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興燦:家鄉的夯歌(散文)

歲月留痕||範興燦:家鄉的夯歌(散文)

家鄉的夯歌---範興燦

“同志們架起來喲”“嗨喲”“一起把夯抬喲”“嗨喲”。

少年時代農村蓋房時喊的夯歌,也稱打夯號子,像刻在我腦海裡最優美的弦律,至今難以忘懷,喊夯歌的人,也是我那時最崇拜的偶象。

那時,農村業餘文化生活十分貧乏。別說電視機、電腦等這些高科技玩意,就連一臺巴掌大的收音機也沒有。一個村從裡到外,邊邊角角,一片死氣沉沉,沒有一點音樂的元素。像鄧麗君、夏夢等歌星的“靡靡”之音,是到八十年代改革開放以後才傳到這裡。所以,只有誰家蓋房子,那鏗鏘有力,韻味十足的夯歌,才給我們偏僻的鄉村帶來一點點酷似音樂的享受。

那時農村蓋房很簡單,就是在平地上稍微整平一下,打打夯,壘上幾層磚,上面用泥垛上兩米多高泥牆,再用麥秸蓋個房頂就行了。因此,打夯是一道必不可少而且十分重要的程序。打夯必需請人喊夯歌,這不僅僅是為了步調一致,打起夯來更帶勁,把地基打的牢固一些,還有一種說法,就是蓋新房娶媳婦,打夯不喊夯歌,俗稱打悶夯,來年生了小孩容易啞巴。是真是假無從考究,我想肯定沒有一點科學道理,啞不啞巴和打不打夯八杆子打不著,能有什麼關係。但老百姓可不這樣想,老祖宗留下的說法,一定有他的道理,不可不信。所以,不論是誰家蓋房,也不論是窮是富,打夯都要請喊夯歌的人來幫忙,成了不成文的規矩。如果本村沒有,跑十里八村也要請。

那時用的夯很簡單,就是一個石磙用四根木棍以井字型摽在一起。四邊八人,一人一扛,隨著喊夯歌人的號子和抬夯人“嗨喲嗨喲”的附合聲,抬起落下,節奏感很強。

夯歌,沒有現成的詞,也不受格式韻律的約束,見景說景,見物說物,信口開河。喊夯歌者在夯抬起落下的幾秒鐘的時間裡,有著能現編現說出上下連貫的詞句的本領,真的讓人佩服。因此,會喊夯歌的人很少,能喊出讓人叫好的夯歌手,更是鳳毛麟角。夯歌手們雖說文化不高,有的甚至沒有上過一天學,但他們嘴巧腦子靈,說出來都是一套一套的,很受大家的歡迎。

俺臨村有一位讓人稱讚的夯歌手,四十多歲,濃眉大眼,一看就是個聰明人。他喊的夯歌在俺那一帶是隔著窗戶吹喇叭——鳴(名)聲在外。幾個村如有蓋房打夯的活,都是請他喊夯歌,所以,得以雅號“夯哥”。“夯哥”在村裡輩份長,但不論稱爺稱叔一律以“夯哥”尊稱,他都會爽快的答應。看來他對“夯哥”的雅號很是享受。“夯哥”不僅夯歌喊的好,人品也好。幫別人幹活從不偷懶耍滑,也不講究吃喝。本村的幹完活,烙饃卷手指——各吃各的,從來不收分文。他說:“都是鄉里鄉親的,咱沒多大本事,大忙幫不了,這點小事咱再不上前,那還怎麼在村裡混。”雖說語不驚人,但實在。外村來請,只要隊長同意,他也從不推辭,但因離家太遠,不能回家吃飯,上午一碗麵條一盤鹹菜,吃飽就行,從不講究是否吃好。臨走時給個塊兒八角的,必竟那時是靠工分吃飯,耽誤一天就要扣八分,一次兩次無所謂,次數多了誰也賠不起不是?但每次接別人的錢時,他都會很內疚地說:“你看,又讓你破費啦,不好意思。”“應該的,拿著拿著。”你推我讓的謙讓一番。

“夯哥”喊的夯歌很好聽,渾厚有力,洋洋灑灑幾十句不帶重複的。當時如果有人記錄下來,可能會成為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下來,但現在人已作古,為時晚矣。那時我雖說很小,但經常聽,也能背下來一星半點,不信我說給你們聽聽。“同志們架起來喲,齊心把夯抬喲;把夯抬的高喲,地基打的牢喲;基牢蓋新房喲,來年娶新娘喲;新娘娶到家喲,喜信定傳來喲;生個大胖小喲,你說好不好喲!”喜的主家合不擾口。雖說不甚押韻合轍,但也朗朗上口。還有一次,“夯哥”的夯歌鬧出一個大笑話。他看到遠處來了一個人,就唱起來:“那邊來一人喲,穿的真齊備喲,走路風擺柳喲,定是大美人喲。”但走近一看,原來是他的一位本家媳婦,惹的在場的人鬨堂大笑。從此,大美人的綽號一直陪她到老。

隨著時代的發展,夯歌已經永遠的告別歷史舞臺,但它留在我們這一代人心中的那一縷殘存的記憶,似乎越來越清晰,這也許是人越老越懷舊的緣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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