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樹樹
作者注：本文包含《權力的遊戲》之前幾季的簡單提要，以及第八季第一、二集的簡述。幾乎算不上劇透。
不用懷疑，《權力的遊戲》是美劇史上獨一無二的奇蹟，也是全球電視劇史上無可複製的神蹟。
這部劇集正迎來最終的第八季終局——從第一季播出開始算，到現在是第九年。
全球劇迷都在翹首以盼，想知道誰將是維斯特洛大陸上最終坐上鐵王座的勝利者。即使這個秘密至少已經被全球參與劇集製作的數千人得知了，仍有數億觀眾矇在鼓裡，不斷猜測它的最終走向。
這個行為本身就是文化史上的一個奇觀。就像漫威用十年時間塑造出“復仇者聯盟”第一階段的結局，引起全球影迷的矚目，《權力的遊戲》同樣用九年之長吸引了劇迷們的目光，創造出足以載入史冊的文化產品——這個結局，顯然會比“復仇者聯盟”複雜得多。
四周之後，九年的終局。
最終季的海報，出現的人物構成鐵王座的形態。劇迷都懂。
有劇迷很有愛地辨認並表示出了最終季的主要人物。部分代號是劇迷常用的人物簡稱。
對於不熟悉前七季的觀眾來說，可能無法理解為什麼劇迷會對《權力的遊戲》投入那麼深切的感情，這種感情又遠超過一般的美劇。那麼請大致回憶一下為什麼另一部經典美劇《老友記》那麼經典：
六位好友在十年間不斷成長、變化、結合、分離，不僅在劇情上造就了人物的起伏和波瀾，更像是出演該劇的六位演員帶著觀眾穿越了時光之輪，一同走過真實的人生十年光景——我們長大，拼搏，體味社會人生的各種苦痛和甜蜜，最終成熟強大到足以自立，卻又不得不丟下某些最為美好的青春和情感，只為了繼續前行。這種遺憾和憧憬共存，純真和複雜並融的滋味，正是劇集超越了劇情本身，在劇迷中引發出的對人生的思考。
這種時間累積出的、對於在都市中打拼的青年一代的情感共鳴，是之後無論題材多麼創新的喜劇，或是延續多長的情景劇，都難以企及的。即使《老友記》之後最成功的《生活大爆炸》，即將在半個多月後迎來長達12季的最後結局，仍難以撼動《老友記》的經典地位。
最經典的劇集，是用時間積累而成。除了娛樂，更是啟迪我們，重新認識了人生。
《權力的遊戲》也是依靠時間的累積。然而卻是另一種主題與共鳴的深化：
最殘酷的鬥爭，最陰險的機謀，卻又代表著最強悍的人類意志，守護著最珍貴的文化與榮譽——在一個由代表火的魔龍、代表冰的異鬼，以及騎士、領主、皇族、遊俠構成的中世紀世界中，古樸的人物雖然所處環境與我們相隔甚遠，卻足以讓我們能理解他們身上最真切的人性與慾望，抗爭與不屈。即使遠離了今日都市，卻仍與我們能血脈相通。
原著《冰與火之歌》是一部奇幻化的虛構歷史小說。作者喬治·R·R·馬丁老爺子說過，不喜歡寫史的原因是因為真實歷史的結局都已確定了。可即使《冰與火之歌》沒有一頁是歷史，每一頁又都充滿著歷史的寓言和智慧。奇幻只是想象的外殼，其實質仍是在歷史戰爭中，與命運，與外敵，與環境不斷抗爭，而崛起的形形色色的人物。
《冰與火之歌》，作者預設共寫7卷，現已出版5卷，寫作時間長達20年。後續幾卷的出版遙遙無期。現翻譯字數共有300萬字。在這個速讀時代，能讀完是件很奢侈的事。
在9年的劇集歷程中，我們看到主角們都在最嚴酷的環境下被迫成長——“在權力的遊戲中，不成功就是死亡，絕沒有中間道路”——有的從慌張青澀的少男少女變成了堅忍沉穩的皇族領主——比如囧雪和龍媽，有的從憤世嫉俗的家族叛逆成長為擔當道義的騎士首相——比如小惡魔和詹姆，更有從懵懂弱小的孩童成長為足以在人群中自處的堅強成年人——比如二丫和三傻。更不用提那些性格強悍的大小配角與反派。
所有這些使人印象深刻的二三十個角色，共同構成了《權力的遊戲》最波瀾壯闊的長卷。
二丫和三傻，一對截然不同的姐妹。9年了，演員從未成年已變為成年，配合角色的沉浮歷程，本就是一種滄桑。
曾有人下過這樣的定論：“20世紀的電視劇就是19世紀的長篇小說。”然而大部分電視劇，特別是按照收視標準工作化製作的那些電視劇，大約可以形容為能吸引部分讀者，卻不值得讓人再去讀第二遍的網絡小說。
即使以美劇高投入的工業標準來說，大部分美劇也都是第一季開始嘗試某類型故事藍本，一旦收視率能保證，就開始下一季的製作，無論多麼狗尾續貂也會盡力維持該劇的基本故事走向，直到觀眾厭倦，榨乾該劇集全部商業價值為止，而草草結束。
不得不說，很多初季驚豔的劇集在第三、四季後，基本已經可以結束了，然而製作方又強行製作出缺乏創新，反覆拖沓的第三四五季，甚至更多。
然而《權力的遊戲》，卻不是按照一般美劇構思製作的。原著的巨大容量在一開始就決定了該劇集或者一路製作到底，或者就是收視率太低半途夭折——連勉強安個結尾假裝結束都不可能。
馬丁大爺，作為早年在奇幻科幻小說界都頗受矚目的作家，又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參與了不少美劇劇集的製作——比如中國一代80後的童年回憶，正大劇場的《俠膽雄獅》——《冰與火之歌》正是他從1990年就開始構思的鴻篇鉅製。當正統嚴肅的小說家，深入大眾流行的電視劇集創作，帶來的正是主題立意的深邃與劇情人物的複雜與詳實。
即使那些堪稱狗血的大轉折，若干最具主角相的角色退場，也能自前期劇情中看到草蛇灰線鋪排的發展邏輯，而從“狗血”變成“震撼”。比如深深刺痛了無數劇迷的“血色婚禮”。
作者喬治·R·R·馬丁，因為筆下太多死亡的角色，而常被漫畫為殘忍的，對角色毫不留情的老爺爺。然而他的魅力也在於此。
這些堪稱詭異的劇情跳躍和變化，讓觀眾對故事的未來發展愈發始料未及。偏偏馬丁老爺子原先構思的七卷本長書，只出版了五卷，最終結局始終秘而不宣。而電視劇率先拍到第八季，已迎來的這個終局，也就更加令人浮想聯翩了——雖然可能跟未來書的結局會有不少差異。甚至兩年前第七季剛剛結束，就有黑客號稱黑進HBO，公佈出第八季劇本一睹為快。
然而HBO顯然老謀深算，無論那個劇本是否為真，至少從第八季現有兩集的情節來看，已經基本對不上了——如果考慮到第八季不同於前七季每季一年的製作週期，單單製作了兩年，HBO說不定在劇本洩露後秘密壯士斷腕，特意延期拍攝，另花時間寫了新的劇本，也未可知。
不得不說製作公司HBO與馬丁的合作也是造成劇集罕見成功的重要因素。一貫以黃暴著稱的HBO，將《冰與火之歌》原著中殘忍暴力與放蕩生活的描繪，不加掩飾搬上了銀幕。即使無需以此作為賣點，也為整體劇情的歷史寫實感增添了一份力量。
開播第一季時收視只能算是普通，然而隨著第二季“黑水河之戰”的宏大場面，第三季“血色婚禮”的劇情突轉，第四季小惡魔頗令人同情的蒙冤受審與血親復仇路線，開始逐漸積累大量觀眾人氣。而第五季，更是在劇情追上了原著長篇第五卷結尾之後，展開了不少屬於電視劇的原創情節——這些劇情本也是作者的構思。
然而明顯可見的是，HBO從劇集第五季開始，拒絕了原著從第四捲開始對於鐵群島、多恩兩處領地局勢的詳細擴展，同時也對書第五卷《魔龍的覺醒》進行了縮減，削弱了龍媽面對反叛者的政治壓力。
雖然對於各派勢力背景是略有削弱的，但劇情卻更為集中在幾位頗受歡迎的主人公身上，也強化了大場面的營造——比如雪諾在艱難堡與異鬼展開的大戰，或是龍媽通過魔龍戰勝反派者們，成為草原部落卡奧的二度崛起之路。相比原著冗長到看不到邊際的描寫，電視劇反而更為凝練與集中在人物身上了。
自此，《權力的遊戲》每季都包攬下艾美獎最佳劇情類劇集。
《權力的遊戲》劇照
從改編的角度，《權力的遊戲》頭幾季的發展幾乎是照搬原著的。
然而漸漸劇集越來越集中於人物之間的恩怨與串聯，將更多情節賦予角色之間的重逢與羈絆，而不再執著於原著對於不同勢力政治角逐的描繪。也許在原著黨看來這種強行匯線的方式損失了不少情節，然而在原著中斷之後，不得不說電視劇的精彩度仍然不減，走出了自己的味道——人物在演員們的塑造下，更為鮮活了。即使沒什麼強有力的情節發展，原本各自按路線成長的角色，碰在一處聊天，也能成為新的情節。
兄妹一別，跨越九年，重逢令人動容。
事實上從第八季的前兩集來看，這種趨勢越發明顯——沒有爭鬥，缺乏重要推動，劇情幾乎都是人物之間站著聊天，各種角色交叉換著聊——然而劇迷們仍然看得津津有味！當看過前七季的情節，走過了八年之後，這些人物也都成長了，即使是最簡單的相遇，一個動作，一個眼神，或一句曾經說過的對白，都可能在回憶的深潭中投下泛起漣漪的石子。
也許走到這裡，劇情早就不在意原著的跨越數卷的精心構思，我們越來越被演員賦予的角色魅力吸引，只想看到他們各自的結局。
到了這個份上，哪種結局似乎都不重要了，都有遺憾；哪種結局似乎又都會顯得突兀，讓人迷惑。比如第二集中二丫與鐵匠詹德利突然增進的感情，可能是為最終結局中埋藏下二丫懷孕的線索，用史塔克家族和勞勃私生子的聯姻，化解奈德·史塔克和勞勃國王未盡的遺憾，也為已化為殺神的二丫，找到一條迴歸正常生活的路徑。
然而眾多劇迷卻震驚於記憶中的二丫還只是懵懂無知的小姑娘，今日卻成了主動獻身的少女，實在是讓人一時之間難以適應！
《權力的遊戲》劇照
然而，這些其實也不重要了。
九年的征戰與人物，終於會在六集內各歸天命。這個篇幅，很難說劇情上還會有什麼巨大突轉，頂多就是夜王的身份和目的曝光後，令人意外——比如現在最廣泛的猜測都說布蘭是夜王，然而編劇筆下夜王也可能是任何人——比如死去的雷加王子，或是小惡魔的生父，某某——只要敢開腦洞，任何主角的出身都可以像雪諾一樣還有其他可能。當然劇情上有意義的這種變化，大約只集中在兩三個主角身上而已，網上已經有了多種猜測。哪一種都可能實現。哪一種也都可能不實現。
那麼重要的是什麼呢？
是承認《權力的遊戲》，在九年中創造了一個美劇史上的巔峰。從沒有描寫戰爭的史詩劇——我猜測之後也不可能有這樣史詩劇——能夠在這樣的拍攝長度和製作週期中構建豐富而合理的劇情走向，同時使演員、角色和觀眾一同成長。
《權力的遊戲》劇照
我們再不可能有喬治·R·R·馬丁，不可能有《冰與火之歌》這樣的鉅著，以及九年的耐心去拍攝一部長劇，迎來完結。
我們只有珍惜，這唯一的一部《權力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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