓷的,椅子是塑膠編織的,沒有人買他那些過時的木具。然後他擺擺手說:“我一個月才三十塊錢,你居然給我借六七百,你是讓我餓死在這松河街上啊。”楊帥自打入了公家的飯碗,似乎就不太待見他的兒時夥伴了。畢竟除李三當兵以外,別的都是一些閒散的農人,一輩子只能與泥土打交道,撇得越遠越好,免得與他們扯上關係經常有瑣事的麻煩。

下了供銷社大樓,石藝這才想起他給楊帥帶的火腿和雞蛋。他沒有猶豫便送了上去,楊帥剛才陰沉的臉一下子鬆開了不少,說給他先訪著有需要製作傢俱的朋友沒,若是有,便通知他給他謀些活計。

到了鄉街的日子,石藝要去鄉街拿他的照片。正巧胖頭的楊老師正在託人找木匠,石藝插嘴問了,說自己就是木匠。楊老師歪著頭打量了他一番,:“你這年輕娃有手藝?”

“我是木匠,給人蓋過房子,做過傢俱。”石藝還告訴楊老師可以給他送來兩把椅子作為見證。

楊老師看見石藝的椅子,讚不絕口,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說要讓這娃給他家新蓋的瓦房裝修,順便做些傢俱。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