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愛的歷程中，最真最美最讓我們感念一生的，往往是那些不經意地滲入生命中的細節，看似無心的一舉一動卻包含著許許多多心與心的共鳴，以及愛與愛的默契。
愛情的模樣
1
十六歲之前，我不知道什麼是愛情，唯一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喜歡的人牽著手一起走，哪怕是繞著球場一圈一圈循環，也永遠不會感覺單調無味。
我剛跨過十六歲的門檻時， 83歲的曾祖父去世了，82歲的曾祖母悲痛欲絕。大家都怕她承受不了打擊，所以讓我在房間裡守著曾祖母，不讓她參加曾祖父的葬禮。剛開始曾祖母只是坐在床邊默默地抹眼淚，慢慢地哭聲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嚎啕大哭並且要往外走。我趕緊扶著，可是年邁的曾祖母力氣比我還大，掙扎著要往外衝。最後姑姑和嬸嬸們都過來了，我們才能把曾祖母攔下。曾祖母放軟身體跪倒在地，老淚肆流，悲痛地哭喊曾祖父的名字：“灼興啊！你怎麼就把我丟下了？我要跟你一起走啊….…”
所有的人看到這一幕都為之動容，悄悄地用衣角拭去眼邊的淚滴。我心裡像堵著一塊鉛那樣沉重，想哭卻哭不出來。這是我第一次真正面臨親人的死別，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了愛情的模樣，想起了那一句“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在我印象中，曾祖父生前和曾祖母經常拌嘴，有時彼此生氣幾天都不和對方說話。我從來沒有聽過曾祖母誇曾祖父的好，而且經常在我看書寫字的時候，曾祖母會從外屋揹著手走進來，胖乎乎的臉上還鼓著氣，她是要向我發牢騷來了。曾祖母喜歡向我抱怨祖父的各種毛病，兒孫們都沒有耐心聽她嘮叨，除了我——她第二個曾孫女。
可是自從曾祖父去世了，一向很多話的曾祖母變得沉默寡言，她不再對著兒孫們嘮嘮叨叨，而是經常一個人坐在門前的椅子上，對著來路的方向出神地發呆。那張椅子是曾祖父生前經常坐的，現在變成了曾祖母的專座。那時我每次看到夕陽斜照下安靜地靠在椅子上的曾祖母時，心裡都會想：一定又是在想念曾祖父了吧！看到曾祖母一天比一天落寞，大家都主動陪她多聊天，我也會在放學後到她身旁坐一會，她還是喜歡和我提起曾祖父，卻都是說曾祖父的好。
沒有曾祖父的陪伴，一向身體和精神狀態很好的曾祖母衰老得很快，大概是一年多的時間就虛弱得臥床不起了。我每次去看望曾祖母，她都拉著我的手說想快點去見曾祖父。曾祖母還向兒女們提出要求：等她去世了一定要埋葬在曾祖父的旁邊。曾祖母走的時候我在外地上大學，沒能及時趕回來，但每次回鄉爬上果園後面的山頭，看到曾祖父和曾祖母的墓地靠在一起，憂傷裡又夾雜著滿懷的感動。
在那些久遠而艱苦的歲月裡，也許愛情是最不值一提的，所謂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構成了一樁又一樁婚姻。可是在那些樸素而平淡的日子裡，愛情又是珍貴而持久的，它默然生長，至死不渝！
2
前幾天媽媽在電話裡對我說：“你奶奶現在真的是越來越嬌氣了，平時看著也挺正常的，能吃能睡，也能獨立行走幾步，但一聽到你爺爺回來的腳步聲就變得很虛弱，腳步也抬不起來，說話也像沒力氣了，非得要你爺爺什麼都幫著做。你爺爺也是的，對她脾氣好到不行，什麼都遷就著她，我都看不過眼了……”我聽著媽媽嘮嘮叨叨，在電話這頭笑笑，很開心聽到她描述的這些細節，一種溫暖的情愫從心底盪漾開來，只要一閉上眼睛，我就好像能看到爺爺奶奶在一起的畫面。
爺爺和奶奶的年紀都還不算太大，才七十多歲。爺爺身體比較硬朗，除了聽力不行，其它都還好，什麼上山下田，搞建築和做木工都是能手。奶奶只比爺爺大一歲，樣子看起來卻像是老了十年。早幾年前就腰痛腳痛的不能正常活動，前兩年中了一次風身體更差，臥床了一段時間，現在勉強能走幾步路，背駝了，手腳動作不靈活，甚至說話都是有氣無力的樣子。奶奶進過幾次醫院，每次大家都擔心奶奶不行的時候，都是爺爺在堅持著，他說無論怎樣都要治療啊！只要人還活著，就沒有什麼大不了！
我心目中的爺爺嚴肅而古板，說話粗聲粗氣，從小到大就很少見爺爺有溫柔的樣子，兒時也經常看到他和奶奶爭吵，有時還會看到他大聲地兇奶奶。可是無論在生活裡有多少磕磕碰碰，兩位老人始終不離不棄。奶奶五十多歲時滿口牙齒都沒有了，爺爺每次做菜都要另外裝一小碗沒有骨頭的或者煮的比較軟的菜留著。需要花力氣的活兒，寧願自己多跑幾趟也不讓奶奶累著。
奶奶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她忽然變得像個小孩子那樣弱小，喜歡撒嬌，她比以前任何時候都依賴爺爺了。吃飯的時候一定要爺爺幫著裝飯，洗澡的時候一定要爺爺幫找衣服。看到爺爺不忙的時候就說：“你坐下，坐在身邊陪陪我！”面對越來越難伺候的奶奶，爺爺卻是一天比一天好脾氣，他總是對奶奶笑呵呵的，側起耳朵問：“什麼？你讓我坐下呀？好吧，我哪也不去，就陪著你。”然後坐在奶奶身邊，他們會隨便聊聊天，耳背的爺爺很難聽到別人的聲音，可是奶奶說話聲音那麼小，他卻聽進去了。
我看著這兩位白髮蒼蒼的老人緊靠著坐在一起，感動便油然而生。有時爺爺勞動回來，在奶奶面前伸伸臂彎彎腰表示身體痠痛勞累，做一些有趣的動作哄奶奶開懷，奶奶就會張開沒牙的嘴巴呵呵地笑。他們渾濁的眼神深情地對對視著，似乎歲月從來就沒有讓他們相愛的心蒼老過。也許對爺爺奶奶他們來說，愛情就是我一天天明白你的平凡，瞭解你的苦難，卻一天天越加深刻地愛你！
後記：
時常聽到身邊有人說“年輕的時候我不懂愛情，懂得愛情的時候我不再年輕”。而我，依然固執地相信這個世上絕對有真正的愛情，並且每個人都會遇到，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
有些人感覺不到，也許只是因為奔波的生活麻木了疲憊的心，也或許只是把情感的界限劃得太清。誰說那不是愛情呢？柴米油鹽裡的磕磕碰碰，平凡簡單裡的相濡以沫，都會有愛情的痕跡。愛情可以是一段紅繩，可以是兩地相思，可以是三生緣定，也可以只是，四季風雨！
【作者簡介】李春燕，幼兒園教師，現居中山，喜歡一切簡單美好的事物。閒時愛好閱讀，聽歌，散步以及沉默。
審校：齊 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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