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莊的牛人
白金科
牛大的牛丟了，一大早去找牛瞎子。
牛瞎子自幼眼瞎，以走村竄巷測字算卦為生，甭管算得準不準，牛瞎子能賺到錢養家餬口，這就是本事。在牛莊的牛人當中，牛瞎子算的一位。
此刻，牛瞎子就坐在自家門前那棵老槐樹底下，掐著個手指口中唸唸有詞，正掐算著忽又停下，擰著個眉頭作沉思狀，兩隻眼睛忽睜忽閉，兩個白眼球忽有忽沒的，然後端起面前的小泥壺呷一口茶，點上顆香菸深吸一口，復又掐起手指掐算。牛瞎子的前面圍了一大圈的人，都在靜靜地等待著結果，突然有人小聲嘟噥一句：夜裡也沒聽見狗叫。
這話一落地，牛瞎子也掐算完 。去西南方向找吧，牛瞎子說，只怕已出百里之外了。
剛才說沒聽見狗叫的人叫牛二炮，住莊東頭，丟牛的牛大住在村子的西南角。
立時就有人張羅著去西南方向找牛，人群外忽的又有人說話：還是往東找吧，出不了三十里。
說這話的叫牛二，扔下這句話，並不管大夥的反應，兀自扛著鋤頭下地去了。
牛二是牛大的兄弟，平日裡與牛大不睦，互不來往，冷不丁扔下這麼一句，大夥還真得費些掂對。
於是兵分兩路，一路奔正東，一路走西南。天剛過晌，奔正東的人馬就回來了，牽回了牛大的大黃牛。往東二十九里，是柳鎮大集，偷牛的賊正大模大樣的在那賣牛呢！找牛的人說，逮住就送派出所了。
自此，牛莊又多了一位牛人，姓牛名二，牛二。
牛二父母早逝，與哥又合不來，從小就外出闖蕩，三十多歲上方才攜妻帶子回來，平日裡做田為生，並無異樣，想不到猛然間就露出這等本領，著實令人驚歎。
於是再有人家丟了東西，便去找牛二，但牛二並不給算，一律地推給牛瞎子。
便有人說這牛二隻怕是沒啥本領，那一回想是蒙的，說不定那天夜裡聽見啥動靜了。
適逢牛欄子丟了傻媳婦，遍尋不見，依了牛瞎子的掐算，是被人拐跑了，只怕是找不回了。牛欄子不死心，去求牛二，牛二閉眼沉思一會，說，村西二里以外，坑啊灣的需要找得仔細。
結果，真就在村西二里外的一口枯井裡找到了。
如是，牛二是牛人不假。
卻依然不給人算，問及再三，方說，我那兒子將來是做官的，我用不著跟個殘疾人搶飯碗，但凡事都有個例外，牛大怎麼說也是我哥，牛丟了我不能不管，至於牛欄子的媳婦，那是人命關天事，不得已而為之。
牛二這話傳開來，牛瞎子不大服氣，牛瞎子說，牛二那兒子是做不得官的。
牛二聽了牛瞎子這一說法，冷笑一聲，說，嫉妒！
牛瞎子卻認真，專門去找牛二，想仔細地“探究”此事，但牛二並不領情，說，你個殘疾人，不跟你計較，換了牛大，早給一耳刮子了。
牛瞎子訕訕出了牛二家的門，對天一聲長嘆。
事實證明，牛二的確比牛瞎子要更牛一些。牛二的兒子真就做了官，而且越做越大，一直做到市長。
牛二也成了牛二爺，兒子要其進城，卻是不去，不知去哪裡淘換個水菸袋，整天價提溜著，或村街邊的槐樹下，或村口前的柳樹旁，馬紮上坐了，聽那來往的行人二爺二爺地叫著。
依了牛二爺的說法，他能活到八十六歲，無疾而終。對此牛瞎子無話可說。牛二爺過八十大壽那天，依然身體矯健精神矍鑠，看那架勢，活到八十六歲只怕是說少了。
牛二爺八十壽辰這天，自然是高朋滿座，一大家子人翹首以待，只等牛市長回來，但是天快過午，也沒見牛市長的影子，正在焦急之際，忽然電話鈴起，眾人刷地閃開一條通道，牛二爺整整衣冠去接電話，聽不幾句，便一跤跌倒。
這天夜裡，牛二爺就走了。走前只留下一句話：還是牛瞎子算得準啊！
牛瞎子聽了這話，瞎眼裡掉下兩滴淚來，說，還是二爺算得準啊，的的確確，二爺你命不該絕，可咋就走了呢？
又說二爺那兒子：那小子，小時候連我的錢都偷，哪能做官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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