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現代冰川第一人,院士臨走前遺憾“我不能再為社會作貢獻了”


中國現代冰川第一人,院士臨走前遺憾“我不能再為社會作貢獻了”

▲1987年,研究人員在天山1號冰川考察。



中國現代冰川第一人,院士臨走前遺憾“我不能再為社會作貢獻了”

▲在天山冰洞考察的施雅風


報記者 劉曉倩

3月21日是中國科學院院士施雅風誕辰100週年紀念日。20日,中科院西北生態環境資源研究院舉辦研討會,邀請施先生生前好友、同事、學生齊聚蘭州,緬懷這位“中國現代冰川之父”。

1957年,施雅風參加祁連山西段地質考察,第一次親眼見到冰川。此後,他的科研生涯再也離不開冰川。他開創了我國冰川物理、冰川水文、冰芯與環境、冰雪災害、第四紀冰川的研究,系統地發展了中國冰川學理論,把中國冰川學研究推向世界前沿。

施雅風常說,冰川事業是一項豪邁的事業,是勇敢者的事業。這是他一生科學考察研究的總結,也是對後繼者的期望。

開啟中國冰川科考序幕

1957年,施雅風參加祁連山西段地質考察,路過天山時看到一片白色。這是施雅風第一次親眼看到冰川,也因此引發了他進一步研究冰川水源的願望。當時,國內現代冰川研究仍處於空白狀態。

“冰川位於高寒地區,冰川活動可能產生危險, 因此很多人對冰川望而卻步、 不敢觸碰。父親認為,高山冰雪利用不僅有重大的經濟意義,還將帶動一系列學科的發展,甚至新學科的誕生。”施雅風的兒子施建成在研討會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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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考察結束回到北京後,施雅風書面報告中國科學院,獲批成立我國第一支高山冰雪利用考察隊。1958年,施雅風率領100餘人向祁連山進發,開啟了中國冰川科考研究序幕。

當年7月1日,在祁連山腹地柳條溝地區托賴山脈,隊員們經艱難跋涉,登上海拔5143米的冰川最高點。據初步考察和觀測,他們估算出這條厚度達80~1000米的冰川含水量有100006000多萬立方米,相當於兩個北京十三陵水庫。

這一天恰逢黨的生日,他們向北京的中國科學院發電報報喜,建議把冰川命名為“七一冰川”,正在開會的中科院領導當即宣讀了這個喜訊。“七一冰川”成為第一條由中國人命名的冰川。

1959年,由施雅風組織完成的43萬字的《祁連山現代冰川考察報告》出版,這是新中國第一部較為完整的冰川考察報告,填補了我國冰川研究的空白。

據施建成回憶,1960年7月,他們全家搬遷到蘭州定居,父親與同事同甘共苦,開展冰川凍土研究。

成立我國第一個冰川凍土研究單位

在施雅風的帶領下,我國第一個冰川凍土研究單位——蘭州冰川凍土研究所於1965年成立。

當時,冰川凍土研究的體系框架、人員招聘和人才引進、基礎設施建設和重大研究項目,無不是在施雅風的主持下向前推進。

中科院院士程國棟在接受《中國科學報》採訪時說:“雖然施先生的主要研究工作在冰川,但他仍然親自帶隊前往青藏公路沿線進行凍土考察。”

“施先生常常教導我們,沒有野外的數據積累和認識,實驗室裡的研究都是無本之末。”中國科學院院士姚檀棟在研討會上說。作為施雅風的大弟子,姚檀棟對老師的科研經歷如數家珍。

從1964年開始,施雅風與劉東生先生共同率隊開展希夏邦馬峰科學考察研究,獲得了重大科考研究成果。1966~1968年,兩人再度聯手,率隊開展了珠穆朗瑪峰科學考察研究,一系列基礎資料的獲得填補了我國地質地理研究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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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1974年開始,施雅風率隊開展對喀喇崑崙山巴托拉大冰川的科學考察研究,創立了“波動冰量平衡計算方法”,成功地為中—巴公路修建提出科學實施方案。上世紀80年代初,施雅風帶領一大批國內外科學家在廬山地區進行科學考察研究。上世紀80年代中期,他組織了對烏魯木齊河流域水資源的大規模系統科學考察研究。

“野外考察時,施先生上車就睡覺、下車就幹活的狀態讓同行的青壯年科學家歎服。”最讓姚檀棟難忘的是,1985年,已經65歲的施雅風還帶領學生到烏魯木齊河1號冰川考察。烏魯木齊河流域水資源考察研究為解決烏魯木齊市缺水提出了科學解決方案,帶來了重大經濟和社會效益,也對西北水資源利用和研究發揮了重要指導作用,同時將我國西北內陸河流域水資源研究提高到一個新的水平。

重視人才與國際合作

在21日舉辦的紀念研討會上,大家聊起施雅風,提到最多的是他特別重視年輕人才的培養。

劉昌明院士在會上回憶,施雅風是自己工作後的第一任老師。1958年4月,剛剛大學畢業參加工作的劉昌明參加甘青考察,“施先生在火車上給我上了第一課”。那是一趟34小時旅程的硬臥火車,從北京到蘭州,施雅風講學術思想,講國內和國際上冰川學研究現狀,介紹中國科學院近況,還建議他加入剛剛成立的冰川隊。

“施先生比我大15歲,他很支持年輕人的創新觀點。”劉昌明說,施先生提出氣候變化對水文的影響,對自己啟發很大,那兩天火車上的交流至今難忘。

在施雅風的努力下,至1966年,冰川和凍土研究室聚集了一大批青年學者,呈現出蓬勃向上的發展勢頭,形成了我國冰川、凍土研究的核心基地。

程國棟說,那時候,施雅風親自培養與合作培養的研究生多達數十人。特別是剛恢復研究生制度後,凍土室主要研究人員按職稱還不能招收研究生,他就以自己的名義招收學生,讓凍土室主要業務骨幹與他合作培養,使人才斷檔能夠儘快彌補。

施雅風還大膽啟用年輕人,即使初出校門的青年也能被委任研究組和研究室的負責人,讓他們盡力發揮特長,在重壓中鍛鍊和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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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人才,施雅風非常重視對外交流和合作。1978年,經過特別的努力,他得以率團參加國際冰川學術會議,從此打開了我國冰川研究與國外交流的大門。

1983年,施雅風率領中國凍土代表團出席了在美國阿拉斯加召開的第四屆國際凍土大會,這是中國凍土研究學者第一次成規模參與國際學術活動。隨著國際交流與合作的拓展和深入,我國的冰川凍土研究水平得到快速提升,國際影響和地位也得到增強。

生命不息 奮鬥不止

耄耋之年,施雅風以敏銳的洞察力提出“中國西北氣候由暖幹向暖溼轉型”的觀點,對西部大開發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

年近90歲時,施雅風主持的“中國第四紀冰川與環境變化”和“中國冰川目錄”分別獲國家自然科學獎二等獎、國家科技進步獎二等獎。

“年衰未敢忘憂國,切忌茫然度春秋。”施建成說,父親一直拿這兩句話激勵自己。

在生命的最後歲月裡,施雅風在病床上完成了與年輕人合撰的《中國第四紀冰川新論》的審稿。他還出資建立科學基金,以表彰和獎勵為冰凍圈科學作出貢獻的科技工作者。

鏈接:學子憶恩師

有“魔法”的嚴師

“先生在科學研究中永遠是一位嚴師。”姚檀棟說。對學生,他要制訂嚴格的學習計劃,佈置充足的參考文獻和研究任務,要求提交每週口頭和文字彙報,當面點評討論,而且提供參加各種開闊視野的學術會議機會,不斷提高學生研究水平。對科研人員,他組織多學科交叉的研究團隊,按照各自的科學目標、研究方案和成果產出,緊抓不放。

“施先生是一位有魔法的嚴師,對培養學生,有自己獨到的方法。”中國科學院南京分院院長楊桂山跟隨施先生20餘年。他在大會報告中回憶與老師的相處時說,印象最深的是1993年3月,自己趕在6月畢業前將博士論文交給施先生。沒想到施先生一盆冷水潑過來,提出很多修改意見。“我當時很著急,跟施先生說改不下去了。”楊桂山說。施先生告訴他不要著急,沉下心來慢慢改,哪怕改一年,老師都不嫌麻煩。想著不能違抗師命,楊桂山又認真修改了半年,回頭一看,論文水平確實有很大的提高。這篇博士論文成為當年全國優秀博士論文。

多年後,楊桂山分管研究生工作。有一天,一位博士生眼淚汪汪找到他說:“我不想讀了,讀不下去了,施先生對我要求太高。我學俄語的,施老給我一大堆英文文獻,還讓我做長江水文研究,這也是我之前沒有學過的。”後來,不知道施先生施了什麼“魔法”,幾次談話後,這位博士不但沒有退學,博士論文還做得很優秀。

謙虛童真一生奉獻

施先生仙逝前一週,姚檀棟去醫院看望。先生只說了一句話:“我不能再為社會作貢獻了。”其他的一字不提,聽到老師最後的教誨,姚檀棟心中很難過。

先生不抽菸、不喝酒,沒有其他業餘愛好,惟一的樂趣就是出野外、做科考、做研究,將一生都奉獻給祖國的冰川事業。姚檀棟說,施先生為人非常謙虛,總能看到別人身上的優點,文人相輕在施先生身上完全不存在。

施先生還有一顆童真的心,他跨越多個風雨時代,童真不改。90歲生日時,施先生在蘭州跟弟子們講起多年前跳黃河的故事。楊桂山說,當時,施先生面帶笑容,沒有任何委屈。施先生說,自己掃廁所實在受不了,跳了黃河,跳下去後在波浪翻滾中醒悟,向河岸游去。岸邊兩位士兵看到了,要跳下去救他。施先生連忙呼喊,阻止士兵下水。“你們千萬別下來,萬一淹死了,我罪更大,我自己游上來。”先生的故事笑中帶淚,教導學生們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都要樂觀、豁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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