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死亡這個話題，我們總是四下逃避，但當死神降臨、當往生希望破滅、當一切塵埃落定之時，我們又總是無處可逃。今年年初，《人間世2》頻上熱搜，這一部帶人直面生死的紀錄片又再次以沉重的方式闖進人們的視野，並在豆瓣拿下了9.6的高分。作為醫療新聞紀錄片，《人間世》通過一個個真實的故事，將國人最忌諱的生死話題直接帶到了觀眾的面前。11個導演，9個攝製組，歷經2年，陪伴近200多個拍攝對象，記錄了他們與病魔戰鬥的喜與悲。鏡頭下那一段段被定格的人生，正在邁著沉重的步伐，往彼岸走去......
生命是一場絢爛的煙花
在上海市第一人民醫院裡，有著這麼一群小患者，他們每天都在與病魔搏鬥，骨肉瘤，是他們共同的敵人，“惡性骨腫瘤”一種惡性程度極高的骨腫瘤，多發生於 10 歲至 20 的青少年，發病率大約為百萬分之三，這是一個怎樣概念呢？相當於連續拋硬幣22次，每一次都是正面。
他們是一群被厄運選中的孩子，11歲的安仔是他們中的一員。
安仔性格活潑，本該與其他同齡孩子一樣享受天真爛漫的年紀，但病魔卻一次又一次地錘散他求生的意志。當病情惡化的時候，他不得不接受了截肢手術，“我相信世界上有一步登天，我相信我的病可以好，我很快就會回到學校和我的朋友們一起。”但這個始終對世界保留美好期待的小胖子並不知道，病魔再次遮擋了他的希望，他的腫瘤已經轉移到了肺部。2018年2月28日，安仔因雙肺腫瘤惡化被緊急送進醫院，“今年過年我都沒有好好過，我哪裡都去不了，我只能待在家裡，我想我的同學。”手術醒來後的安仔像只絕望的小獸，虛弱斷續的哭聲迴響在沉寂的病房裡，母親也只能一遍有一遍地為他擦拭臉龐上的淚水，安慰他“會的，會康復的，會好的。”
在安仔彌留之際，媽媽掏出手機與他合影，這一幕令人心碎。
“我已經是極限了，我真的已經是極限了。”扛不住病痛折磨的安仔再也沒有辦法像以前那般樂觀，在那個沉悶的病房裡，他不停地哀求醫生，渴望有一步登天的辦法，將他救出這個牢籠。可是他還是沒能等到這個辦法。
安仔在苦苦哀求醫生
那個看到媽媽流淚時，會伸出手慢慢撫摸著媽媽眼淚的男孩；那個渴望裝上假肢後，就可以健健康康回學校的男孩；那個答應等媽媽老了以後會照顧媽媽的男孩，在距離他本命年生日還有3天的時候安靜地走了。在安仔媽媽的手機裡，保存著這麼一段小視頻，視頻裡安仔對著鏡頭說：“媽媽，寶貝永遠愛你。”
病魔總是會這般不合時宜地為鮮豔的生命塗上灰暗的底色，那些還沒好好感受人世間美好的孩子，那些脆弱但卻對未來充滿期待的小生命，在病魔面前，也只能是短暫綻放後就要走向歸途。
每位母親與孩子都是生死之交
在《人間世2》第二集裡，講述的是婦產科病房裡一群特殊母親的故事，在鏡頭裡，我們看到了人類在生命繁衍之路上的曲折和坎坷，同時也看到了在命運的百般折磨下，母親們的堅毅與偉大。42歲的應賢梅就是其中一位特殊的母親。
2014年5月1日，上海徐彙區龍吳路一棟高層住宅樓突發大火，消防戰士迅速趕赴現場，實施撲救，而當時正在執行撲救任務的90後消防戰士劉傑，被灼熱的氣浪掀出窗外，從13樓墜下，英勇犧牲，年僅20歲，應賢梅成了一位失獨母親。
消防戰士劉傑在執行撲救任務中壯烈犧牲
出於對血緣紐帶的堅持，為了擁有一個完整的家，這對年近40的夫妻毅然決然地踏上了再孕之路，但對於女性來說，一旦超過年齡35歲，卵巢儲備功能將會下滑，卵泡數量、質量都可能下降，子宮環境也會產生變化，自然受孕成功率也會隨著降低。而超過40歲妊娠，流產率可以高達40%，所以這條再孕之路，對於應賢梅來說，無疑是艱難的。
自然受孕失敗後，應賢梅開始嘗試嘗試試管嬰兒技術助孕，第五次終於成功了
在痛失愛子之後，應賢梅嘗試過一年的自然受孕，結果都不盡人意，後來她開始嘗試試管嬰兒技術助孕，經過前四次胚胎移植失敗，第五次她終於成功了。2018年6月26日，在經歷了妊娠合併糖尿病、輸尿管結石、高血壓等重重難關之後，應賢梅終於迎來了渴盼已久的孩子，夫妻倆為女兒取名夢湲，是圓夢的意思。
歷經千辛萬苦，女兒終於來到這個世上
有了盼頭，日曆的跳動就有了截然不同的意義。小夢湲滿月這天來了很多人，上海市紅房子婦產科醫院給小夢湲送了蛋糕，上海的消防員給小夢湲送了一件迷你消防服。離開醫院，應賢梅一家去了上海市徐彙區消防支隊，那是兒子劉傑曾經戰鬥過的地方。或許，對她們一家來說，直面傷口，才能徹底治癒傷痛。“看到這麼多士兵，好像就看到我的兒子一樣，心裡特別開心，也有勇氣站在這邊了，所以這所有一切都是小夢湲給我帶來的希望，給我的勇氣，謝謝，謝謝大家。”面對那一群與兒子一起奮戰過的消防戰士，應賢梅動情地說。
或許直面傷口，才能徹底治癒傷痛。
生命的降臨是這樣艱難，所以才值得我們年復一年的慶祝。二十四年，兩個輪迴，一位失獨母親，憑著對兒子的思念，帶著對家團圓的渴望，用盡一切所能再次生育，慢慢撫平了內心的傷痕。人生有那麼多的不完美，我們只有帶著希望才能走下去，因為明天又將是新的一天.....
在癌症的暗夜裡尋找微光
上海腫瘤醫院，作為國內頂級的腫瘤專科醫院，被多數患者視為抗癌前線，每天都有許許多多的患者人類在這裡與癌症抗衡，閆宏微就是其中的一位戰士，在她身後，有疼愛她的丈夫，有剛滿三歲的女兒，有家中的幾位老人，還有一群醫術精湛的醫生，他們組成了一個戰隊，準備放手一搏。
閆宏微，2011博士畢業，隨後在上海工程技術大學謀到了教師職位，與校園同窗的男友結束了戀愛長跑，接著他們跟許多奮鬥在上海的小夫妻一樣，一起按揭買房，結婚生子，放眼望去，未來盡是幸福。但2017年噩耗突然從天而降，閆宏微被確診為三陰性乳腺癌，這是乳腺癌裡最兇險的那一種，在接下來的一年裡，她接受了乳腺全切淋巴結全清手術，和無止盡的化療，但是命運好像並不打算就這麼放過她，在36周的化療治療裡，她將所有的化療藥都試過了一遍，但沒想到的是，深淵之下還有深淵。
但絕望的處境並沒有將她擊潰，微微還是很樂觀，她笑稱自己經常與癌細胞對話，“你要是聰明，就別長太快，不然我死了，你不也就完了？”但樂觀的閆宏微也有自己的軟肋，這個面對病魔時可以笑著坦然面對的女戰士，在想到自己的女兒只有三歲時，會絕望地淚如雨下。可癌細胞彷彿從來就沒有聽到她的聲音，漫長的化療依然沒能讓她的病情有所好轉。
閆宏微與女兒
就算命運百般折磨，這對小夫妻也沒有放棄在暗夜中尋找微光的希望，為了日後能給女兒一個交代，他們將希望寄託到了世界頂級腫瘤治療中心——美國安德森癌症中心，美國醫院的診斷結果給這對夫妻在暗夜裡點亮了微光，他們滿懷信心回到國內，沒想到又遭到了命運的再次捉弄，診斷書被複旦醫院再三核查後，卻予以否定，一切又重回起點。可能是在深淵裡哀求久了，每一條可能通往光明的道路她都想去試一試，但很遺憾，就連一盒30000人民幣的帕博西尼，也沒能為她打開求生的那扇門。命運這次將冷水一澆到底，病情再度惡化，閆宏微每一次吶喊都是徒勞的。走了漫長又無助的兩年抗癌路，他們這支戰隊最終還是沒能贏，癌症把他們暗夜裡的那一縷微光一點一點地吞噬盡了。
閆宏微在美國接受診療
三歲的女兒還沒能理解死亡的含義，她還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去了哪裡。只是在媽媽還在世的時候，有一天家裡的金魚奄奄一息，她以為金魚是餓了，等吃了東西就會好起來，爸爸說金魚可能是病，“生病了也得治，治一下就好了。”小小的她答道。最終金魚還是死去了，“你知道了嗎，如果死掉了就是這樣子，再也不能動了。”爸爸小心地給她解釋什麼是死亡。“不要打擾它啦，它要永遠在這裡睡覺了，要睡一百年。”
閆宏微與女兒
無論人們做了多少次練習，也不能在接受親人離世的這門功課上變得坦然。在這場抗癌的戰役中，一個不小心就會跌入無盡的深淵，但好在在這場苦役之中，閆宏微的家人還有她的醫生，選擇與她攜手同行。在那沉寂的暗夜裡，也算是有星星點點的火光，從未知的地方照射進來了。
病床邊的呢喃：陪你40年是我的追求
穿梭在走廊裡的白大褂，嘟嘟作響的各種監護儀，患者的呻吟，家屬的痛哭，刺鼻的消毒水，是重症監護室的日常，說得直白些，重症監護室或許就是患者與死神打招呼的地方，這裡每一天都在為拯救生命而忙碌著。
ICU裡每天都會上演醫生與死神拔河的場景
40歲的黃健是一名胃癌晚期患者，腫瘤已經轉移到了骨頭和腰椎。在經過多學科聯合診療後，醫生們為了讓他人生中最後的時光，不再遭受無謂的痛苦，建議放棄採取化療放療等手段，選擇安寧治療。“手中的牌已經用完了。”這是醫生對他妻子黃玉蘭說的話。這個沉痛的消息彷彿一記重錘，讓這個年輕的妻子幾度瀕臨崩潰，可是在丈夫面前，她還是拼命揚起笑臉，獨自承擔絕望，希望用愛與陪伴，幫助丈夫度過難關，讓他可以在病痛的折磨中稍作喘息。
黃玉蘭用愛守護丈夫
黃玉蘭天天守護著丈夫，每週只回家一次，餵飯、洗頭、按摩......她將丈夫照顧得無微不至，在旁人眼裡，他們是一對值得被豔羨的眷侶，但是在黃玉蘭心裡，希望時光能走得慢些，這樣丈夫陪伴自己的時間也就能更久些。“謝謝，”黃健看著守在自己病床前的妻子，輕輕地說道。“不允許說謝謝，我們之間不需要說謝謝，下次你要是想謝謝我的話，親我一下就可以了。”對話簡單，但卻又包含著無限的眷戀。
黃玉蘭給丈夫唱歌
堅強的妻子也有脆弱的時候，有一次，她按捺不住心中的痛苦失聲痛哭，“我也沒有辦法，你會不會怪我？”丈夫的詢問裡帶著對妻子的愧疚與心疼，在生命為剩不多的日子裡，他依然心疼妻子的淚水，依舊滿心自責。
“不怪你，你已經很努力了對不對，你已經很堅強了對不對。”
這個對妻子保留著無限深情的男人，在生命垂危之際，最想做的事情是回家，想和妻子一起共白頭，甚至想讓時間過得再快一些，這樣能陪伴妻子的時間也更長一些。
“過得太快我們就老得快了啊。”
“老得快一點。”
“你要那麼老得快乾什麼？”
“一起變老。”
“傻子啊你，時間慢一點，我們相處的時間久一點嘛。”
2018年2月27日，黃健還是離開了，與妻子白頭偕老的願望最終還是沒能實現。“4點37分，患者瞳孔散大，對光反射消失，心電圖呈直線，家屬都節哀。”聽著醫生的死亡宣告，黃玉蘭淚流滿面，卻哭不出聲，她緊緊握住丈夫的手。
“兒子、老爸、老媽都有我呢，老公你放心，知道嗎。你不要怕，不要怕知道嗎。”帶著絕望的哭腔，這是她對丈夫說的最後一番話。
2018年2月27日，黃健離開了他最愛的妻子。
在生命消逝之前，到底該作如何的告別才能使至親至愛之人不至於絕望心碎？在將要離別之際，到底該作怎樣的交代，才能讓逝者了無牽掛地離去？人們常說生命無常，死亡到底是什麼？對於逝者，這可能是一瞬間的事，但對於至親至愛的人來說，這可能是一輩子的事。
“此去別離，竟不知歸期。”
透過鏡頭，我們得以看到了那些在最絕望的困境裡勇敢求生的人，他們對生命的渴求那麼的強烈，但是在死神面前，他們又是多麼的無力。但願我們在目睹生命向死而生的過程之後，依然能唱出動情的讚歌，但願那些被傷痛暴擊過的人們，會在暴風雪過後，被春日的陽光所治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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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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