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草木都在寂然美麗,而薔薇在逍遙裡牽絆

所有的草木都在寂然美麗,而薔薇在逍遙裡牽絆

薔薇也是靠在牆垣上曬曬太陽開開花的植物。這麼一想,未免慵懶,但是,它美啊,妖豔啊,靠哪兒都好,誰會拒絕如此妖嬈的花朵呢。你以為顏值高了,一定會活得容易一些?那也不是。大自然是佛性的,包容程度超越凡塵――但凡活在天地之間的植物,人人平等。美的也好,醜的也好,皆是草木子民。不然你看,草沒有腳,花也沒有翅膀,可是天涯海角,都是草木的影子,剪不斷理還亂。這一定是大自然的平等寬容之處。

薔薇還有個古老的名字叫薔靡。為什麼啊?皆因它的草蔓柔靡,總是依著牆援生,所以叫薔靡。薔薇的枝子雖然勁韌,但它歸於草本,還是在草裡頭混。它的葉子相當的綠,老綠老綠,教人看不出來有空靈感,只覺得沉,俗世之沉,俗世之實。

莖多棘刺――這個我一直想不通,你本性是要依牆而生的,既然依附人家,還要生出這麼多尖利的刺,一邊戳扎著牆,一邊依靠著牆,世上哪有如此道理啊?你傷害了牆,還一笑而過。你是開花的刺蝟嗎?

但是,儘管薔薇多刺,但牛相當喜歡啃食――當然是它嫩的時候。等老道了,也是要扎牛嘴的。其實植物是最能感觸入侵者氣場的。牛生得粗笨野蠻,它的氣場想必也是強烈的,能逼退植物的銳利氣息。倘若是人呢,氣場可就柔弱多了,這樣薔薇扎人毫不費力。至於牆,薔薇知道它沒有生命力,也無氣場,無論怎麼扎,都不要緊,又扎不死。

野生於林塹間的薔薇,春抽嫩蕻,是老牛最喜歡啃食的時候。若是到了初夏,則成叢似蔓,莖硬多刺,一路所向披靡。小葉尖薄,略略粗糙,有細齒,面青背淡。

然而薔薇開花,就像火焰一樣蓬勃燃起來,濃烈得不得了。其實我一直莫名覺得,薔薇花是個妖女,會勾引人。花瓣如同雙眸,一種豔麗的眼神,勾走別人的心神,教人抓耳撓腮。

看薔薇盛開的架勢,是那麼一種緋紅的氣息在湧動,不冷豔,不凜然,只是一股人間暖意。花事一旦開始,就蒼茫無盡,不會因任何阻滯而停止,儘管開,不管不顧地開。薔薇美得有侵略性,它會趁人不備,把一種風情搖曳的東西沾染給人,教人心裡頓然生起來憐愛。想必揣著一腔憐愛之情的人,容易被誘惑吧。

罌粟花也是妖女,但它美得邪性,與薔薇的妖氣是不同的。薔薇妖是妖,總歸是可人的,也還算恬靜,或者,似乎也是寂寞的――越是豔麗絢爛的表面,越是隱藏著深深的寂寞。

可是,罌粟花那是不一樣的。它的妖,骨子裡有一種森森的陰氣,有毒,有引誘,也有深淵。我年小的時候,家裡種了幾株小罌粟,只為了看花。每當小罌粟盛開的季節,我總是忍不住去捏碎它的花苞。它綻開,吐出一種無法抵禦的美豔,那種異樣的美,教人心裡拿捏不準,忍不住去毀掉它――我駕馭不了你的美,也承受不住你的誘惑,唯有捏碎花蕾,才可能把一種難以形容的引誘決然阻擋。誰讓你是一種有巫氣的花朵呢。儘管年小,但還是能覺察出對一種花朵激烈的情緒。嫉妒?惱恨?美豔得叫人絕望?我在那些衝動的情緒裡苦苦徘徊。

奇怪,秋天菊花盛開的時候,我的心緒平靜得多,只覺得是人間尋常之美,清清淡淡,恬恬靜靜,一朵也不去毀壞。菊花開得輕鬆,我沒有來路不明的情緒,也無排斥之心。它開它的,我看我的,我和花之間沒有衝突糾葛。

遇見薔薇花,是最近幾年的事情。人到了這個年齡,過於敏感的東西消失了很多。看薔薇,雖也覺得美得妖氣,卻不刺激我的脆弱。而且還有一種熟稔的感覺,似乎是舊相識。世上的事,都講因果,人和花,必也有因果的。一朵花開,有一個人花下微笑――所謂的心心相印,可能就是如此了。只是花太繁,忍不住教人擔心,一朵朵往外擠,開的開,凋零的凋零,不知道何時才能止住。牆高,薔薇的枝枝蔓蔓就在人的頭頂上,層層疊疊的花朵上方,是藍得淌水的天空。透過枝葉仰望天空,縫隙裡的那抹藍,很清涼。看薔薇花呢,看一看就好了,不然心情還是容易被擾亂。看多了,就會覺察出這花的巫氣,它的花瓣刻意露出攫取的顏色,若是看好大一會兒,它把你的心思都攫取了,叫你只剩下呆愚。

有時候看花回來的路上,忍不住也會寫幾句:荒山野徑,繁花不驚,君可遠觀矣。昔年看花,君乘車,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車揖。而今頂一頭花瓣而歸,渺茫而忘孤愁。被花朵填滿的山谷,四野寂靜。即使有幾啼鳥鳴敲落花瓣,也依然是靜寂的。

是的,所有的草木,都在寂然美麗,也逍遙,也牽絆。而我,前世怕也是一株草,今生走遍荒道,相思只在:丁香枝子,豆蔻梢頭。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