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記憶丨我的父親馬占山


北京記憶丨我的父親馬占山


馬占山戎裝照

父親馬占山,出身貧寒,在苦難的生活中奮鬥,養成他倔強的性格。他戎馬一生,不畏強暴,敢於鬥爭。儘管一生中有這樣那樣的錯誤和缺點,但畢竟是英勇抗日,並敢於抗蔣介石之命。他對共產黨的認識,逐步明確,尤其在新中國成立之後,父親在政治思想上有了鮮明的轉變,對黨和政府產生了真摯熱愛的感情。

1935年“一二·九”抗日救亡運動的掀起,激發了父親的愛國救亡熱情,從這時他開始對中國共產黨有了一點認識,思想上產生了反對蔣介石對中國工農紅軍的“圍剿”,並要求蔣介石答應他重返抗日前線。但是,他的請求如石沉大海,一直得不到蔣介石的答覆,父親憂心重重,隱居家中。

1937年7月7日爆發了蘆溝橋事變,開始了全國的抗日熱潮,也使我父親重新走上了抗日疆場。那時,父親和我同住天津,他目睹日寇在天津的血腥暴行憤慨異常。7月底,父親帶了副官張鳳岐搭乘最後一趟火車逃出天津,又一次到南京要求蔣介石讓他重赴抗日疆場。蔣介石不得已才委任父親為東北挺進軍司令。

翌年5月,我父親率部進駐陝西省哈拉寨,蔣介石命令挺進軍歸西北行營胡宗南統轄。在東北挺進軍司令部內的軍械處長鄒大鵬、特務營長邰中復和秘書主任(兼機要秘書)粟又文等都是中共地下黨員。這時候,我父親對中國共產黨堅決抗日的言行有了極大的注意。如八路軍挺進敵後,積極打擊日寇(平型關大捷等等),有所耳聞,對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的壯舉深為欽佩。

1938年以後,我父親在綏遠(現內蒙自治區)黃油乾子和大青山兩次戰役中遭到嚴重損失,部隊急待整編和補充,即電請蔣介石,要求赴重慶彙報。後得到了蔣的允許,我父親帶領杜海山(交際科長)、張鳳岐(副官)等人去重慶。

從哈拉寨到重慶要經過榆林、延安等地,這時我父親倖運地第一次到達抗日聖地延安。在延安逗留的時間雖然很短,但他看到社會秩序井井有條,更使他興奮的是,處處沸騰著抗日的熱潮。這時,他對共產黨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在重慶,經過幾番周折,父親從國民黨政府取得了一點點給養。在那裡,他所看到的是國民黨軍政大員的花天酒地和社會上的兵荒馬亂,這與延安的抗日情景大不相同。父親在重慶看不到一點抗日到底的希望,心中十分苦悶。為此,他曾兩次去紅巖村八路軍辦事處會見中共副主席周恩來,每次會談都有一個多小時,走時周副主席都送到門口。

父親為一次令人難忘的會見而興高彩烈。一天,東北救亡總會會長王卓然請我父親吃飯,席上有周恩來和鄧穎超同餐(當時我愛人陶英麟也在席陪客)。父親聽了周恩來對抗日必勝的精闢分析後,受到了很大的啟發和鼓舞,一掃苦悶抑鬱的心情,充滿了抗日必勝的信心。後來父親每提起這次會見時,就說:“和周恩來見面給了我抗日必勝的信心,從那時起我思想上開始傾向共產黨了!”

父親離開重慶後,他又取道西安途經延安,返回哈拉寨。這次到延安,父親說是他一生中一次最有意義的政治生活。他帶領杜海山、張鳳岐等人,從西安到離延安約30公里地時,忽然看見許多山雞,父親的情緒很好,想到打獵,便取出一支由挺進軍駐西安辦事處長張瑞三送的雙筒獵槍,用它打山雞,打中了一隻山雞,不幸獵槍爆炸,父親的左手被炸斷四個指頭,因流血過多,失去知覺。

杜、張等立即給延安陝甘寧邊區政府打電話求援。當即由中共中央統戰部交際處長金城親自搭救護車趕來,將父親送醫院治療。經搶救止住了手指流血。由於流血過多,有生命危險,中共中央還派一名叫王康博的醫生來搶救,並親自動手術。交際處長金城和我父親說,中央領導請他暫留延安醫治,我父親聽到這個邀請,滿心喜悅,就留下杜海山和張鳳岐兩人,其他隨行人員都返回哈拉寨。

經過醫護人員的精心治療,父親的健康很快就恢復了。在延安治病期間,我父親住在特設的招待所裡,離毛主席住的窯洞不遠。父親非常幸運地多次見到毛主席。每次會見都在毛主席的住處,有時在白天,有時在晚間。談話時,多是毛主席和父親兩人,有時一直談到深夜。

毛主席詳細地介紹和分析了國內、國際的形勢和抗戰必勝的前途。毛主席希望父親對中共地下黨員多給幫助和掩護,多做些抗日救國的統戰工作。父親堅決地表示,我是槍口對外,絕不打內戰。這些談話給我父親以極大的啟發,對共產黨有了深厚的感情。

父親病癒後,中共中央和陝甘寧邊區政府還為他召開了歡迎晚會。毛主席在會上對我父親的抗日行動予以很高評價,這對我父親是一個極大的鼓舞,也是他一生中難忘的事情。他看到中共方面的誠摯、寬厚、有力。會上,父親也講了話,介紹了東北抗戰的經過,把抗戰必勝的希望完全寄託在共產黨身上。

日寇投降後,蔣介石搶奪人民的勝利果實,宣佈把東三省劃為九個省區,併成立東北行營和東北保安司令部。為了欺騙人民,將東北耆老宿將都安排為東北行營政治委員會委員。我父親也被安排在東北行營委員會,任東北保安副司令委員。

他名義上是副司令,實際上並無實權,調動一兵一卒都不可能。國民黨統治面臨崩潰前夕,父親曾要求去黑龍江省掃墓,借這個機會想去故鄉尋找民主聯軍。他太天真了,國民黨怎會讓他去黑龍江省?當時在東北主持政局的陳誠不讓他前往,父親就以治病為名從瀋陽飛回北平。

在北平,他找到萬福麟、張作相等人到南京去請願,要求蔣介石不要打內戰,蔣介石根本不聽。這樣,我父親回北平後說,蔣要打內戰,我決不再回瀋陽,也決不做打內戰的罪人。

從此,父親就在北平居住下來。1948年12月,人民解放軍包圍天津,不久解放。當時,蔣介石還想叫別人為他賣命,曾派飛機到北平要把東北軍高級將領張作相和我父親等人接去南京,我父親和張作相拒絕南逃,決心留在北平,等待解放。

解放軍包圍北平時,傅作義的思想極為苦悶、彷徨。父親曾和他商談多次,希望他早日和中共談判,把北平問題和平解決。我父親有一個好朋友叫蔡運升,曾帶了一位大學教授王之相到我家。父親和這位王教授見面後,情投意合,無話不談。

並談到如果傅作義能通過和平談判,可保護北平120萬人的生命財產,也可保護北平的文化古蹟。王教授還說傅能和平談判,中共是歡迎的。我父親聽到這樣的話十分高興,就帶病去見傅,對傅做思想啟發工作。並將王教授的話轉達給傅,曾經多次給傅進行和平談判鼓氣。

這時,我的侄女馬志清(她在北大學習,參加地下活動)多次把解放軍節節勝利的消息告訴祖父。父親就馬上把消息轉告傅作義,勸他不能再等待,更不要做歷史的罪人。後來,傅作義在各種力量的促使下終於思想穩定要和平解決時,父親建議讓鄧寶珊作為和中共談判的代表。

1949年1月8日,王之相教授到我家和鄧寶珊見了面。王、鄧談得很融洽,1月14日鄧寶珊受傅的委任和中共談判達成和平解放北平的協議。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父親心情愉快地對我們說:“我能為北平和平解放出一點力,為人民做點事,算一生沒有白活!”

中國人民解放軍進入北平後,一天,我家突然來了幾個解放軍,問我父親“你怎麼沒有走?”我父親立即回答:“我為什麼要走?我是抗日的,我沒有打過共產黨,請你們告訴毛主席,說我馬占山沒有跑。”

北平解放不久,我父親就患病在床,雖然不能起床,但十分關心政局。當傅作義、程潛、張治中等人來家探望時,他們告訴父親有關政協召開會議及開國大典的盛況,他聽後竟感動得老淚縱橫,感奮不已。

解放後,新中國發生的巨大變化,使我父親深受教育,思想、觀點從根本上有了轉變。他認為解放不到一年,北京情況已大有改觀。抗日戰爭爆發後的十二年來惡性通貨膨脹被制止,物價開始穩定,他從心裡欽佩和熱愛中國共產黨。

有一次,我對躺在病榻上的父親說,我家住的衚衕也修了水泥路面。他又感慨萬分地說:“過去誰管你這條小衚衕,只有共產黨為人民做事!”有一次報紙登載,解放軍戰士挖北海中的淤泥進行疏通,我給他讀完報後,他沉入深思,的確中國共產黨是為人民著想的政黨,逢人就說中國共產黨好,中國人民解放軍是為人民服務的好軍隊。

1950年6月間,有一天晚上我們接到毛主席派人打來的電話,邀請父親出席全國政協一屆二次會議,當時父親已患癌症,不能出席。隔了幾天我接到毛主席辦公室的電話,詢問父親病情,並說如能參加會議即派車去接。但是由於病已嚴重,無法起床參加,這成為我父親的終身遺憾。

同年11月,父親病情惡化,精神仍清醒,他自知即將離世,讓我愛人陶英麟代筆留下了感人的遺囑。遺囑中除了家事外,還叮嚀子孫要跟著共產黨走。

他在遺囑中說:“……我親眼看見,中國在毛主席和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全國人民獲得解放,新民主主義順利實現,人人安居樂業。我生平中之新型國家,已建立起來。我雖與世長辭,但可安慰於九泉之下。我囑爾等務須遵照我的遺囑,在人民政府的英明領導下,誠心誠意為新中國的建設努力奮鬥到底,實事求是為人,不可稍■,此囑。”

我一直遵照父親的遺言“誠心誠意為新中國的建設努力奮鬥”。解放36年來能積極為人民服務,積極爭取加入中國共產黨,這與父親對我的教育是分不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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