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驊記憶】那些在黃驊文工團的日子

【黄骅记忆】那些在黄骅文工团的日子

外埠村姑“劉巧兒”

我於1937年出生在故城縣青罕村,從小父母雙亡,靠嬸子大娘拉扯成人。翻身解放後,我的天性變得開朗活潑,掃盲班裡學拼音,夜校燈下練寫字,一天到晚忙個不停,睡夢裡都在蹦蹦跳跳、說說唱唱的,最耳熟能詳的歌詞是“解放區的天是明亮的天,解放區人民好喜歡”。我是村裡的義務宣傳員,寫板報,演節目,走村串戶,高房喊話,積極宣傳新頒佈的《婚姻法》。村裡排演歌劇《劉巧兒》和《小二黑結婚》,我分別扮演女主角,甜潤的歌聲如小河流水,長辮子搖擺著打屁股,一招一式蠻像那麼回事兒。結果一下子走紅,成了三里五村小有名氣的“劉巧兒”。現在想來,我當時只不過是一個乳臭未乾、情竇未開的“黃毛丫頭”。

1955年,我擔任村裡的團支部書記和婦女會主任,工作熱情高,上進心很強,凡事從不甘落後。就在這一年,上級組織青年男女去天津南郊的北大港開荒,我帶頭報名,踴躍參加,第一次背上行囊離開家鄉,過上了集體生活。我們睡臥棚,喝鹹水,啃窩頭,白天開荒揮汗如雨,晚上挑燈夜戰群情激昂。“我們年輕人有顆火熱心,赤膽忠心為人民……”的歌聲,伴著燃燒的篝火在荒郊野外迴盪不息。

我是這個團隊的活躍分子,獨唱、領唱、說快板、數來寶樣樣都敢耍活一番。在那個條件艱苦、環境惡劣的特殊“舞臺”上,“劉巧兒”的藝術細胞得到很大程度上的滋潤和膨脹。伴隨年齡的增長,我向往著人生更大的舞臺。

不穿軍裝的“文藝兵”

1958年,“大躍進”的口號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黃驊縣組建文工團的消息不脛而走,傳遍各個角落,我似乎聽到了命運之神的召喚。經領導推薦和我積極報名應試,最終被正式錄取。20歲的我激動得淚流滿面,獨自在夜幕濃重的大窪裡喊啞了嗓音。

【黄骅记忆】那些在黄骅文工团的日子

第一排右一為李鳳珍

十月遍地金黃,黃驊文工團的鑼鼓正式敲響,初創時期的“班底”,可以說是人才濟濟,陣容強大。這些老師們多數來自中捷農場勞改隊,別看他們頭上戴著沒有“光環”的烏紗帽,卻個個都是文工團的“四梁八柱”。

我至今還能想起,他們當中有原總政話團的老演員李季,他瘦小的身材裡滿是“藝術細胞”,表演、導演樣樣精通,他客串的反派人物“水鬼”,出神入化,活靈活現,常引起滿堂喝彩。他的音容笑貌,我每每想起都忍俊不禁。那位男歌唱家周美昭,人長得瀟灑,嗓音雄渾嘹亮,一展歌喉就引來如潮的掌聲。還有編劇高志強、曹洪昌等等,他們能編能導能表演,都曾經是大名鼎鼎的“範兒”,或是後起之秀。我敢說,是他們點燃了黃驊文藝的火種,是他們開啟了“大窪文學”的先河。

【黄骅记忆】那些在黄骅文工团的日子

1959年黃驊縣文工團在馬棚口由李季老師帶隊下鄉演出後全團合影留念(第二排左一為李季老師,第三排左一為李鳳珍)。

黃驊文工團實行軍事化訓練、軍事化管理。冬季發棉衣,夏季發單衣,吃住不要錢,按月發津貼,津貼分三等,分別是12.5元、7.5元、4.5元。團長兼書記名叫趙默田,部隊轉業的,對下屬要求很嚴,定有“約法三章”:團員之間不準談戀愛,不準吃零食,不準走親訪友。一旦被發現,就要大會點名,小會批評,檢討書寫個沒完沒了。還實行一年一整頓制度,表現好得留下,表現差得捲起鋪蓋走人。

整來整去一年間,100多人的文工團只剩下包括我在內的40幾人。1959年冬季,原天津專區的霸縣、河間、交河、黃驊4個文工團,在河間大禮堂舉辦集訓班。李季老師給我們這些“生坯子”們上表演課,進行專業訓練,這期間排演了小歌劇《木匠迎親》、獨幕話劇《捉水鬼》等。那時,我們都是忍著飢餓登臺演唱,冒著寒風入戶借宿,這些不穿軍裝的“文藝兵”,如同散兵遊勇一般狼狽不堪。

饑荒年代的“草臺班底”

1960年,“低指標、瓜菜代”如瘟疫一般蔓延流行,黃驊文工團陷入飢寒交迫的窘境。縣委領導捨不得這個“草臺班子”,不忍遣散這些有文藝之才的年輕人,就把我們暫先安置到南大港農場撒農藥的飛機場,所在地是孔莊子村。基本要求是,保留黃驊文工團的牌子,自己解決吃飯問題。就這樣,40多人,一輛馬車,兩匹騾子,幾條小木船,是上級配給這個團隊的全部家當。

在老團長趙默田的帶領下,我們白天種水稻,兼顧打魚摸蝦,填充轆轆飢場;晚上歡聚一堂,偷著排練文藝節目。在“魚米之鄉”孔莊子,我們借天時地利排練歌劇《洪湖赤衛隊》,我扮演女主角韓英,張文甲扮演男主角劉闖,袁琳扮演天真可愛的三妹,真得把這出戏演活了。但由於種種原因,我們的拿手戲被“腰斬”了。還排練過歌劇《紅珊瑚》、《黃驊》等現代劇目,均沒有“閃亮登場”。

在這期間,有人不懷好意告發,說黃驊縣委對文工團態度曖昧,明散暗不撤。那時的政治壓力山大,縣委只得忍痛割愛,於1962年春宣佈解散文工團。看到演出服裝在大街上拍賣,我們欲哭無淚,心裡真說不清是個啥滋味。

我和13歲的孤女袁琳投親無門,無家可歸,便被好心的領導安置到南大港農場六分場。一個鐵爐子、一個小木箱、一條蚊帳和一把鐵銑,是我們姐妹倆的全部“嫁妝”。在分場大食堂一側,用三合板一罩,葦苫子一蓋,就是我們的“巢穴”。姐妹倆相依為命,時常低吟淺唱“洪湖水,浪打浪,洪湖岸邊是家鄉……”

這年夏季的一天,我和袁琳到鄰居家串門,正巧遇到時任南大港農場場長龔玉樓的女兒,說起文工團的興衰,不由得傷心落淚。這位小妹是個熱心人,很快捎來龔場長的回話,他老人家說,黃驊養不起文工團,我們養得起。你們寫信,快把原班人馬給我叫回來。就這樣,1962年秋季的一天,黃驊文工團死而復生,改稱為南大港文工團。李季老師任導演,我任歌唱隊隊長。

我們仍然堅持邊勞動,邊排練,演技水平不斷提高,尤其自編自演的小節目豐富多彩,百姓喜聞樂見。到各個分場、海堡漁村、駐軍哨所演出,場場爆滿,好評如潮。我們編演的小話劇《讓房》,從地區演到省城,一直演到北京。更意外的收穫是,我們耕種的200多畝水稻卻喜獲豐收,打了14萬斤糧食。此事震動了滄州地區,時任行署專員閆國鈞在大會上說:南大港文工團幾十號人馬,竟打了14萬斤糧食,能養活多少人啊!

告別舞臺的“郭大娘”

由黃驊文工團起家的南大港文工團身手不凡,名聲大震。轉眼到了1964年,滄州地區籌建文工團,便以匯演的名義從中選拔演員。我和張文甲合演的小話劇《崗旗》,歌頌先人後己的高尚風格,內容生動,情節曲折,獲得男女演員一等獎。包括我和張文甲、袁琳在內的6名南大港文工團演員,很快調入滄州地區文工團。在這個新的團隊裡,我先後參加過話劇《代代紅》、《豹子灣的戰鬥》等劇目的排練。

記憶最深的是,我滄州地區文工團演過話劇《槐樹莊》,扮演劇中的女主角郭大娘。我們曾專程去北京軍區戰友文工團,現場觀摩學習,向素有“老太太大王”之稱的胡鵬大姐當面求教,不恥下問。回團後連夜排練,輪番演出。結果《槐樹莊》剛剛登場,“文革”風就沖天而起,滄州文工團被活活刮散了。我由此而含淚告別了舞臺,隨著歲月的更替,慢慢變成了徹頭徹尾的老太太。但是,此後多年沒完沒了的政審填表中,我都鄭重地寫下自己人生的第一步:黃驊文工團。

(口述者,李鳳珍,退休於滄州地區工貿集團;整理者,崔懷洲,退休於滄州市發改委)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