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死亡是什麼感覺?為什麼人人都怕死?

小說:死亡是什麼感覺?為什麼人人都怕死?

莊子休恍然大悟,點頭沉思。髑髏說:“因此,意識並不是狹義上的自我意識,亦不是廣義上包攬一切的絕對精神。而是外界事物的一切主觀映像,映像性、反映性是它們的共性。意識作為物質的矛盾方面而存在,物質是客觀實在,意識便是物質的主觀映像,一切客觀實在的都是物質,一切主觀映像都是意識。”

莊子休說:“我對你的兩個世界劃分的定義基本表示接受和認可,少部分東西做保留意見。”

髑髏說:“我不是你的客體,而是你的意識自己,我不是外界事物,而外界事物在你腦中的映像。你認可和接受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你保留和懷疑的也不是我,而是懷疑你自己。你在做夢著,你在認識著……現在,我要離開了…..”

莊子休急忙挽留他,“等等,我還有最後一個疑問,需要你的睿智來解答——你是經歷過死亡的髑髏,你能告訴我什麼是死亡麼?人死後會變成鬼嗎?”

髑髏回答:“《墨子·明鬼》說,周宣王殺其無辜之臣杜伯。杜伯留下遺言‘我無辜而見殺,若死後無知覺,那就罷了,如果死後有知覺,不出三年,我必使宣王知道我的無辜。’三年後某日,周宣王率領眾諸侯遊獵,從者數千人,中午時,突見杜伯乘白馬素車,穿紅色衣帽,用弓箭射殺了宣王。當時在場的人沒有沒看見的,遠近的人沒有未聽說的。此事記載在《周春秋》裡。因此墨子認為

人死後會變成為鬼,還有意識,能夠害人。這是有鬼論的觀點,有鬼論者認為人死後有知覺,化為鬼,能害人。而然,他們似乎並不認為任何人死後都能化為鬼,而是含怨而死者才能變為鬼。

“那麼我們就要詰難了——人跟植物、動物一樣,都有死亡,為什麼沒有植物之鬼、動物之鬼的說法,而單有人之為鬼的說法呢?可見,能成為鬼的,必先得是人,鬼是人死後的產物。人跟植物、動物最大的不同在於人有精神,人死,形體消散而精神尚在,所以精神應當是鬼的本體,有時候我們也把它稱為靈魂。

“精神與鬼的關係密切,沒有精神就沒有鬼。那麼人死後能否成為鬼,則需要取之於精神是否隨著形體的消滅而消滅。有鬼論者認為精神完全不依賴於形體,形體腐朽之後,精神仍能飄蕩在空氣之中,變成鬼。這種觀點是十分荒謬的,試問既然只有人才有精神,植物與動物皆無,那麼精神就斷斷不能跟人孤立開來。而人之所以為人,還在於他具有人的形體,有耳鼻口舌、五臟六腑、神經系統、大腦器官等等。假使精神與形體完全無關,則人就失去了他能獨有精神的能力。既然精神與形體無關,那麼為何植物、動物不能有精神?可見是人的肉體決定了精神的存在。

“人死不能為鬼,與精神不能脫離形體的道理密切相關。精神是形體的機能,是人腦高度發展的產物。精神斷不能超出形體之外,大腦死亡,精神有就會消滅。

“墨子執有鬼論,卻無法證明精神可以脫離形體,而只是不斷的引用古書的記載,用古人的習俗來當有鬼論的依據,其立論薄弱無疑。說人死能為鬼,猶如說形體滅而精神存,火焰盡而光明還在一樣荒唐。

“現在姑且按照其邏輯來駁斥,墨子認為人死的時候有怨恨,精神會因此而持續不散,導致人死後還有知覺,能化為鬼,能害人。但是,試問古往今來,無辜被殺的人數以萬計,如果他們都因有怨恨而持續不散,全都變成怨鬼。那麼鬼將以數以億萬計的數量充塞於天地之間,可是為什麼人對見到鬼的記載和說辭卻是如此的少之又少呢?

“墨子還說杜伯三年後乘白馬素車、穿紅色衣帽來追殺周宣王,試問如果鬼是人的精神化生的,可衣服布帛、白馬素車並非人的精神,假使杜伯能為鬼,也應當是裸體之鬼,何來的穿紅色衣帽?由此推論,一切鬼都應當是赤身裸體的,但那些自稱見過鬼的人卻都把鬼描述成什麼白色衣帽、素服高冠等等,謬甚!

“墨子認為人死後還有知覺,現在我們用夢來做個類比。當人睡覺入夢的時候,精神分散,旁人在說話,睡者尚不能知覺說了什麼。假使人死了,則精神消滅,祭者在墳前祝告,死者怎能察覺得到?如果人死而有知,則無數冤殺的案件,都可以由死者來指證兇手,何須偵察?假使人死而有知,無數改嫁、改娶的人為何不遭到報復?人在未出生之前,尚無知覺,如何死後反能保有知覺?

“人死,形體腐朽、精神消散、沒有知覺,則不化為鬼,不能害人,這已經很明顯了。人之所以能傷人,在於其有形體,有力氣可舒展手腳,有手腳可持器械傷人。如今,人已死,則力氣消失,手腳腐朽,如何還能持器械以害人?要害人,就得有形體不可。有鬼論者認為人死後,形體腐朽而精神尚在,精神化為鬼來害人。這是承認鬼不利用形體來害人,而是依託精神來害人?精神能傷害人嗎?人作夢時,是在用精神,人在夢中夢見自己被別人砍殺,驚醒過來後發覺形體卻安然無恙。由此可知,夢中的砍殺不能害人,說明精神不能害人,這是很明白的了。”

莊子休又問:“那麼鬼神究竟是什麼意思呢?為什麼《易》裡會說‘精氣為物,幽魂為變’?”

髑髏解釋說:“鬼神的本義完全被有鬼論者給歪曲了。人是有限的存在物,是有生與死的生命個體。當人出生時,細胞、血液、水分等皆呈現生長的趨勢,這種發展的趨勢稱為‘神’,神者,伸也,生命之伸張也。‘神’代表事物新生,生長的發展趨勢,所以叫‘精氣為物’。唯心論者則把‘神’一詞歪曲成造物主,說成是事物產生的根源,而不是產生的趨勢。

“當人死亡時,細胞、血液、水分等皆枯竭,呈現消滅的形態,這種下降的趨勢稱為‘鬼’,鬼者,歸也,生命之歸終、歸宿也。唯心論者將‘鬼’歪曲成生命的繼續,而不是生命的歸宿。我們也講‘鬼神’,但‘鬼神’只是生命生長和消滅的兩種趨勢罷了。”

子休感傷的說:“死亡便再也沒有意識,我一想到那個狀態就感到恐懼,如果我形態消滅,意識斷絕,變成你現在這個樣子,真不知道會多悲慘啊!”

髑髏皺著眉頭說:“怎麼,你這把年紀了還懼怕死亡麼?讓我告訴你吧,死是人人都要面對的問題,但人們對它都有所禁忌,有所迴避,因為人們都懼怕死。當人的精神集中於思想死,幻想自己再也無法感知世界時,便渾身發涼,後怕不已。因此,人人都不願意再去想它。

“然而,任何哲學都不能迴避死的問題,哲學家必須面向死亡,思考死,向死而生。對死的問題解決得不好,導致許多哲人出現精神崩潰、出世、厭世、悲觀和痛苦的精神危機。而這歸根到底是未能克服對死的懼怕。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能感覺到死的狀態,死就像無夢的睡眠,入睡前、清醒後對睡眠本身沒有什麼感覺。死跟無夢的睡眠區別在於它不能再甦醒而已,但它並不痛苦。對死的懼怕實際上是對意識能力的留戀和慾望。

“孔子說‘未知生,焉知死?’人不會去思想未出生前的自己,因為自己還不存在;同樣人也不該去思想死後的自己,因為自己也將是不存在。人真正應該關心的是活著的當下,關心現實事務、關係現實生活。

“一般的人不敢面對死,迴避死,懼怕死;宗教把死抬到了人生問題的首要地位,用死來迫使人去信仰——信仰是無理性的意志。哲學則力求面對死,並且

把死的問題貶低到微不足道的地步,人不談死的問題,並不是因為人懼怕和迴避死,而是死的問題本身不值得談,人該關心的是現實生活。現在,你可以繼續享受你的意識能力,而我——因為死——已經失去了意識能力,而留戀是針對即將失去的東西,對於已經失去的東西——我不再留戀。”

說完,髑髏化成了一環螺旋,在子休的腦海中,逐漸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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