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園降噪整治一刀切,老票友去哪開嗓兒成難題

據《北京日報》報道,隨著公園整治環境,原本聚集在公園內的老票友漸漸離散。有市民擔心老北京的味道淡了,還有遊客專門來看天壇長廊的京劇卻撲了個空,頗為遺憾。

“經常有人給我打電話,說我從國外回來,專門去天壇聽你們唱戲,你們怎麼不來了?”龍潭湖公園曲壁揚波亭中,京胡琴師陳仁美唏噓不已——2016年天壇公園開始內壇降噪,在七十二長廊持續了二三十年、享譽國內外的票房活動受到影響,票友們先後搬到百花園、雙環亭,最終“落腳”到龍潭湖公園。

深度 | 公园降噪整治一刀切,老票友去哪开嗓儿成难题

陶然亭窯臺,西邊的亭子裡,李瑞生(左三)一手鼓板一手梆子

“龍潭湖也很好,只是市民多,外地遊客少,外國遊客更少,人氣跟長廊沒法比。”陳仁美說。

北京晚報記者調查發現,像天壇這樣最適合弘揚京劇的文化遺產公園,票友們遺憾退場幾成定局,但所幸,龍潭湖、陶然亭等市民公園,湖廣會館賡揚集等盈利性票房以及遍地開花的社區票房,仍為票友們的自娛自樂提供一方天地。

難捨戲廊:為情懷更為弘揚

剛進入四月,春寒料峭。剛過8點,只有68歲的二胡琴師趙協武、62歲的京胡琴師陳仁美和80歲的票友王富超三人到了。龍潭湖公園裡臨湖而建的曲壁揚波亭中,穿堂風陣陣,兩位翹著二郎腿的琴師不約而同地將手塞進兩條大腿中取暖,“還是天壇的長廊好點,因為有一面是牆,能擋風。這兒是四周透風,夏天乘涼行,冬天沒法待。”

陳仁美是浙江溫州人,多年前來北京做生意時愛上京劇,從此留在北京,曾是天壇戲廊最活躍的京胡琴師。“當時全世界都知道天壇長廊有一撥唱戲的,有芝加哥的華僑給我打電話,說五年前在天壇聽你們唱戲,聽得高興,待了一個小時,這次怎麼找不到你們了?”2016年,天壇開始內壇降噪,幾經周折,大夥在龍潭湖公園重新安頓下來,然而,不少票友、戲迷在這個過程中流失、再也沒出現過。陳仁美說,覺得有些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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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潭湖公園曲壁揚波亭中,王富超(右一)正在唱一出《鍘判官》

王富超多年來一直在天壇和龍潭湖參加各種戲迷的活動,在他看來,相比於一般的公園,天壇這種遊客眾多的文化遺產公園顯然更有利於弘揚京劇:“龍潭湖公園來的主要都是附近居民,外地、外國的遊客少,影響力還是差點兒。”

“各地來的遊客,來天壇看到我們,就能聽到國粹,經常有人讓我教他們擺個拉琴的架勢照個相,還有非洲的遊客打鼓跟我們合奏,這就是影響力。現在我在這兒拉一年了,沒一個找我合照的。”陳仁美說,這不是個人的虛榮心,而是對京劇國粹日益寂寞的擔憂。

一切準備停當,陳仁美和趙協武右手一揚,琴聲還是響了起來。

王富超從《鍘判官》唱到《盜御馬》,再唱到《除三害》,駐足傾聽的市民趁間隙叫好鼓掌,也是一種慰藉。

窯臺映雪:是玩票也是釋放

早上不到8點,陶然亭公園已經熱鬧起來,人頭攢動中,偶有一兩聲京胡傳來。循聲望去,春花之上,窯臺映雪處,票友踱步開嗓,琴師溫譜調音,準備開始這一天的活動。

若說天壇戲廊享譽國內外,那陶然亭窯臺則是京城票友圈裡最有傳統的——百年前,這裡正是梨園子弟喊嗓練功的地方,如今,大清早還能看到旁邊中國戲劇學院附中戲曲學校的學生在這兒吊嗓子、練身段,老票友們也常常在這裡一待一上午,拉琴的、愛唱的、旁聽的,不論水平高低,不論寒暑風雪,自成一方天地。

“拉琴的各自找地兒一坐,你願意上誰那兒唱就去唱,大家都是喜歡,基本也都認識,你想唱什麼,人一般都給你拉。”69歲的王光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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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亭窯臺,戲校的學生正在練身段

79歲的京劇演員凱慶泉這天早上也在窯臺,在他看來,公園裡有國粹,京味兒也愈發醇厚了。

“這麼說吧,京劇票友的發源地就在這兒,我們這兒的票友也是最執著的,戲校的老師、劇團退下來的專家都有,只要你愛玩,總能交到朋友。”人稱“梆子李”的票友李瑞生9點鐘趕到,待會兒有幾個高水平票友要來,少不了他的鼓板和梆子。

李瑞生說,票友們在一個地兒待慣了,就不愛上別的地兒去了:“都形成一種情結了,不在於唱不唱,哪怕不唱我也得來,瞧見大家就高興,這是老人們的社交。我們這60多歲的人,都是承前啟後,上邊人還沒走,底下的還得幫著帶小的,負擔其實挺重的,都愛上這兒來,也是一種釋放,跟他們唱歌跳舞的其實是一個道理。我送完我外孫子上學,沒事兒就上這兒來了,要沒有這個,還真不行,老人就得有這麼一個相對固定的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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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亭窯臺,琴師各自找位子坐下,票友能從西頭唱到東頭

湖廣會館:來聽戲也來會友

若說公園票房勝在平易近人,那麼湖廣會館賡揚集票房則是憑藉著高水平的票友和專業演員共同演出,成為全國各地票友嚮往的舞臺。每週六上午9點起,戲迷票友的鑼聲都要準時在這裡敲響,2個半小時的演出,票價在50元至60元之間。

3月30日,正是賡揚集第1400回活動。上午9點,文武場在大戲樓準時開鑼,先上場的是名票們,樓上樓下的老戲迷們,聽著戲、喝著茶、聊著天,其樂融融。

“臺下聽的,基本每禮拜都來,都是忠實觀眾;臺上的文武場,好多都是退休的國家京劇院、北京京劇院的,還有些是還在戲校教課的老師,也有業餘的高水平的。上臺唱的,有時候也不見得資深,只要喜歡,都有機會上去唱,現在正唱的這個就是上海來的,待會兒還有專門從燕山、房山趕來的。”65歲的任增全人稱“任團”,經常組織全國各地戲迷們的聯誼。“這個戲樓100多年了,五湖四海的戲迷朋友都想來這個地兒展示一把,這可是當年孫中山先生多次蒞臨的會館,在這個臺上唱,那感覺可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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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廣會館賡揚集票房,臺上的名票白翔,專程從房山趕來

“以前人更多,樓上樓下都能坐滿嘍,現在少點了。”98歲的“戲姥姥”張希斌,又一次坐在了臺下包桌旁。“我三歲就開始聽戲,什麼樣的好角兒我都見過,過去戲院也多,長安、梅蘭芳、吉祥,以前我們有個四五十人的小群體,每回派兩三個人提前一禮拜去排隊給大夥兒買票,後來我就很少去劇場了,因為他們都是晚上演,我年紀大了,9點就得睡覺了。”

上世紀90年代賡揚集復辦開始,“戲姥姥”開始雷打不動地來這兒聽戲:“下面包桌的基本都是老觀眾,不光為聽戲,也為聊聊天,上頭演得好不好也就那麼回事兒,演得好我們就聽,演得不好我們就聊天,大夥聚在一塊,高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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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廣會館賡揚集票房,98歲的戲姥姥(左二)是忠實觀眾

心聲:想讓年輕人愛聽 想去社區唱戲

無論在公園票房,還是在盈利性票房,老票友們在熱鬧之餘,都有著同樣的心願:票友們能有更多的場所活動,從而以一種潛移默化的方式,讓更多人尤其是年輕人愛上京劇。

王光明最擔心的事就是,過二三十年,等他們也沒了,票友這個群體還會在嗎?京劇還能有觀眾嗎?李瑞生說,票友最多的時候是二三十年前他年輕的時候,陶然亭湖北岸都是帶著樂隊唱戲的,現在老票友慢慢老去,年輕票友卻跟不上,票友們的活動範圍也逐漸縮小到了窯臺這一小塊兒:“55歲到75歲的是主力,這些人都是從小生在這兒、長在這兒的。年紀最大的90歲,我都65了,50歲左右的男同志都少見。

眼見著京劇興衰的“戲姥姥”說,京劇是國粹,其實有不少年輕人也喜歡,還有些小學都開京劇課:“希望能有更多像湖廣會館這樣的場所,但我們老同志都退休了,只能乾著急,國家能不能幫幫忙,比如說少收點租金,租給能辦起來票房的人或單位。”

鴻遴劇社的社長、63歲的石慶民則說,湖廣會館帶有一定的商業性質,這樣具有濃厚京劇文化傳統的地方,更多的是給全國各地票友一個展示的舞臺,票友們日常更多地還是在社區和公園票房活動:“現在不少社區都給票友們提供了活動的空間,但我們劇社是大夥眾籌,一個月花將近3000元自己租的地方,我們希望政府能在兩方面給票友支持,一是提供場地,二是或多或少給一些租場地、請琴師的補貼。”

任增全說,在他小的時候,居委會有地兒讓票友們隨便唱,如今社區也有活動中心,但當他週末有空去唱的時候,經常吃閉門羹:“文武場有的還有工作,我們平時也得帶孫子,好不容易週末抽個時間能出來唱了,人家說我們禮拜六日不開門。不論大小,還是希望能有一塊地方,週一到週日,能讓大家抽空唱一會兒,嫌吵咱們可以不要武場,只有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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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胡,京胡,月琴,與票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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