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衚衕----磚塔衚衕

京城衚衕的“老祖宗”——壽命最長的磚塔衚衕

一罈酒封存得越久就越香醇,一個玩意兒歷經的時代越久,就能毫不客氣地享有古董的身份和地位。比如北京城的衚衕,那可是歷經了幾百年的古典歲月,穿越到了今天這個新科技時代。

然而,要說京城的衚衕,現在眼睛能看到,雙腳能踩到的,不是清代的,也就是明代的,要碰上元代的衚衕,那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

不過,還真有這麼一條老得掉牙的衚衕,它就是磚塔衚衕。

也正因為年代久遠,這條衚衕所經歷的歲月最長,從它身上流傳的故事自然比其他衚衕更為精彩,也更傳奇。

其實,任何代代相傳的東西,都鐵定有它們的祖師爺。木匠們的祖師爺魯班,佛教禪宗的祖師爺達摩先生。北京城的衚衕,也有自己的祖師爺,幸好它還“健在”。

據說,它是從前元朝京城——大都所有29條衚衕中唯一留存下來的衚衕。據專門人士推測,磚塔衚衕的年齡,至今已有700多歲的高齡。它是老北京最具滄桑的老古董。不過,還不能說它是古董,它依然居住和生活著現代老百姓,還沒有淪為旅遊景點的悲催下場。

它坐落在西城區,在西四牌樓附近,西四丁字路口以西。這是在北京中心罕見的一條衚衕,而且至今還算完整,儘管拆遷的消息頻頻傳來。

京城衚衕----磚塔衚衕

話不虛傳,既然叫“磚塔衚衕”,少不了跟磚塔沾邊兒。

沒錯兒,磚塔衚衕裡就高高地聳立著一座青磚古塔,這也正是它的名字的出處。從外形上看,這座古塔是從原七級後加高到九級的密簷磚塔。從身世來看,這座古塔非同小可,它跟元朝一位高僧有關。

這位高僧叫萬松老人。他老人家可是當年的一代名臣耶律楚材的恩師。這座磚塔是耶律楚材專門給恩師建造的葬骨塔。

這位萬松老人,年輕剃度時,法名叫行秀。本來是河南洛陽人。15歲的時候,這個外地小夥子跑到了河北邢臺,在那裡的一座淨土寺裡削髮斷塵,成了小沙彌。不過,別小瞧人家,這個小沙彌是極有慧根的。

京城衚衕----磚塔衚衕

10年間,聰穎過人的行秀就讀完了寺裡的所有佛經,並且了悟人生,洞察萬世。於是他開始雲遊四方,成為一名雲遊僧。之後,雲遊得累了,也想找個安居之處,他來到了河北磁縣的大明寺。在那裡,他被雪巖滿禪師相中,繼承了衣缽,專攻禪學一門。

若干年後,他的禪學相當精進。當初的淨土宗沙彌,此時的行秀已成為禪宗的大禪師。但是,這位禪師沒有忘本,他清楚自己當初踏入佛門之地,永遠是那座淨土寺。

於是,他在晚年返回到了母寺——地處邢臺的淨土寺。在寺裡,他建造了一座萬松軒,安居其中,並自號為“萬松野老”。除了在萬松軒中打坐禪修外,他還時常在寺內進行布壇說法,吸引了大批的弟子以及寺外不少普通聽眾。

由此,外邊的人們,都尊稱他為“萬松老人”。

京城衚衕----磚塔衚衕

萬松老人的名聲傳出去沒多久,他就受到燕京金國領導人——金章宗的盛情邀請。金章宗崇仰佛法,是個謙虛好學的學生。於是,萬松老人隻身來到了燕京(也就是當時的北京),向這位領導人說法,並受到金章宗的極力讚賞。

不過,金國的氣數太短,沒過十年,就被蒙古人給收拾了。北京城也就成了蒙古人的地盤,同時也成了元朝的京城——大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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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代變了,領導人變了,京城的名兒也變了,但是萬松老人的佛法沒變。他身居空門,一心弘揚佛法,普度眾生。

近水樓臺,元朝的一干君臣得知京城有位高僧,佛法無邊,難免心動,想要見識一番。於是,元世祖忽必烈、名臣耶律楚材等人,紛紛投身於萬松老人的門下,時常向他老人家參學,一學就是三年。

萬松老人的地位差不多相當於元朝的“護國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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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給君臣講經說法,告誡他們要以儒治國,以佛治心,切勿亂施暴政,乃至禍國殃民。在君臣這些俗家弟子中,耶律楚材算是最好學的一個,也是最敬重他老人家的一個。據說耶律楚材閒來無事時,每當拜望這位禪師後,都有幸聆聽萬松老人操琴一曲。在耶律楚材的建議下,元世祖將承華殿的一張琴與《悲風》琴譜贈給了萬松老人。

幾年後,這位禪宗法師溘然圓寂。

為了紀念恩師,在元世祖的授意下,耶律楚材為萬松老人築造了一座樸素別緻的青磚葬骨塔。

京城衚衕----磚塔衚衕

緊鄰磚塔北邊原來是一排民居,對面則是空地。此後若干年後,這座塔漸漸無人問津。不知什麼時候,有一些人在對面倚塔建屋,越來越多,在以後還有人開起了酒肆飯店,漸漸熱鬧起來。於是,一條衚衕就這樣形成了。隨之,這條衚衕就被人們稱為“磚塔衚衕”。

有點可笑的是,沒想到,這座磚塔竟還成了衚衕裡那些酒肆夥計們磨刀的地方。只要菜刀鈍了,他們常常就會來到塔下,在青色磚塔上磨刀霍霍。

到了明朝,有位雲遊僧,名叫樂庵,從江南一路來到京城。一天,當他走到衚衕裡,遇見這座磚塔,頓時幡然醒悟。他通過募捐買下了這座磚塔,並進行了一番裝修。此後,他便長居在磚塔裡,守護了大半生。

等到這位和尚去了西方極樂世界後,這座磚塔也就沒有了主人,漸漸荒蕪,破舊不堪。幸好在清朝乾隆年間,因乾隆帝的惻隱之心,從而得以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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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十六年(1927年),有人在塔的北側設了一道小門,並在門簷上書寫“元萬松老人塔”五個字。由此,後人才大致清楚這座塔的來歷。

當然,這條衚衕跟磚塔差不多歷經了同樣的歲月。但是,這條衚衕自有它自己的生活範兒。據說,元明清三代,磚塔衚衕一直都是京城娛樂中心之一。由此,磚塔衚衕的名氣也是格外的響亮。

這條衚衕,除了酒肆飯店外,每天還有熱鬧的戲曲雜劇。當時的酒肆裡通常都會設有這種娛樂節目,用來吸引招徠顧客。

京城衚衕----磚塔衚衕

元朝流行雜劇,明朝流行傳奇劇,到了清朝就是京劇了。這條衚衕裡,那些戲院與酒肆基本連在一塊。人們一邊喝酒,一邊聽戲,好不優哉。

不過,當時的戲院並不叫戲院,而叫勾欄。勾欄是個統稱,它內設戲臺、戲房、神樓和腰棚。一座規模較大的勾欄,差不多能容納數千人看戲。這大致就相當於今天的普通電影院了。

同時,由於這條磚塔衚衕的影響力,附近的幾條衚衕——口袋衚衕、錢串衚衕、玉帶衚衕等,也都搞起了自己的戲班和勾欄,致使以磚塔衚衕為中心的這個圈子,擁有戲院不下30家,整天價鑼鼓喧天,曲藝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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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大明王朝,官府機構專門在東城設立了教坊司,撥專款大搞戲曲音樂建設。於是,在那裡很快興起了幾條本司衚衕和演樂衚衕。在官方的競爭和排擠下,由此,磚塔衚衕一帶才漸漸喪失了從前的喧囂熱鬧。

到了滿清王朝,磚塔衚衕的身份突然變了。它被軍事機構——機營佔據,不幸淪為了右翼漢軍排槍隊的駐紮營地。軍營也需要娛樂,也需要文藝團。於是乎,這條衚衕因為它的娛樂傳統,歌舞曲藝一度復興,熱鬧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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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到了1900年,古老的北京城連遭劫難。先是義和團運動像蘑菇雲一般爆發,軍營失利,磚塔衚衕被義和團的英雄好漢們選為作戰陣地,方便進攻對面的西什庫教堂。由此,這條衚衕淪為戰場。

接著是,八國聯軍狼狽為奸,聯合起來入侵北京城,洗劫圓明園,甚至連那些衚衕都不放過。眾多衚衕破壞嚴重,百姓遭殃。不得已,衚衕裡的那些戲班樂戶們紛紛逃往家鄉,生存第一嘛。

打那以後,磚塔衚衕就寂寞了,變成了一條平靜的居民區。

從前的唯一留存,只有那座萬松老人磚塔,儘管它已是經過多次翻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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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歷史時常會有巧合。到了民國,磚塔衚衕竟也有大名人住進來,其中就有魯迅先生。

在這之前,魯迅跟弟弟周作人兄弟兩家幾口人在八道灣住在一起,不幸的是,兩個兄弟之間鬧矛盾,魯迅淨身出戶。於是他帶著老孃和老婆搬到了這條磚塔衚衕的61號(如今已拆遷)。

這個四合院子總共大約20多平方米,3間房子,魯迅就住在北房,東西兩間留給兩個女人。堂屋裡擺了一張八仙桌,則是吃飯會客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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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在衚衕61號北屋裡安靜地寫作。跟八道灣相比,這邊的條件的確苦多了。此時的魯迅貧病交加,心情自然很差。然而魯迅還是完成了不少名作,比如他編定的《中國小說史略》下卷,以及小說名篇《祝福》《在酒樓上》《幸福的家庭》《肥皂》等。

魯迅一邊寫作,一邊瞅著找環境好些的房子。搞寫作嘛,環境好了,心情才能好;心情好了,才能發揮好。

於是,在這條磚塔衚衕住了僅僅9個月,魯迅就帶著家人迫不及待地搬走了。1924年5月,他們離開了磚塔衚衕,搬到了阜成門內西三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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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20年後,另一位作家也搬進了這條磚塔衚衕。他叫張恨水,是當時的“鴛鴦蝴蝶派”小說作家的代表人物。

磚塔衚衕西段的房屋已基本拆除完畢,但在那一片廢墟之中,居然還聳立著一兩處院落。不知有多少人知道,那暫時得以保存的95號院,曾是張恨水住過的地方。

張恨水最大的特點是一個“多”字

第一是文字量多:張恨水一生髮表文字三千餘萬。假設他在72歲的一生中不間斷地寫作了50年,那麼每天至少要寫出1600字以上,且不說這50年中曾經發生過多少社會動盪與戰亂,也不管他本人是否還需要吃飯、睡覺、旅行甚至生病等等,即使僅把三千萬字抄寫一遍,也並非一件輕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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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是發行量多。比如他的《啼笑因緣》,至少出過二十餘版。這還僅僅是指正式出版的數量。如今書籍市場上最流行、也最讓人頭痛的“盜版”問題,並非現代人的發明,在張恨水的那個時代就早已存在了。在抗戰時期,僅在淪陷區便出現過一百多種託名“張恨水”的偽書。有這樣一件趣事,1956年,張恨水列席全國政協二屆二次全會,茅盾把他介紹給毛澤東主席,毛主席說:“還記得,還記得。”茅盾說:“《××》那本書就是他寫的。”張恨水連忙更正:“那是偽書,我寫的是《春明外史》、《金粉世家》。”由此可見偽書氾濫到了什麼程度,竟連茅盾也真假難辨。

第三是在同一時間內寫作的小說種類最多。比如1928年也許是他最忙的時期之一,竟同時有《春明外史》、《春明新史》、《金粉世家》、《青春之花》、《天上人間》、《劍膽琴心》6部長篇小說在不同的報刊上連載,6部小說的人物、情節、進程各不相同,如果沒有超群出眾的寫作才能,根本不可能完成如此龐大的工作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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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恨水賣掉了原先的大院子

儘管政府對張恨水的生活有所安排,每月可以得到一定的生活費用,但他畢竟是在病中,無法寫作,沒有直接的經濟來源。而家裡人口又多,開支還是很大的。他便賣掉了原先的大院子,換了磚塔衚衕43號的一處小四合院(也就是如今的95號)。這個院子不大,但還算規整。三間北房,中間是客廳兼飯廳,西屋是臥室,東屋是張恨水的書房兼臥室。院裡還有南房三間、東西廂房各兩間,是家裡其他人住的地方。張恨水的身體在慢慢恢復,他又恢復了寫作,陸續發表了十幾部中、長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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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張恨水的家沒有被抄

1966年,“文革”爆發,衚衕裡有很多人家被抄家,紅衛兵也曾闖進過這個院子。張恨水從書櫃裡拿出文史館的聘書,很認真地告訴紅衛兵,是周總理讓他到文史館去的,紅衛兵居然信了他的話,退了出去。然而他的書實在太多,難免有屬於“四舊”的東西,為了免得招災惹禍,本想挑些破書燒了,也算作個樣子。但是挑來揀去,哪一本也捨不得。孩子想藏在床底下,張恨水說怕潮;塞進米缸裡,他又怕髒。搞得筋疲力盡,也沒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最後,終於決定,還是放回書櫃裡,在玻璃櫃門上糊上白紙,就算是藏好了。所幸後來並沒有來抄,否則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計策連小孩子也瞞不過。

1967年2月15日,農曆正月初七,早晨,家人為他穿鞋子,準備下床,他突然仰身倒下,在這屋子裡走完了自己的人生。

總之一句話,磚塔衚衕作為北京城最古老的一條巷子,曾經也一度是北京城的娛樂中心,也曾見證過一些文人作家的艱苦生活,它是一面不可磨滅的古鏡,照耀了多少世紀的人世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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