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箇中年男人的自白

一箇中年男人的自白

昨晚,光谷華燈閃爍。

我與幾位老哥,躲在一個燒烤攤,擼串喝酒。

聚之前,我在群裡說,誰提喝酒誰孫子,大家應聲附和。見面後,卻各自早早倒上了酒。

老張與公司鬧糾紛,官司判之前,幹美團外賣員。

我與他一道進的部隊,他開戰鬥機,我學工程類專業。輾轉幾年,他開上了殲7,風光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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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次彙報表演事故,他的僚機在將軍面前,化作了一團火焰。

後來,他轉業到了民航系統,飛國際航班,羨煞眾人的飯碗。

前兩年,他往返澳洲,代購的事情,一個微信過去,他就給安排得妥妥帖帖。

部隊裡出來的人,與新圈子接觸,心腸熱,愛掏肺腑。

只是,社會這座大學校,比想象中複雜得多。開口說大義,臨難必變節。逢人稱兄弟,深交也平常。

他那點轉業費,觥籌交錯之間,灰飛煙滅。

然後,就是哥們間雞毛蒜皮的反覆,一來二去,平添不少怒氣。

而PTSD留給他的心理陰影,又加之於他的新事業,情況開始變得糟糕。糟糕的心理狀態,終於被敏感的同行捕捉到。

領導想讓他調一段時間的行政崗,他選擇不服從。

僵持之下,身邊人一頓添柴加火,餿主意一個接一個。

他說,其實就為一口氣。

我說,我們沒有資格作。

我說,那些拽著你魚死網破的,最終會躲你遠遠的。

他當然沒有聽進去,去學了唐吉可德,把風車當做了一世之敵人。

他說,我們為國流過血。

我說,國家待我們不薄。

可能,軍旅生涯的筆直,容易給生在其中的我們以幻想,並投射於社會。可,一切筆直都是騙人的。

生活是自己的,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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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了一杯酒說,都不說了,兄弟心裡清楚。

這些年下來,危難之中,伸手拉他一把的,都是相交如水的幾位。有飯吃飯,有菜吃菜,有酒喝酒,沒錢說一聲。

不搞那些複雜的名堂。

涼薄從來是人心,俠義始終二三友。

坐我身邊的老鐵對他說,於你,急也救,窮也救。

早些年,他掛滿勳章,衣錦而歸,我們蹭他的好酒好煙,對他講恭維的話,一半真,一半假,但不打別的算盤。

朋友間,一旦繁雜了,就解不開。

現在,他落魄了,平日裡說話的人兒都沒有。過年那會兒,一個人遊蕩在租住的小區外,被特意過去尋找的老鐵接到了家裡,吃頓團年飯。

聽著心酸。

我說,懷念部隊了吧。

他說,想那些兄弟們了。

我說,那你還作?

他說,這不在改嗎?

我說,能改嗎?

他說,現在給客戶送餐,誤了時間,被一頓臭罵,都不放在心上。

我說,那當初把你給能的?

他默不作聲,傻乎乎地自斟自飲。很多時候,我在想,只有我們這些從體制裡走出去的人,才能真正地體會所謂“圍城”之意味。

當你望著城門關閉,一抹殘陽,冷暖周身。

我時常告誡自己,不要去當什麼孤單英雄,連想都不要想。

多面壁,少碰壁。

是因為,世界比我們想象中要複雜得多,我們比想象中脆弱得多。

《黃金時代》裡,王小波說:那一天我二十一歲,在我一生的黃金時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愛,想吃,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雲。後來我才知道,生活就是個緩慢受錘的過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後變得像捱了錘的牛一樣。可是我過二十一歲生日時沒有預見到這一點。我覺得自己會永遠生猛下去,什麼也錘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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