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城市的野心和活力,與它的雜亂無章一樣顯著


這座城市的野心和活力,與它的雜亂無章一樣顯著


馬尼拉:讓上帝的歸上帝, 凱撒的也歸上帝

本文首發於總第886期《中國新聞週刊》

“你看,海真藍!”

“那是中國海。”坐在一旁的傑米答道,表情自然,絲毫沒有惡意,反而讓我有些不太自然,為避免尷尬,迅速將話題岔開了。

此時我們正坐在去往馬尼拉的大巴車上。大巴沿著海邊公路行駛,傑米是我的鄰座,一名在校的大學生,上車後便主動和我聊了起來。他的英語比我好,說了許多關於馬尼拉的趣聞,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要帶太多現金上街,不安全,尤其對我這樣的單身遊客。

傑米所言不虛,剛到馬尼拉的第二天就聽到了華人被搶的消息。旅館裡住著不少在當地打工的華人,他們有一個互助的微信朋友圈,每天交流各種信息,隔三差五就會爆出有人被搶的消息,已經見怪不怪了,但新來的人還是難免感到心驚。

旅館位於市中心的艾米塔區,這裡高樓林立,綠樹成蔭,代表著這座城市最繁華的一面,商場裡有持槍的保安,進出要安檢。“這裡曾被稱為亞洲的紐約,發達程度不好說,至少治安之差是不輸紐約的。”旅館裡的前臺小哥自黑道。

站在街邊,初到者常會有不知所措之感。街上跑著各種奇形怪狀的“吉普尼”,這是二戰後美軍丟棄的吉普車,本地人將車斗加長,在上面各種塗鴉,然後開到街上攬客。這種車沒有固定站臺、沒有路線編號,只有讓你看不懂的菲律賓文,上下車全憑招呼,安全措施幾乎為零。十幾輛鮮豔亮眼的吉普尼擁擠在路口,汽笛聲、拉客聲、吵鬧聲……讓本就擁堵的交通更讓人無所適從。

如果不想嘗試吉普尼的瘋狂,也不想打車,就只能乘坐當地的輕軌。

被北京地鐵歷練多年的我算是見過世面的,到了這裡還是被驚到了。高峰時期,光在站外排隊,就至少要30分鐘。想斯文地上車幾乎是不可能的,而下車比上車還難,多次被迫坐過站後,我只好不停地向周圍人表明我是個外國人,希望大家助我一臂之力。

雖然如此擁擠,車廂裡卻無人抱怨爭吵。幾乎親密到臉對臉了,對方還是會對你報以微笑,絲毫沒有嫌棄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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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奧古斯丁教堂

如此純良溫厚的性格,大概能從車廂裡不少人脖子上戴的十字架上找到答案。菲律賓在整個東南亞都可以稱得上是一個異數,整個國家沉浸在濃厚的天主教氛圍當中。馬尼拉的教堂之多更是出乎我的意料,其中最著名的是位於“市中市”的聖奧古斯丁教堂,這座建於1599年的西班牙式天主教堂也是菲律賓最古老的石造建築之一。

我去時,教堂里正在舉行婚禮,主持婚禮的神父是本地人,全程唸的卻是英文,臺下的親友們虔誠地聆聽著。很快,新人在眾人的擁簇下鑽進了停在教堂外的婚車。臺上的神父卻沒有退場的意思,過道上的鮮花也沒有撤掉,旁邊的人告訴我,一會兒還有一場婚禮要舉行。多的時候,這裡一天會舉辦四五場婚禮。

教堂內部的裝飾極盡華麗,天花板上是三維立體浮雕,彩色玻璃花窗上繪製著宗教題材的圖案,在光照下寧靜聖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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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王城大門

“市中市”是當年西班牙人在老城中修建的城堡,又叫西班牙王城,處處散發著西班牙的氣息。除幾座教堂外,還有部分城壘和城門保留下來了。不時有載著遊人的馬車踏著鵝卵石而過,穿梭於街道、關口、港口和城寨。

這裡曾囚禁過菲律賓國父何塞·黎剎,參觀時能看到不少他的舊物,其中就有《我的訣別》原稿。為了反抗西班牙統治者,爭取獨立,年僅35歲的黎剎獻出了自己的生命。就義前,他與一位來自香港的愛爾蘭姑娘約瑟芬·布蕾肯在刑場結婚。絕命詩《我的訣別》就是他留給新娘和後人的,曾經激勵過無數的年輕人。

如果有一天你看見我的墳頭迸生

一朵樸實的花兒,在茂密的叢草間,

請把它放在你的唇上,吻我的魂靈,

那時,在寒冷的墓裡,我額上將感應

你的愛撫的親切,你的氣息的溫暖


後來黎剎被尊為菲律賓國父。不遠處的黎剎公園裡,矗立著他的銅像。二戰後,他的祖國終於獨立了,精神上卻烙下了深深的西班牙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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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尼拉璀璨夜

據統計,菲律賓的基督教徒約佔全國人口的90%以上,其中85%信奉天主教。宗教生活已經完全注入到這座城市的動脈中,幾乎每一條街區、每一所學校、每一座醫院都會有一座教堂,即便是在街角也能看到耶穌或聖母像。人們的口頭禪是:“一切都交給上帝吧,上帝會保佑我們的。”

西化的除了宗教、語言,還有人種。馬尼拉街頭常能看到混血模樣的人。旅館前臺服務生便是一個混血兒,一頭黑髮,鼻樑高挺,皮膚偏白。他的爺爺是個美國人,兒子一出生就消失了,奶奶只好帶著孩子嫁給了一個本地人。他告訴我,混血長相非但不困擾他,相反,為他增加了不少工作機會。

從19世紀末到二戰時期,菲律賓淪為美國殖民地長達40年之久。當時很多美國大兵跑出軍營與當地女孩約會。受宗教限制,當地人通常不會避孕,更不能墮胎,就這樣,美國大兵走後,留下了大量的私生子。加之早期的殖民者西班牙人、移民而來的華人、印度人……層層混血,現在很多菲律賓人都不敢說自己是血統純正的原住民。

不知道是多元文化混搭的化學反應,還是天性樂觀,菲律賓人被認為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人。交往中,感覺他們從不為任何事情發愁,解決不了就不解決。一個馬尼拉朋友不久前摩托車被盜,我關切地問他是否需要報案,他反倒樂呵呵地問我:“你說這是不是上帝的意思?”

不過心態再好,現實總還是要面對的。大量貧民窟交錯分佈在這座城市的各個角落,低矮的房屋、雜亂的街道,加之槍械管制寬鬆、失業率高、貧富差距大,讓整座城市盜搶案件不斷。

有次散步時,感覺身後有些不太對勁,本能轉過身來,一名十歲大的男孩正把手伸進我身後的揹包,看到被發現轉身便跑。幸好損失不大。大概熟知法律,路邊小偷大多是未成年孩子。據說菲律賓政府打算降低成年人的年齡門檻,以加強對犯罪的打擊。

這座城市的野心和活力與它的雜亂無章一樣顯著。它正以馬尼拉市為中心,飛速向外擴張為一個大都會圈,幾乎囊括了全國人口的13%。大概拜菲律賓人的樂觀所賜,城市的管理者似乎從不擔心,隨著面積和人口的增加,治理難度也會加大。想必,如果有解決不了的問題,他們都會交給上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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