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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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筍”

春天最好玩的事情是什麼呢?約一群人,找一座竹山,把地上的竹葉收攏了,燒火。又扒出春筍,整個放進去煨熟。一熟了,香氣透了,剝開直吃,帶幾壺酒,一隻燒雞。大傢伙團團坐在竹林邊,看春天的山,吃一嘴燒筍,喝一口酒。直到黃昏。

我沒有在竹林裡燒過筍。這是有講究的,林邊鮮。我是看書看到一則故事,春天到了,好吃的蘇東坡想起住在竹林裡的好朋友文同,憤憤不平地寫信給他說,你現在在竹林邊燒筍吧,言下之意,好吃的不叫我。確實,有好吃不叫吃貨,是最不仗義的了。距東坡時代一千年的我,也被這春天燒竹筍的香氣驚動,日日想找個竹林燒筍去。還可以在火上架了竹筒,煮竹筒飯竹筒雞。我從小挑食,不愛吃素,不愛吃葷,就愛吃竹筍炒豬肉。福建竹筍不多,兒時只見幾叢長在溪澗的峭壁上。春天開始,一天要去看三四回,去得早了,筍還未冒頭,去得遲了,已經老了,或者被人打走了。大約是從竹筍開始,我才知道有種情緒叫患得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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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法紅燒肉燜筍

一夜下了雨,一早媽媽趕到竹叢邊去,敲了竹筍,用竹筐挑回來。十分金貴,說不能沾刀具,一沾筍就老了。也不能沾冷水,會澀口。捻指尖把筍剝了,嫩生生、白瑩瑩,看著心裡發軟。媽媽燒一大鍋水,把嫩筍飛快燙了,裝白瓷盤,一碟最好醬油,用手拿著筍,沾醬油吃,一口啃下去,嫩!鮮!

竹筍最好吃的做法是白灼。筍要嫩,驚蟄長出的竹筍可以這麼吃。第二場春雨後長出的竹筍,就不能這麼吃了。後長的竹筍,一般比較大,皮又厚點。我家的做法喜歡料理湯水,這點和宋朝人有點類似,就是切片煨雞湯。一般我搶著切竹筍,竹筍要切得不厚不薄,看起來優雅大方,雞湯才入味,煮久了也不殘破。一碗端上來,黃的雞湯,白的筍。雞湯是葷裡的鮮,竹筍是素菜的鮮,兩鮮相逢,做家常湯水,是很適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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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筍雞湯

後來長大,市場上筍也多了。春天到夏天,桌上罕有不見筍的,筍炒豬耳朵,竹筍炒鹹豬肉,竹筍炒雞蛋。竹筍炒雞蛋不能切片,要刨成絲狀,炒起來才會蛋包著筍絲,用豬油炒了,香得嚇人,咬進去,又鮮嫩。每次竹筍炒蛋,我總是用大勺子舀了,混進白米飯,一個菜就夠,吃得滿嘴餘香,停不下來。過了夏天,就過了夏天,就沒筍嗎?有一種冬筍。上面說的竹筍炒蛋,就是用冬筍做的。我從小到大,冬天一到,只要桌子上有一碟冬筍絲炒蛋,眼睛裡就看不見別的菜了。

竹筍炒什麼都好吃。江浙人,包括蘇東坡都愛把竹筍拿去炒肥豬肉,鹹豬肉,覺得素和葷搭配,特別鮮,蘇東坡不能重生,否則我要請他吃一道更好吃的竹筍炒牡蠣。竹筍炒豬肉,固然香,但是豬肉的油膩有點損卻竹筍的清鮮。竹筍炒牡蠣,又是海鮮的極鮮遇上蔬菜的極鮮,強強組合。一軟一硬,一山一海。

竹筍炒牡蠣,對廚藝要求很高,還需要酸菜做中和,才能把這道菜炒得鮮又鹹,吃牡蠣想吃掉舌頭,吃過竹筍直舔嘴巴,就菜盤裡的一點湯汁,澆在白米飯上,也能吃完一碗飯意猶未盡。即使是我吃過最記憶猶新的日本梅子茶泡飯、海膽飯,也不能與之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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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攝圖網

冬筍外,還有酸筍,說酸筍其實是苦筍。看到一個美食家惆悵地寫道,福建人廣西人愛食苦酸之物,比如苦筍酸筍,這惆悵確實大有,人間有五味,不能嚐到酸筍苦筍,味覺世界便少了一角。

紅樓夢寫道,薛寶釵生病,寶玉去探望時,覺得這道湯品鮮美異常,喝了兩碗。什麼湯能讓寶玉喝兩碗?就是我說的酸筍雞皮湯。一本紅樓夢裡,這是寶玉胃口最好的一次。

酸筍長得像金字塔,很大,又長,淡黃色。在市場裡看見賣酸筍的攤子,特別有趣,一大盆,酸筍浸在水裡,水都是黃的,酸筍像冰山一樣露在水面上,高矮不一,錯落有致,簡直是盆景了。買酸筍時,喜歡長的,上截多,比較嫩。也有人愛吃老的,特意買粗矮的酸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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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通常買長的炒大腸,買粗的煨鴨子。長的切成指頭粗細,用大火熟油炒了大腸,淡淡黃的酸筍,金黃髮赤的大腸,又酸又香,又香又酸,一筷子下去就停不下來。

把粗矮的酸筍切片,燉鴨子。燉到鴨子皮鬆肉爛,全部脫落在湯裡。酸筍才入了味,夾一塊,吃起來,心裡那叫一個美。酸筍因為酸,過夜也不壞,所以家裡逢年過節整酸筍,都是一大盆,一大鍋,燉好了,啥時想吃,揭開鍋蓋就是,可以就稀飯,可以就乾飯,可以下酒。吃膩了的腸胃,喝一碗酸筍鴨湯,愜意。寶玉愛喝的酸筍雞皮湯,也是這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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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林山水甲天下

我讀書時第一次到桂林,坐船沿灕江而下。江邊連綿是綠竹林,船上的人贊聲不絕:美啊。我心裡卻想:有好多竹筍吃啊。

果然,不管大飯店,小飯館,米粉店,少不得的是竹筍。桂林的竹筍,主要是酸筍,一種毛竹的筍。桂林的米粉有螺螄粉、乾粉、溼粉、馬肉米粉諸色數十種,少不得的是酸筍絲佐味,再配上酸豆角。我在船上看見的青青竹林,清清秀秀全進了瓷盤中。春日佳好,一種浮生,正道是:蓼茸蒿筍試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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