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司馬”為何穿著“青衫”?

“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溼”——這是唐代詩人白居易所作的樂府詩《琵琶行》裡膾炙人口的一句。

“江州司馬”為何穿著“青衫”?

曾見有人對此感到疑惑:江州在唐代是“上州”那一等的,上州司馬的品級為從五品下。按照唐高宗上元元年(674年)時的規定,文武一、二、三品官員穿著紫色常服【1】,四品穿著深緋色常服,五品穿著淺緋色常服,六品穿著深綠色常服,七品穿著淺綠色常服,八品穿著深青色常服,九品穿著淺青色常服。那麼,江州司馬白居易難道不該穿“緋衫”嗎?

注1:常服,此處指唐代官員在日常公務活動等場合中所穿著的禮服(或者說制服),有別於當時在祭祀、儀式、一部分朝會等重大場合中所穿著的祭服、朝服、公服、袴褶服等大禮服。

這位仁兄的誤解,源於他不清楚唐代官員的常服服色大體上是由其散官品級決定的。白居易創作《琵琶行》,乃是在唐憲宗元和十一年(816年)。他這時的散官為將仕郎(從九品下),因此恰應穿著“青衫”。

另外,唐代在官員服飾制度上,還有“賜服”“借服”等來作為補充。

賜服,如“賜緋”“賜紫”。即在官員散官品級不達標的情況下,先行賜予緋服或紫服(針對宦官還有賜綠的),以示恩寵。

借服,如“借緋”“借紫”。則是在官員散官品級不達標,但其職事官或使職又已達到一定標準,與此同時卻又沒能得到賜服的情況下,可以在擔任該職期間,穿著任該職者被特許穿著的服色(但卸任後“借服”即失效)。

例如白居易於元和十三年(818年)十二月量移【2】忠州刺史,其後他便穿上了緋袍——所謂“假著緋袍君莫笑,恩深始得向忠州”,正是因任刺史而得以“借緋”。

注2:被貶謫的官員,遇上大赦等恩典之時,可以“量移近處”,也就是從較遠的地方移至較近的地方做官。

而元和十五年(820年)的六月,白居易結束貶官生活,被召回長安。而此時卸任忠州刺史,回京擔任司門員外郎的他,自然不能再穿緋袍,而是穿回了青袍(因為他這時的散官依舊是將仕郎)——正所謂“便留朱紱還鈴閣,卻著青袍侍玉除”了。

於是,新的問題又來了——早在唐德宗貞元十六年(800年)便已進士及第,貞元十九年(803年)得到第一個職事官“秘書省校書郎”的白居易,怎麼在經過了十幾年後,散官仍然還是初入仕時的那個從九品下的將仕郎呢?

這是由於隨著唐代制度的發展、變化,對於文官而言,其相應的待遇(如俸祿)、特權(如門蔭)等等,同散官之間的對應關係是在逐漸弱化的。尤其到了安史之亂後,正六品上至從九品下的中低階文散官,其所繫之待遇、特權都已所剩無幾,也就形不成差別了。【3】

注3:當然了,(散官官品)六、七品著綠,八、九品著青的差別,在代宗、德宗諸朝,大致上還是存在的。不過,到了唐文宗大和六年(832年),“青色”作為官員常服服色,實際上則被廢除了。

既然已無甚差別,那麼文臣散官的逐級晉升亦就顯得沒有必要了。由是,新的制度便在安史之亂後漸次推行開來:

文官在入仕獲得第一個散官(即“起家散官”)後,便不再逐級晉升,而只在檔案上做累加。直至累加到朝議郎(正六品上)後,再一次性從起家散官【4】晉升至朝議郎。比如白居易,其就是在元和十五年(820年)十二月,由起家散官將仕郎直接晉升至朝議郎。又如朱巨川,其於德宗建中元年(780年)八月由起家散官儒林郎(正九品上)直接晉升至朝議郎。

注4:通過不同途徑入仕做官的文臣,其起家散官也各不相同。進士出身,一般為從九品下的將仕郎;明經出身,一般為從九品上的文林郎。門蔭出身者的起家散官則往往要高一些。最高的情況是一品官之子獲蔭,其起家散官直接為正七品上的朝請郎。

這樣一來,不論對朝廷而言,抑或對官員而言,在程序和成本上都可以省卻不少。【5】

注5:即便僅就官員本身來看,晉升散官也是要直接付出錢財成本的。因為唐代晉升散官,需要以現任散官的告身作為憑證。而想要獲得散官告身,則是要交錢的。假使在中低階時嚴格實行逐級晉升,可就得頻繁交錢了……

於是中、晚唐時,長期停滯在起家散官的文臣,就遍地都是了。甚至還會出現下面這樣的極端例子——

文宗開成二年(837年)四月,時任翰林學士的陳夷行升任宰相後,其散官依然是從九品下的將仕郎(起家散官)。【6】

注6:

……翰林學士、將仕郎、守尚書工部侍郎、知制誥、兼太子侍讀、上騎都尉、賜紫金魚袋,陳夷行……可守本官、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散官、勳、賜如故。

——《唐大詔令集·卷四十九·陳夷行平章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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