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打誤撞看了個藏語版《東邪西毒》?這新片簡直比王家衛更王家衛

大約12年前,在曾經熱衷與人通宵達旦、就著啤酒花生海聊電影的年紀,一個長我幾歲的哥們兒,藉著酒勁兒,講自己的電影往事。

1994年的秋天,他逃課跟人約打球,被放了鴿子,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過電影院,售票窗口的小黑板上寫著:今日影訊《東邪西毒》。

他讀過射鵰,便想這武俠片,正好打發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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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堂似的千人影廳裡,只有寥寥十數人。有一個細節,他永遠記得:

開場,音樂響,鼓聲起,短暫的黑暗過後,銀幕上是無邊無際的大海。

他一個四五線的內陸小城少年,就此愛上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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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邪西毒》

我不知回憶是否向來會不可避免地自我美化,當年只是羨慕他這份誤打誤撞的幸運,隨後仰脖幹下一杯。

10年前,《東邪西毒》終極版重映,我在同樣觀眾寥寥的上午場,跑到大銀幕前,朝聖般地期望製造一次可供未來美化與修飾的回憶。

具體觀感,如今卻記不太清了——這似乎間接證明了,朝聖失敗。

後來總結,但凡歷久彌新的回憶,實在蓄意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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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這張珍貴的舊照,

抓拍之下,才顯韻味

所謂誤打誤撞,所謂後知後覺。

在看電影上,更是如此。

5天前,朋友臨時有事,得以在電影資料館意外重看《東邪西毒》終極版,也計劃外地被一些光影細節戳中,鳥籠影子的斑駁陸離,荒野大漠的波光粼粼……

有點弔詭的是,這次重看,卻讓我腦中近幾日懸著的,成了另一部更早幾天“誤打誤撞”看過的新片。

它同樣與王家衛有關,有一個氣質獨特的名字:《撞死了一隻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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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場,又是開場。

青藏線,可可西里。

一望無際的高原地貌,蜿蜒的公路一直向前無限延伸著,大銀幕一片冷冽,沒有動物,沒有人,沒有建築,沒有車輛,耳邊,只有呼呼的風聲。

片刻,一輛老式的解放卡車從下方駛入畫面,沿著公路沉默而孤單地向前。4:3的畫幅中,我靜靜地看著卡車一點一點駛遠,直到成為一個小小的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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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的固定長鏡頭,始終穩穩地旁觀著眼前的蒼茫,又壯闊又荒涼。

大自然的刀斧之工,如音浪似撞擊著心臟。我身處摩登叢林的北京,莫名地,就想去高原闖闖。

想起25年前,在大禮堂裡忽然想去看看大海的老哥。

如大海揚波,綿延無盡的高原,同樣永無休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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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開場五分鐘之後,我確定:

今天這觀影,來著了。

說起來,對《撞死了一隻羊》的額外興致,的確來自王家衛——合作藏族導演萬瑪才旦,實打實地監製《撞死了一隻羊》。

寓言般的故事,風格化的影像。

更別提主演金巴幾乎全程未摘下的墨鏡,十足的“王家衛範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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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下去,87分鐘的篇幅,故事、影像、主題,結束後,我挨個回味。

某種程度上,我可以說:自己剛剛看了一部藏語版的《東邪西毒》。

這其中,有表面上影像的共通。

戶外,是壯闊的大遠景,與極其講究角色站位的視覺構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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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是考究的自然光畫面調度。

乍看之下,油畫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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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結尾,鏡頭對夢境還原的神來之筆。

特殊的變形鏡頭配上黑白與金黃兩種色彩,效果驚人。與開篇的壯闊長鏡頭,一道構成觀感體驗完全不同、卻都堪稱極致的視覺衝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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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像之外,王家衛式的主題也時時浮現。

那些孤獨的靈魂。

在無人區獨自運貨的司機,前往薩那尋覓仇人的落魄殺手,酒館裡無人傾訴的老闆娘,在家中等待情人到來的單身女子。

多數時候,他們都面無表情,沉默寡言。

每個人,都在等待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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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那頭被撞死的“羊”,也是孤獨而曖昧的存在:

一方面,它有著形而上的神聖一面——被撞死後,司機將其送往寺廟超度;

另一方面,它也是廉價的——被肉販明碼標價地出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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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你怎麼選擇,生命都是一場輪迴,像是因果循環一般的虛空。

可溫潤如玉的萬瑪導演,還是在結尾,讓人物得到一個極盡圓滿的輪迴:

殺手金巴在另一個金巴的夢中完成復仇(壹哥個人解讀),被仇殺之人不再惶恐度日,司機金巴也終於放下,繼續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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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有必要說一下影片的故事。

《撞死了一隻羊》87分鐘的體量,故事如寓言般凝練。

司機金巴送貨路上,撞死了一隻羊,又偶遇另一個同叫金巴的趕路人。

他說自己要去完成等待多年的復仇。

司機金巴送貨結束,會完情人,心中卻始終會想起另一個殺手金巴。於是他決定,前往他的復仇之地,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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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在的,拋開故事,當我看到開場沒多久,司機金巴伴隨著帕瓦羅蒂《我的太陽》默默開車的畫面,心中就笑著肯定了:

這樣極具文學性的電影敘事,實在是標準的萬瑪才旦作品啊。

或許有人不熟悉這個名字——但我想大多數人是不願意承認的——畢竟,兩次入圍金馬最佳導演,去年威尼斯電影節地平線單元最佳劇本,以及拍出了嚴格意義上第一部藏語電影(《靜靜的嘛呢石》),這些名頭,熱愛電影的你怎會不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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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瑪導演出道15年,典型的低產作者型創作者,一天就能過完他所有影片。

壹哥我最感興趣的,是仔細打量他放置於影片各個角落的,所謂符號體系。

做個比喻的話,這就是像是和自己喜歡的導演,隔空進行的互動遊戲——找到的符號越多,成就感就越是旺盛。

和上一部《塔洛》一樣,萬瑪才旦延續了符號設置上,二元對立的工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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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車中,一左一右兩個對稱構圖的金巴。

酒館與結尾,兩段一彩色一黑白的相似夢境。

及至於,兩隻死羊、兩個刀子、兩種啤酒、兩個女人,和一頭一尾兩次路邊小便。

這些或大或小的意象,勾連了整個故事與概念。

而換個角度,萬瑪導演這樣直白卻也不說破的形式,的確會讓每個樂於解讀的觀者,在“我認為有道理便是正確”的指導思想下,饒有興致地自娛自樂。

別笑,這實在是頗為有趣的一種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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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現在,仍然記得那天觀影結束後,那種巨大的滿足感。

這份滿足,不在於你是否看懂了一部電影,而更多在你與它之間,產生了多少情感的勾連,甚至碰撞。

很多時候,這份勾連都是抽象而不易解釋的。

比如,這當然是一部藏語電影,但在我這裡,萬瑪才旦對所謂藏族文化,進行著自己的結構。

所以更廣範圍裡,《撞死了一隻羊》試圖讓我們接近的,是生活的本質與真相。

更別提,影片貫穿始終的荒誕感,會是觀影當中的另一個驚喜單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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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要我說,看過這麼多電影,聽過這麼多故事,一個非常私人的經驗是:

越輕巧,越放鬆,越誤打誤撞,就越能偶遇驚喜,甚至凝固一生的回憶。

4月26日,看《撞死了一隻羊》,你會撞見內心的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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