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狐狸不說話，所以我就是不一般的狐狸。”
第一話 橋
（二）
“我這張，明明，這裡是有一座橋的呀。”
“哦，是麼？豐崽不是看錯了吧？”
“怎麼可能？！為這座橋和竹子，我可是調了好久的角度的。”說著豐豐便起身，拉起胡淘就走。
“你看，就是這兒——哎？怎麼沒了？我明明，不是，這，不對啊！”
“豐崽，我說沒有吧。這麼細的水，都叫不了河。一步就能跨過去。你說這兒有座橋，這沒道理啊。”胡淘腆了腆他的肚子，悠悠道。
“···”
“得了，回去吧。你淘哥肚子叫了，要不咱得趕緊地生火煮肉吃呢？你淘哥餓壞了這一身腱子肉派不了用場了到時候呵——”
下午兩點多呢，正是最熱的時候，胡淘偕豐豐就在一顆老榆樹的大樹蔭底下生起了無煙爐。豐豐托腮，還是想著那張照片的事兒。難不成是中暑出現幻覺了？
“胡淘，我再去瞧瞧。”豐豐拍拍胡淘肩，站起來走開了。
谷地一圍全是草，沒棵樹遮陽的，走著跟在烤爐裡溜達似的，蒸得汗溜溜兒地冒。倒是豐豐走的那個方向，不時有點兒涼風過來。
怎麼看都是這兒啊。別的地兒也沒瞧見有竹子嘛。竹子，溪水，竹橋，就是這樣，那個時候覺得很美所以馬上就拍下來了。
溪水？
哎？水呢？
剛才鵝卵石上還潺湲流著細水，現在幹得土粒兒都翻了出來。怎麼有一種它原來，就是一徑小路的感覺？榆樹柏樹濃蔭遮陽，樹葉疏離之間落下金斑點點。雖然覺得奇怪，不過面對美景，豐豐還是先不由自主地拿起相機“啪嚓”“啪嚓”拍。一路走了下去。
這裡似乎很歡迎他。涼風一縷一縷吹來。或許是因為舒服自在，豐豐的眼角更加溫柔了起來，更加全神貫注地在光影的世界裡籌謀調度，也因此不知道自己走過了——一座竹橋。
等到察覺到不對勁兒的時候，豐豐已經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他停了下來，有人在說“不要走了”。四顧卻沒瞧見說話的人。當然他看到了那座竹橋，還著實興奮了一把，但是竹橋後沒有來時的路，它前邊兒呢還叉了三條路，都通到前面的樹林裡，看不清楚。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那句“不要走了”，會下意識地要去聽從。自己瞬時轉身讓他有點想不通。不過也的確走得過遠了，再走恐怕會回不去。豐豐撓撓鼻尖兒，準備就這樣打道回府。驀地聽見一聲小獸哀叫的聲音，轉身過去，卻見左邊路上不遠處有一隻白色的小東西正劇烈地顫抖。
豐豐走過去瞧，原來是一隻狐狸。怪可憐的。兩隻前腳都傷了，也不是知道是不是因為踩上了獵人捕獵架的原因。豐豐把它抱了起來。
“是的啦。”
聽見狐狸會說話，豐豐差點兒把它扔了出去，還好他秉承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傳統美德，只是抖了三抖便道，“你，什麼情況？！”
“啊呀，公子，如您所見，我是一隻會說話的狐狸。不過一般的狐狸不說話，所以我就是不一般的狐狸。”
“？”
“啊呀，所以，我就是一隻狐狸精嘛。”
狐狸精的確少見，豐豐暗想，“那你應該可以自己變好吧。你腿上的傷。”
“是倒是啦——不過我現在不行。能不能勞煩您把我帶到前面的廟裡？就在樹林裡。那裡療傷比較安全。”
“嗯——”豐豐抬頭看看天色，好像還是兩三點挺熱的時候，那就不算晚，回去應該來得及。“那好吧。不過待會兒你得跟我講一下怎麼回去。”
“可以。我叫阿仙。”
“哎？”也有個仙字？女孩子真都是仙女啊？ “那什麼，我叫豐豐。”
說話間豐豐就按照阿仙指的方向走進了樹林。也許是做好了樹林裡會涼快些的心理準備，豐仔並沒有注意到後背上的一陣寒意。霧氣從不知道哪裡聚來，又向外蔓散開去，遮住了竹橋和這一片林中草地。
··· ···
“就在前面了。”
“好吧。剛剛你就說就在前面了。啊對，它的確也就是在前面，不過怎麼也走不到呢？！”
“···不然我們聊聊天吧。”
“···聊什麼啊。——噯對了，你是妖精，你能進廟嗎？那些神啊佛的，會讓你進嗎？”
“······那座廟供的是狐仙。”
“···哦。那——”
“噓——別說話！快蹲下。”
豐豐聽言，慌張地藏在草叢裡。周圍黑咕隆咚的，豐豐聽到遠處沉重的腳步聲和劃拉樹枝的聲音。稍稍起身想看看清楚，不早知道什麼時候天都已經黑了。
“就是它傷的我。”阿仙悄聲在豐豐耳邊。
“他是誰？”
“鬼寵——就是採氣的，就是人氣，妖氣，靈氣什麼的。”
突然，沙沙聲停了，周圍一片死寂。豐豐不由自主地屏聲斂氣。
“豐豐啊，對不起啦。好歹跟你說了它是什麼。你要是有命回去的話，就一直跟著榆樹走。”還沒等阿仙說完，豐豐就只覺懷裡一團白氣躍出，自己則被拎了起來。
“哇啊——啊！有沒有搞錯！”等豐豐再睜眼，就看到一雙綠慘慘的眼睛正朝自己望。
“嗯嗚——你，比那個香。咯咯。咯。”這個大怪物的口臭，我操，就是拉成水的大便再加拉稀前放的濃縮屁的混合疊加！豐豐差點沒被燻得直接去死。“你，你最香。他，他喜歡的。”那個鬼寵又補充。豐豐一陣白眼。
“青面鬼。放下來。”一個鬼鬼幽幽的聲音從前面的樹叢裡響起，跟剛剛那個“不要再接近”的聲音一模一樣。豐豐一隻腳被那隻碩大無朋、奇臭無比的鬼寵拎著，不過晃晃蕩蕩之中還是能夠看到一個瘦瘦高高的人。
那隻鬼寵聽這個人的話，兩隻手託著把豐豐放到了地上。他才站穩就打量起眼前的大哥。這個人面孔板著，一臉我牛快崇拜的模樣，從上到下一身冷綠色，跟周遭這濃霧氤氳的深林顏色一般涼颼颼的。豐豐打量之間那大哥抬頭冷冷朝青面鬼一瞥。驀地，那鬼寵就縮成侏儒模樣，畏首畏尾道，“我擔心找不著那那隻狐狸。”只聽得那大哥輕輕“嗯”了一句，便又直直盯著豐豐，“我告訴過你不要再走了。”
豐豐被盯得發憷，只好解釋，“綠衣服大哥，我一聽到你說我就準備走了。但是我聽到——呃，我不是迷路了嘛！我又不知道怎麼回去。”豐豐撓撓頭，做無可奈何狀。“不過好像真的已經很晚了。”他抬頭望望黑沉如墨的天空，顯得很憂慮。
“我送你回去。”
聞言，豐豐驚喜而感激，“麻煩綠衣服哥了！”
兩人在草叢中並行，青面鬼跟在他倆後面十米開外。那綠衣服哥走了好一會兒一句話也不說，豐豐這話癆不覺十分無趣尷尬。周圍都是黑漆漆的，只有那大哥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掌起一盞燈，散著一圈暖黃色。
“綠衣服哥，嗯——我叫豐豐。”
“···衛吾。”威武？豐豐覺得這爹媽名字取得很威武。
“那威武大哥，這裡是哪裡啊？”
“龜山。”
“呃，這個我知道。不過，我覺得龜山應該沒有這樣的地方呀。”
“···”
“——那，你們在這裡幹嘛？”
“找東西。”
“那隻狐狸···？”豐豐進而問道。見陸衛吾不回答，想起阿仙，還是急切道，“大哥，那隻鬼寵不會要把狐狸吃了吧？”
聞言，陸衛吾凌厲地望了一眼豐豐，豐豐誠惶誠恐接下衛吾眼刀，心跳加速，“大哥，那啥，不是，我以前在書上，不是，我爸跟我講過鬼寵···唉——大哥我錯了！我不是故意要騙你們的。我是看到了那隻白狐狸。我本來是聽你話要回去的，但是她的兩隻腳都傷了，我覺得她可憐。大哥，你們不是真的要殺了她吧？大哥，好歹是一條命！採別人的血補自己的氣，再怎麼樣也不會心安的呀！”
陸衛吾又瞥了一眼豐豐，“我沒有要殺她，也不會吃她。只是找她問清楚些事情。”
“——呃，”豐豐吃了個大鱉，有些臉熱，“那，青面鬼，不吃，東西？人，動物，什麼的？”
“嗯。”
誤會了陸衛吾，豐豐怪不好意思的，“大哥對不起啊。”
“哎，大哥，你還不知道我要去哪兒呢。我是要到——唉，我也講不清楚了。我只知道有一棵大榆樹，怎麼說也得好幾百年了。我們是在谷地的。”
“嗯。”
“這麼說你知道？”
“是啊。”
“太棒了！唉，本來我也不會迷路的。我跟你講，是這樣的！我是被一個胡淘找來給一群拍紀錄片的人拍照片的。到了山裡面的時候，我在谷地邊上看見一座竹橋。橋下的溪水，橋頭的青竹，還有很遠的地方的藏頭崖，特別漂亮，我就拍了。可是後來翻相機，沒了。這簡直就是青天大白天見鬼了對吧？我就去看。居然真的沒有。我說我親眼見的，又不是做夢，反正不甘心。後來又去看了一次，這回乾脆連橋下邊兒的水都幹了，鵝卵石上一滴水都沒有。雖然這樣，那原來盛著水的鵝卵石倒像一條通幽小徑，那景緻一級棒，所以我就順著一直走下來了。後來你知道嗎？我居然找到了那座橋。不過要命的是來的時候那條鵝卵石路不見了，簡直嚇了我一跳。我還怕了好一會兒呢。我遇上的那隻小狐狸跟我說得跟著榆樹走，其實榆樹還是桑樹什麼的，我看起來都一樣，哪兒能認得啊，再說這裡這麼黑，就更辨不出來了。虧得遇上大哥你！”
豐豐一籮筐蹦出一大串兒流水賬，那大哥倒不覺得煩，就是“嗯”了一聲。倒是豐豐，發覺自己一下子好像講太多了，拘謹笑笑。
兩人並一鬼的氛圍又回覆到了原先的沉默，只是青面鬼跑到了前面幫豐豐撥草叢開路。
······
“到了。”
豐豐果然看見那棵蓊鬱的大榆樹，以及下面，似乎是胡淘和那個無煙爐。哼，虧得他有良心給我留飯。說起吃東西，還真的是餓了啊。
“你走過這座橋，就到了。”
咦？這座橋是怎麼來的？哎？這不是我看到的那座橋嘛？天哪，怎麼現在又在了？！豐豐瞥了眼旁邊大哥——哦算了，他不見得會回答。“對了，大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點兒？走了那麼久也應該餓了吧？”
陸衛吾深深看了一眼豐豐，“不必了。”轉身便走。那隻青面鬼還向豐豐鞠了個躬。
“大哥，多謝你！那什麼，我就住在龜山鎮上，南湖苑。你要得空了，可以來找我。青面鬼也一起吧！”
說著陸衛吾和那隻鬼寵就已經不見了蹤影，不過豐豐還是再揮了揮手。剛才說的，大哥應該聽到了吧？這個人，感覺很有故事啊，真想知道。
=======TBC=======
【下回預告】
龜山故事-豐豐
第一話 橋 （三）
“豐崽？豐崽！！”一隻肉手重重地打在豐豐腦袋上。“我說你杵在這兒幹嘛呢？這麼大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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