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認為寇準在權力鬥爭中失敗的教訓是:才雖高矣,保身之道不足

寇準,北宋名臣。他剛直不阿,勇於任事,名垂史冊,其戲劇舞臺上的忠廉形象一直深印人心;然而,張詠感慨道:“寇公奇材,惜學術不足爾。”《宋史》評價他:“雖有直言之風,而少包荒之量”……他又是一個飽受爭議的人物。

皇帝認為寇準在權力鬥爭中失敗的教訓是:才雖高矣,保身之道不足

《夢溪筆談》雲:景德年間,河北有戰事,皇上欲御駕親征檀淵,朝廷內外的意見不一致,惟獨寇準贊成皇上的主張。皇上的車駕剛渡過黃河,遼國的騎兵遍地都是,直抵檀淵城下,人心惶惶。皇上派人暗中觀察寇準是什麼反應,而寇準這時正在中書酣睡,鼾聲如雷。人們認為他是能讓這個時代鎮定的人物,把他比作謝安。

這與史實有些出入。事實是,景德元年,在遼國大軍進犯中原,打破數州直逼京都之時,宋廷朝野震動,真宗嚇得六神無主,不知如何是好,在重臣王欽若、陳堯叟等人的攛掇下,真宗意欲遷都南逃或南下避戰,但宰相寇準、畢士安力排眾議,堅決主張抗敵,促成了御駕親征,振奮了軍心,又由於寇準指揮若定,戰場形勢發生了積極變化。與此同時,遼南京統軍使蕭撻凜被宋軍伏弩射殺,遼兵失倚,士氣低落,又有腹背受敵之虞,故遼主有罷兵議和之意,而真宗也希望花錢買太平,儘快結束戰事,遂簽訂了檀淵之盟。千百年來,人們對檀淵之盟的利弊爭論不休,但寇準的大忠大勇卻一直為人讚頌。如果沒有寇準的大忠大勇,沒有畢士安對真宗苦口婆心的勸導,真宗非南逃不可,大宋軍民也會因此而喪失抗戰的決心和勇氣,一敗塗地,那麼,北宋末年的悲劇就可能提前上演。

寇準忠勇可嘉,政績顯著,是社稷之臣,這是公認的。但他也有許多缺點,倔強偏執,修養不足,不諳成己成物之道,從政為官還顯得青澀。

皇帝認為寇準在權力鬥爭中失敗的教訓是:才雖高矣,保身之道不足

《夢溪筆談》雲:寇準被任命為宰相的詔書,是楊億起草的,其間四句說:“能斷大事,不拘小節。有干將之器,不露鋒芒。懷照物之明,而能包納。”寇準看過詔書後非常高興,說:“正得我胸中事。”在規定的潤筆之外,他又另外贈給楊億一百兩銀子。 此詔書其間四句放大了寇準的品德、韜略、才幹,連一帶而過的缺點、不足都沒有,實屬筆墨誇飾。

寇準任性,在朝廷上動輒與人爭辯不休,不依不饒,甚至相互揭短,斯文掃地,以至於皇上怒而罷之。史載:“準與知院張遜數爭事上前。他日,與溫仲舒偕行,道逢狂人迎馬呼萬歲,判左金吾王賓與遜雅相善,遜嗾上其事。準引仲舒為證,遜令賓獨奏,其辭頗厲,且互斥其短。帝怒,謫遜,準亦罷知青州。” 此等事情,王賓獨奏又如何,犯得上“其辭頗厲,且互斥其短“嗎?涵養和包容體現一個人的修養,得理不讓人和無理辯三分,都是缺少修養的表現,因而令人生厭。在皇上看來,狂人迎馬呼萬歲,雖屬大不敬,但狂人神經錯亂,已不是正常人,尚可隱忍,而朝廷命官在宮廷之上如此不懂禮數,行事乖張,藐視皇威,則不可饒恕。這也是“帝怒,謫遜,準亦罷知青州”的緣故。人言云中白鶴,非燕雀之網所能羅也。白鶴壯志凌雲,不狃於方寸之地,不與燕雀爭喙塵埃之粟,燕雀之網焉能羅捕。

至道二年,因官銜排序問題,寇準與馮拯發生爭執,又有人上疏說呂端等人因種種原因姑息寇準,使得寇準任意而為,擅權行事,擾亂法紀。太宗大怒,召見呂端等人責問。端曰:“準性剛自任,臣等不欲數爭,慮傷國體。”因再拜請罪。及准入對,帝語及馮拯事,自辯。帝曰:“若廷辯,失執政體。”準猶力爭不已,又持中書簿論曲直於帝前,帝益不悅,因嘆曰:“鼠雀尚知人,況人乎?”遂罷準知鄧州。皇上罷免寇準的官職,並不是因為寇準理屈,而是因為寇準不聽皇上的勸誡,依然激辯不已,鼠雀不如。有時咄咄逼人的氣勢,比無理狡辯更讓人不能容忍。一個官員如果缺乏政治素養,動輒捲入杯水風波,誰還能指望他去搏擊大海的風浪,趕出朝廷也罷。

寇準心胸狹隘,汲汲於功名。宰相王旦心思縝密,為人謙和,處事低調,工作盡責,皇上非常信任倚重他。寇準嫉妒王旦,屢次在真宗面前說王旦的短處,而王旦卻專門在真宗面前稱讚寇準的長處,讓真宗覺得寇準人品有問題。天禧元年,王旦病重。真宗探視時問:“愛卿之後天下事應當託付給誰呢?”寬宏大量的王旦堅持推薦寇準為相,帝謂旦曰:“卿雖稱其美,彼專談卿惡。”旦曰:“理固當然,臣在相位久,政事闕失必多。準對陛下無所隱,益見其忠直,此臣所以重準也。”上由是益賢太尉。王旦深知,由於皇上好名誇功,佞臣心懷鬼胎,極盡慫恿,一場轟轟烈烈的封禪、造天書、尋祥瑞運動,使國家出現了財政和政治危機,朝廷迫切需要大忠之人為相,剷除弊政,重振朝綱。因此,王旦看中了有犖犖過人之才,而無區區自守之善的寇準。將軍額上能跑馬,宰相肚裡能撐船。王旦的忠厚、大度、包容,是寇準所不具備的,真宗對待寇準始終沒有像對待王旦那樣信任、放權,於此不無關係。 寇準做事簡單、偏執,但是大忠之人,所以,得到了以江山社稷為重的畢士安、王旦的包容和鼎力支持,成就了他的功名。

皇帝認為寇準在權力鬥爭中失敗的教訓是:才雖高矣,保身之道不足

一個人因機緣偶合,可能一時幸運,但不可能永遠幸運。真宗在病重時,經過幾番猶豫,反覆權衡,最終意向是,自己歸天后,由劉皇后輔佐幼主,寇準以相位制約劉皇后,而寇準希望自己單獨輔佐幼主,並有積極表現。寇準“學術不足”,意識不到劉皇后的謀略、能力不在他之下,意識不到滿朝文武對他不買賬者大有人在,意識不到想借機躥升者已經把他視為眼中釘,而自己已陷入危險之境地。由於寇準密令楊億起草太子監國奏章一事洩露,劉皇后和丁謂藉機向真宗進讒言,寇準被罷相;後又因周懷政等人慾陰謀殺死丁謂等人,再讓寇準當宰相,尊奉宋真宗為太上皇,傳位給太子,廢黜劉皇后,被人告發,寇準因受牽連,被降為太常卿、相州知州,之後寇準被一貶再貶,直至客死雷州。

史書說,寇準少即得富貴,性情豪爽奢侈,喜歡喝大酒,每次宴請賓客,多關閉門扇解下驂馬。他的家中未曾燃油燈,即使廚房廁所這些地方,一定要燃著大蜡燭。他任宰相,“多召兩制會飲私第,酒酣氣盛,必閉關苛留之,往往侵夜。畏謹者甚憚焉。宗諤嘗預會,日既夕矣,而關不可啟,遂於門扉下竊出得馬以走”。寇準強拉大臣喝酒,酒酣耳熱之際,必關閉大門不讓人回家,逼人與己通宵或徹夜宴飲,大臣只得從門底下偷偷跑掉。寇準戀酒且霸道,放蕩不羈,難為百官之型範。 寇準不僅是酒徒,還是舞迷,每次在府中聚會都離不開妓女作樂。

《夢溪筆談》雲:寇準喜好《柘枝》舞,與客人集會時必定要舞《柘枝》,況每舞一次必定是一整天,當時的人稱他是“柘枝顛”。今天在鳳翔有一老尼姑,是寇準當年的柘枝伎,她說:“當時的《柘枝》曲還有幾十遍,今日所舞的《柘枝》,和當時的相比,遍數不到十分之二三。”老尼姑還能歌當時的曲子,有閒情逸致的人往往傳唱她的曲子。又云:蜀地人魏野,隱居不出來做官,擅長寫詩,以詩著名。他為人處世很瀟灑,有很多當地的顯貴人物和他交往,寇準尤其欣賞他。寇準鎮守北都時,把魏野招至門下。北都有個妓女,雖然貌美但舉止生硬,士人稱他為“生張八”。府中聚會的時候,寇準讓她向魏野求詩,魏野贈詩於她,詩云:“君為北道生張八,我是西州熟魏三。莫怪尊前無笑語,半生半熟未相諳。” 寇準縱情歡樂,揮金如土。

皇帝認為寇準在權力鬥爭中失敗的教訓是:才雖高矣,保身之道不足

一次,他從相府出發去鎮守北門,歌妓到庭下送行,寇準用金質酒杯一邊獨飲,一邊令歌妓吟歌跳舞,每唱一曲贈送綾羅綢緞一束,但歌妓仍顯不足。侍妾蒨桃窺之,賦詩二首規勸寇準不要過於奢侈。其一:一曲清歌一束綾,美人猶自意嫌輕。不知織女螢窗下,幾度拋梭織得成。其二:風勁衣單手屢呵,幽窗軋軋度寒梭。臘天日短不盈尺,何似妖姬一曲歌。但寇準並不這樣認為,在《和蒨桃》的詩中道:將相功名終若何?不堪急景似奔梭。人間萬事君休問,且向樽前聽豔歌。

這些故事說明寇準確有其固執、褊狹、奢侈、佻撻的一面,人文教養和政治素養不足,也可證“不拘小節”“不露鋒芒”“能包納”之偽。寇準好虛榮,自然對誇大其詞的任命詔書滿心歡喜,為了感謝起草詔書的楊億,寇準在規定的潤筆之外,他又另外贈給楊億一百兩銀子,全無“寵辱不驚”的君子之風。

有人說,寇準一生為官不止“三起三落”,最後客死雷州,皆因其不“正”而導致。張詠曾對自己的僚屬感慨地說:“寇公奇材,惜學術不足爾。”張詠承認寇準是個奇才,但又憐惜寇準人情不夠練達,自身修養不足,並屢為所累。人情練達,首在秉持中庸之道,包容四海,善於成己成物。章士釗說:“為政有本,本何在?曰:在有容。何為有容?曰:不好同惡異。”庸者好同惡異,智者求同存異,聖者化異為同。好同惡異,睚眥必報,是心胸褊狹、極端自我的表現,不僅不能成己成物,而且還會遭致不滿、怨恨,被人排擠、陷害。真宗認為寇準在權力鬥爭中失敗的教訓是“寇準之居相位,多致人言。”嗟夫!君才雖高矣,保身之道不足也。

法國人文主義者拉伯雷說:“凡前有牆、後有垣的地方,沒有一處不鬧鬩牆與明爭暗鬥的勾當。”皇宮歷來是高層爭權奪利的險地,隨時都會有大臣被人抓住把柄扳倒在地,作為朝臣本應滌除玄覽,潔身自好,如履薄冰,而寇準卻奢侈、放蕩,自毀形象,授人口實,註定他在官場上不會軟著陸。何況,寇準還不懂官場運作之道。

皇帝認為寇準在權力鬥爭中失敗的教訓是:才雖高矣,保身之道不足

仕途坎坷的柳宗元晚年感悟道:“吾子之方其中也,其乏者,獨外之圓者。固若輪焉,非待於可進,亦可退也。”輪為載車之器,必為圓形,因為滾動摩擦阻力最小。為人處世應外圓內方,內方者,不失原則也,外圓者,進退自如也。外圓內方,是有傲骨而無傲氣,是合群而不迷失自我,是原則性與靈活性的高度統一,是仁、智、勇兼備的君子言行規範,而不是奉行束身寡過主義的曲士賤儒的擋箭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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