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弄丟你,我的瘋妻

01

該來的還是來了。

江為靖被黃小芬一抱住,心就咚咚地跳個不停。

江為靖看出黃小芬看他的眼神熱辣辣。都說寡婦門前事非多,江為靖走路都繞著黃小芬的家走。

偏偏黃小芬家的電線短路了,她讓六歲的女兒上門叫了江為靖三次,江為靖只好勉為其難地去了。他用電筆幾下就檢測到了問題所在。

江為靖關掉總閘站上板凳接線時,黃小芬高擎電筒的手臂裡傳出的香氣,燻得他心旌搖盪。他長舒一口氣穩住心神,迅速接好電線站回地上。他轉身要走,卻被黃小芬抱住:“江哥,鄰村的餘哥想娶我,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江為靖手上的電筆啪一下掉在地上,他身體一緊,一股熱浪從小腹升起。他有三個月沒碰女人了,黃小芬的柔軟和清香襲擊了他,他心底埋藏著的慾望有些甦醒。他的身體僵直,不知道如何是好。

黃小芬不停地靠緊他,她的嘴唇在他的耳邊呢喃:“她跑了三個月,你就找了三個月,像你這樣有情有意的人太少了,我喜歡你。”

江為靖有些感動,他知道黃小芬男人病死後,這十里八鄉有不少男人打她主意,她放棄他們,主動對他示好實是難得。他心裡的漣漪一圈圈盪漾開,僵直的身體回緩了,他的手有了力量。

黃小芬像藤纏樹般依附著江為靖,她激動地說:“如果莫成容回來,我願意和你一起照顧她和江中雄。”

莫成容這個名字像電熨斗,把他剛起的漣漪熨平了;又像菸頭燙傷他剛剛用力的手,他一下掙脫黃小芬的懷抱,拾起電筆轉身走進茫茫夜色裡。

不能再弄丟你,我的瘋妻

02

莫成容是江為靖的妻子。

一年前,莫成容的表叔過生。她想著平素與這表叔並無來往,不去既可省了禮金,又可在家多做農活。她拒絕了父母要她陪同前往的請求。哪知返家途中,母親不小心掉進河裡,她不會游泳,只能在河裡撲騰掙扎。會游泳的父親奮不顧身地跳下去施救。哪知母親抱著父親的大腿不放,折騰了一會,兩個人都沉進水裡。附近聽到呼喊趕來的群眾把他們打撈上來時,兩人都已經沒了氣息。

莫成容聽到這個噩耗就癱軟在莊稼地了。她是被人連攙帶扶來到現場的,看到父母親慘死的樣子,她撲在他們身上不停地哭,鼻涕和淚水糊在臉上她也不管不顧,任誰勸解都沒有用。

喪事辦完後,她依舊不停哭泣。她自責沒陪雙親前往表叔家才讓他們遇難。平日被父母寵成掌上明珠的獨女,突然之間父母雙亡,她追悔莫及。曾經家裡家外操持順溜的她每天都呆坐在家裡,曾經再忙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竟再不打扮了。

江為靖這才感覺她有些不正常了。

她不能看見水,就是江為靖挑水倒入水缸,只要她一看到就哭,就吼,有時還往外跑。

那天她獨自在家時跑出去了,江為靖找到晚上才從她父母的墳前把她找回家。

江為靖把剛放暑假的兒子江中雄叫到身邊,語重心長地說:“你媽只有我倆了,他再沒有其他親人了,她活得不容易,你要一直跟著她,別讓她再走丟。我聯繫到好的醫生就送她去醫院。”十歲的江中雄握緊母親的手對著父親使勁地點頭。

暑假快要結束了,江為靖還沒找到滿意的醫生。他焦急地把範圍擴大到城裡。經過多方打聽,他終於找到一個有可能醫好她的醫生。他興奮地回到家,兒子卻呼天搶地抱著他的大腿哭訴,莫成容走丟了。

兩人到處打聽,分頭尋找,最終無果。

江為靖安排好兒子的學業,就專門洗印了數百份莫成容的照片,並在其後留下家裡的地址,村裡商店的電話。他走一路尋找妻子,一路張貼尋人啟事。

一晃,尋了三個月,還是沒有一點消息。他前兩天才回家把地翻了一下,今天就被黃小芬請去修電線。

如果良心被狗吃掉了也好,那樣他就假裝妻子死了,開始自己新的生活。

現在他的人雖然從黃小芬那裡出來了,但她溫軟的身體好像還在他的懷裡。

他很是糾結苦惱,怕妻子真的過世了自己錯過了黃小芬,更怕妻子還在世上受苦他卻接受了別人。

03

初冬的夜靜得讓江為靖窒息。竹林裡黝黑一團,他仍舊走了進去。走進去了,他就好像置身在過去。

莫成容對江為靖除了愛情親情還有恩情。那時的莫成容婷婷玉立、皮膚白晳、一對黑辮子、眼睛蓄滿柔情。好多男孩子搞怪吸引她,她獨把目光聚在他的身上。

那時,江為靖家孩子多,時常吃不飽。莫成容的父親是教師,她的父母又將她視為掌上明珠,什麼都留給她。她總像變戲法樣在巧遇的路上或田地裡帶給他一個麵糰,一個水果,一顆奶糖等,雖然不能吃飽,但他空空的肚子,經這些食物的滋養,好了很多。他的個子也像竹子一樣往上竄。這一幫,就是好多年。莫成容還把租來的射鵰英雄傳借給江為靖看,倆人私下裡靖哥哥容兒地叫得比蜜甜。

莫成容的父母嫌江為靖家兄弟姐妹多、經濟困難,因此不同意。她卻在父母面前以死相逼讓他們最終成全。

那天,她說服父母后,兩人就在這竹林裡相會。豔陽高照的正午,竹林裡涼爽無比。她嬌羞地說了情況,他迎著她要擁抱。她輕巧地閃到一叢竹林後躲開。他虛張聲勢向左,而後一個箭步竄到右把她抱進懷裡。她捶打他的胸,他握緊她的手擁著她溫柔地親吻。

那時,微風吹動竹葉,奏出的樂音甜蜜、歡喜、雀躍;竹林裡舞動的碎金,溫暖、熱烈。

江為靖握著莫成容的手在竹子上刻下兩顆相依相偎的心:“容兒,我倆生死相依,不離不棄。”“靖哥哥,要是你遇上了危難,我也不獨活。”江為靖和莫成容心中一震,感激、愛惜、狂喜都湧上心頭。

一路走來,已有十多個年頭。

農村的辛苦勞累沒有磨滅倆人的感情,他們相知相愛相守,貧賤又忠誠,互助又體諒。她從青春靚麗的姑娘,變成了勤簡持家的婦女。而今突遇變故,竟傻了一般。他可憐她,心痛她,有時勞累一天回家看到她的樣子也惱她。

現在,莫成容再不是乾淨利落溫柔可人的妻子,她實實在在成了他的拖累。

江為靖藉手電筒的光找到了當年刻下的兩顆心。當年青青的竹杆已經老成深黃,刻下的紋路也已斑駁。他關掉手電筒,任粗糙的手掌來回揣摸。

她消失的這三個月,他無時不在掛念她,擔心她。只是他知道自己也好難好難,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找到她?是否能拯救她?是否能抵抗黃小芬的誘惑?

不能再弄丟你,我的瘋妻

04

老徐聲嘶力竭的呼喊聲讓他扔掉手裡的鋤頭就往商店跑。他顫抖著拿起電話詢問,一個沙啞的中年女人聲音:“你照片上的女人暫時收留在我家,你快來接。”

江為靖哽咽著說了聲感謝,扔掉電話就跑了。

江為靖走了四個小時的路才找到那戶人家,只是房屋周圍都沒找到莫成容的身影。

中年女人說她剛剛去坡上打豬草回來就沒看見她了。江為靖的心瞬間低落下來,他想著現在走失的時間不長,就發動村裡人幫他一起找。

他沿著村莊和彎曲的小路尋找,一處竹林吸住他的眼。他邊喊邊沿著高低不平的地面跌跌撞撞地在竹林裡奔跑。啊,那個頭髮蓬亂並胡有青草,衣服上滿是泥濘和菜青的女人不正是莫成容嗎。三個月不見,她怎麼邋遢成這樣了。他呆呆地站在那,不敢向前挪動腳步。莫成容回頭看見他,笑嘻嘻上前拉住他的手:靖哥哥,我真的找到你了嗎?

江為靖悲從中來,他輕輕摘掉她頭髮上的青草,再把她凌亂的頭髮別在耳後,他再也控制不住,把她抱在懷裡哭了起來。

竹葉拂出的樂音低沉、哀傷,涼風吹得莫成容哆嗦不止,他趕忙脫下的外衣穿在她的身上。

他馬不停蹄地把她送到先前找好的醫院,在聯繫好的醫生那裡住院治療。江為靖下力的工地離醫院有兩站路,醫生說多陪病人說話對她恢復有好處,他就每天下班後一溜小跑去陪她。

05

當打扮時尚的黃小芬在工友們的口哨聲中和江為靖走出工地時,他心裡雀躍著又忐忑。

江為靖穿著破爛的工地衣服就走了出來,他侷促得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擺放。在公園的一角坐下後,江為靖忐忑著不敢開口。黃小芬打破沉默:“江哥,我倆在一起吧。她的病治不好的,別再費力氣了。”

江為靖瘦了,老了,他臉上顴骨突出,骨節粗大的雙手攪動著破爛的衣角。他心裡捲起千層浪,住院五個月了,他不僅花光了家裡的積蓄,還在親朋好友間借了一些債務。他有些熬不住了,他真的想牽著黃小芬的手一去不回頭。

公園的角落,隱約傳來鐵血丹心的旋律和唱詞:身經百劫也在心間,恩義兩難斷......

江為靖眼前撲天蓋地襲來他倆談戀愛時爭搶看射鵰小說,以及前兩年兩人相依相偎看射鵰連續劇時畫面。莫成容嬌俏的聲音響在耳畔:“靖哥哥,要是你遇上了危難,我也不獨活。”悲喜一瞬間決堤,他哽咽著說:“如果我扔了她不管,她就只有死路一條。我不能不管她......”

黃小芬掏出一個早日康復的紅包遞給江為靖,然後走身告辭:“那我嫁給餘哥了,祝嫂子早日康復。”

這一縷為他閃爍的光消失了,江為靖望著她消逝的轉角,淚如雨下。

06

老去的江為靖清瘦、背駝成了弓,他眼角眉梢的皺紋裡透著坦蕩安然。

刻著兩顆相依相偎心的竹片被紅綢包著擺在酒櫃的一隔,他的眼角不時看向它。

莫成容穿著整潔,目光痴傻中帶著純淨。她走到防盜門邊擺弄半天都打不開。她咕噥著:“靖哥哥,快開門,中雄帶著老婆孩子就要回來了,我要下樓去接他們。”

江為靖從廚房裡擦著手出來:“容兒,你知道反鎖的防盜門是打不開的,等我忙完了陪你去接。”

莫成容痴痴地望著江為靖:“你真的要陪我去接?”

江為靖颳了一下她的鼻子,使勁地點點頭:陪。

莫成容笑了,像小孩一樣拉著他的衣角:哇,靖哥哥要陪著蓉兒去接兒孫了......

陪,是愛,是責任。他不能再弄丟她。

鐵血丹心的歌曲從音響裡傳出:經百劫也在心間,恩義兩難斷,依稀往夢似曾見,心裡波瀾現,拋開世事斷愁怨,相伴到天邊......

羅文和甄妮把尾音拖得深情綿長,流芳千古的,歷經波折的,平平淡淡的,生命的餘音都有蒼涼和深情。

不能再弄丟你,我的瘋妻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