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老年人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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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繼政·短篇小說:夕陽

短篇小說:老年人的愛情

夕陽西下,公園沐浴在餘暉的彩霞中。人們三三兩兩地在草地上漫步,晚風徐徐送來一陣陣花草的清香,使人心曠神怡,更覺夕陽無限好。

張傑和李傑兩人老遠就互相看見了對方,彼此急速地向中間的石凳走去。

張傑和李傑同在一個大學畢業,又在同一個城市工作。也許因為兩人的名字裡都有個“傑”,關係格外親密,猶如親姊們,在學校裡形影不離;工作後又約定每十天見一次面。兩人同歲,張傑生日大,李傑生日小,人們就喊張傑“大傑”,喊李傑“小杰”。

一見面,李傑就叫了起來:“天啊!大傑!你又苗條了!來!轉個圈兒讓我看看!太漂亮了!我的傑!比二十歲的小姑娘還火爆!你這是倒青啊!天理呢?天理哪去了?”李傑一邊聲音誇張地甩出一串串清脆的鞭炮似的話語,一邊舉頭做了一個一閃而逝的仰望藍天的姿勢。

“你這小妮子真會說話!你這是肉麻還是讚美啊!得得得!今天就衝你這天花亂墜的誇獎,我請你了!”

張傑在進出口公司當會計,經常送李傑一些免費的外企品牌化妝品樣品、洗頭水樣品、糖果樣品等等。現在,她從書包裡掏出兩包進口波斯蜜棗放在石凳上。張傑嘴巴不如李傑靈巧,只好用實惠的小吃來表達。

“真的!大傑!我說的都是實話。你知道我不會拍馬屁的!”李傑得意地笑著。她已經習慣了付出讚美的言辭得到加倍的回贈。

“咱們十多天沒見面了吧?”李傑一邊撕開裝著波斯小棗的紙包一邊隨口說道。然後,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眼光射出一縷高亮的火苗,卻極力壓低了聲音問,“對了,你婆婆那事兒怎麼樣了?”

“別提了!”張傑妝容精緻的臉龐打開的晴空瞬間陰雲密佈,“還能怎麼了!簡直快把我氣死了!”

“啊!又有新情況了?快!快說給我聽聽!”

氣質安靜的李傑像被打了一針興奮劑,快速地撕完包,就向著張傑推出自己的一雙耳朵,兩隻閃閃發光的耳釘也在跟著津津有味地傾聽。

“真是被她氣死了!”張傑長出了一口氣,彷彿如此才從苦難的深海里活了過來。然後換上一副鄙夷的神色,“她自己跑去那個男人家裡了!你說是不是得被她氣死!都這一把年紀了,也不嫌丟人。”

張傑一邊說一邊對著空氣拋出一個大大的白眼,似乎那空氣裡有一張承受她白眼的面孔。

“自己跑去了嗎?”李傑好奇地瞪大美麗的眼睛,轉而那好奇就變成了一瞥揶揄的笑,從嘴角輕輕散開來。“你婆婆真開放。”

“什麼開放?!”張傑放低了聲音,眼角下意識地掃了周圍一圈,“那是老不知羞恥。說不好聽的,就是不要臉!”

李傑纖美的臉上的笑慢慢淡下去,幾乎要變成晦暗的了。

被打開了話匣子的張傑並沒有注意到李傑表情的變化,不管不顧地接著控訴,“我們都攔不住她。死活都攔不住。你猜他對我們說什麼了?說臉面算什麼,還能活幾年,還不活個痛快。你說她是不是要氣死我們。”

“能活個痛快也挺好的。”李傑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說完又覺得好像違了張傑的意,張傑的目光已經直直地向她橫了過來,便又趕緊加了一句,“不過也不能做得太過分了。”

“就是啊!說的就是這個!”張傑欣慰李傑終於抓住了故事的要害,“那個男的要房沒房,要錢沒錢,要什麼沒什麼。一個破老頭,長得也沒鼻子沒眼的,你說她圖什麼?!還巴巴地撲上去。”張傑臉上鄙夷的神色更重了,簡直像恨意。

“就是啊,她圖什麼?”李傑附和著,彷彿這是一個她也想不通的問題。

“她就是沒有出息!離了男人過不了!我公公才走了幾年她就受不了了。沒見過這樣的女人。你說她都六十多歲了,丟不丟人!我都不好意思跟旁人說。人家還不笑死了。”張傑臉上現出絕望的神色,彷彿有莫名的痛苦在火辣辣地燒著她的心。

“哎!大傑,你婆婆真要和那老頭成了,上老頭家住啊?”

“呸!”張傑撇了撇嘴說:“那老頭一兒一女,都結婚了。可是兒子的房子小,老頭的房子大。我聽說,老頭的兒子兒媳都不同意他再婚!”

“呵呵!怕你婆婆要了房子?”

“你說我婆婆吧!中學教師,工資八九千,那麼高;老頭就是一個退休的破工人,工資三四千;還滿頭白髮,拄著柺杖。你說這老女人咋想的呢?真成了,老頭死了,人家還不把她攆出來才怪!”

“真的攆出來,你婆婆也不怕啊!她不是在學校裡有一套樓房嗎?”

“比俺家的面積還大呢!”

“哎,那老頭要住進你婆婆的樓房,老頭就有繼承權了!”

“哼!俺老公早把那套房子的鑰匙換了!這幾天他準備和他媽談談更換房產證的事呢!”張傑一邊吃一邊說。

“哎,你不是說那老頭是個作家嗎?你看過他寫的東西嗎?”李傑問。

“寫過幾本破書。”張傑一邊翻看手機一邊說:“哎,小杰,你看看那老頭寫給我婆婆的詩。”不等李傑回聲,開始讀起來:

“與你一見如故,是我今生最美麗的相遇。

與你一諾相許,是我晚年裡最永恆的風景。

一直想說,無論走到哪裡,最想去的是你的身邊。

願我們彼此相愛,一直到時間的盡頭。

親愛的,你知道嗎,雖我已是古稀之年,但我仍有愛你的餘力。”

短篇小說:老年人的愛情

張傑一邊敲著手機,一邊撇著嘴說:“你聽聽!你聽聽!多肉麻!寒磣人!這是我偷偷地看她的手機拍下來的!”

“哈哈!寫的還真的挺好呢!大傑,你婆婆工資那麼高,真要走了,可是個大損失呢!”

“唉!你說怎麼辦啊?兒子的學費、書錢和平時花費,都是她出。”頓了一頓,又說:“自從她在俺家住下後,水電暖以及日常花費也都是她出!”

“哎呀!你婆婆可真的不錯。”

“哼!她就這麼一個兒子,不在這裡花,還花給誰!”

張傑臉上現出絕望的神色,彷彿有莫名的痛苦在火辣辣地燒著她的心。一包波斯蜜棗吃完,又撕開一包。兩人一時沉默。

“哎,大傑,你老公怎麼想的?”

“當然也不願意!”張傑心裡那些裝滿火藥的小炮竹顯然還沒有放完,炮竹的芯子嘶嘶地燃著,空氣中滿是未及散去的刺鼻的硝煙味道,甜甜的蜜棗也沒有冷卻她憤怒的氣焰。

“昨晚,我老公和他媽吵架了!我聽的話音像是他媽給那老頭偷偷地買了個智能手機!你看看!還沒結婚就往裡添錢了!真的不害臊!”

張傑嘆了口氣說:“其實,我們也不是反對她找老伴。剛開始找時,我和老公都勸她,找就找一個沒兒沒女的老教授,沒有經濟負擔;或者只有女兒的退休老幹部,負擔相對小一點;有兒子的貴賤都不能談,除非兒子沒有買房壓力。”

“她怎麼想?”

“嘿嘿!她說,人品最重要,不能光看收入!還說找另一半就像螺絲對螺母,得對上扣,不能湊合!你聽聽!”

“老頭那邊兒女有什麼反應?”

“哼!老頭兒子兒媳和他爸公開頂!他兒子說,你要把那個老女人接進來,先把房產證過戶給我再說!”

“過戶了?”

“嘿嘿!我婆婆對他們說:你們放心,我不會要你們的房子的。我有自己的房子。我的房子比你們的好多了。你們不放心,我可以立下個字據。”

“字據寫了?”

“聽老公說,老頭死後她就立刻搬出來,再回家來。”

“你婆婆真的入迷了。”

“據說大房子過戶給他兒子了!說結婚後到他兒子現在的小房子去住。”

“她嫁過去也好,也是省了你們的心思了。不然以後還不是要你們伺候。”

“哼!可別了!如果老頭死得早,她還不是又回來?還不是俺伺候她?”

短篇小說:老年人的愛情

李傑優雅地把一顆小棗扔進嘴裡,一邊矜持地抿著嘴唇笑,腦海裡浮現出一個不能自理坐著輪椅的模糊的老太太臉孔。

張傑豐滿的胸脯被氣憤要撐破了,用力地起伏著。呆呆地看著李傑,說:“其實,要不是她工資高,付出那麼多,我也不願意她老住俺家。”

“你婆婆有知識有文化工資又高,到誰家誰不喜歡啊?”

“小杰,你不知道,剛搬俺家來時,好不習慣!她把小市民那一套都帶俺家來了。我把屋裡的燈開了,她就跟在屁股後面一盞一盞地關。家裡來了人,坐一歇,我給客人泡茶,人一走我把茶葉往池子裡倒,她就連喊,慢著!慢著!這茶才喝了一口,倒了多可惜。他兒子在浴室裡洗澡,洗的時間長了,她就心疼得在外面走來走去,捶捶胸,跳跳腳,想敲門,又不敢,哀聲嘆氣,嘴裡嘀咕‘敗家子,敗家子’。她喜歡看‘宮廷戲’,看多了,這清朝、唐朝,這皇帝,那妃子都弄到一塊兒,她分不清,老問她兒子。最近她看電視也沒了精神,可能老想和那老頭如何聚會吧!”

“哎,他們領結婚證了?”

“領了!我老公一聽說他們領了結婚證急了,和她犟了幾句嘴。你猜她說啥?她說老年人再婚受法律保護,子女不得干涉!”

張傑往自己嘴裡塞了一個小棗,嘴巴動作極大地嚼動著。“真是被她氣死了!不說她了!一說就氣得我咬牙。真是丟臉。你說她都這麼大歲數了!那老頭讓她倒貼她竟然願意!她把我們這些當小的臉面放在哪兒?!”張傑緊緊盯著李傑的眼睛尋求同盟,好像並沒有找到她想要的情緒,終於燃盡最後一串憤怒的炮竹說:“就一個字,賤!”

那個總結性的字眼從張傑唇齒之間擠出來,發著一線涼意的光鋒利地穿過一片飛舞的塵埃,無聲地消隱在空氣裡。

兩個女子終於開始塵埃落定般地用心品嚐起進口波斯蜜棗來,這美味彷彿也沾染了硝煙的味道。

西方的晚霞映紅了半邊天,公園裡高大的樹木也戴上了頂紅的帽子。那濃濃的紅色,像開滿了成片的杜鵑花,美麗而耀眼。

短篇小說:老年人的愛情

作者近照

作者簡介:李繼政,泰安市退休幹部。七十年代開始發表作品,多篇小說在文學刊物上發表。著書有《耕耘與收穫》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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