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對各國電影的認知範圍內,「黎巴嫩電影」 ,
還算得上是一個十分陌生的類別。
即使是在專業的討論領域,也很難見到它的身影。
而今年,在奧斯卡最佳外語片入圍電影中,卻出現了這麼一部。
雖然沒有斬獲大獎,卻足夠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迦百農》
電影講的,是一個你可能從未聽聞的故事。
拉開鏡頭,就是一場別開生面的庭審。
原告,是一個12歲左右的男孩,扎因。
他帶著手銬上臺,因為他之前曾以傷人罪入獄,被判5年。
扎因在獄中申請了一場法律仲裁,他起訴的對象是他的父母。
-法官問他:為什麼會坐牢?
-扎因直接明朗的回答:因為我捅了一個人渣。
-法官又問:為什麼要起訴你的父母?
-他也沒有絲毫猶豫:因為他們生下了我。
兩個讓人異常震驚的回答,讓人不得不認真審視這個男孩。
在他的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麼?
帶著這個問題,影片正式拉開序幕,也拉開了一個12歲少年的悲慘人生。
01
扎因出生在嫩巴黎的最底層,是貧民中的貧民。
在扎因一家居住的小房子裡,從最年長的他到抱在手裡嬰兒。
大大小小的孩童幾乎佔據了地板的每一處。
可饒是這樣,父母還是要不停的生育,一個又一個。
艱苦的生存環境,讓扎因小小的肩膀,承擔起了巨大的責任。
他每天都要四處工作,處理家事,照顧弟妹。
一刻也不得閒。
如果從表面上,你看到的扎因,只是一個年幼瘦弱的孩子。
那麼當鏡頭越來越近,你會發現這個孩子眼裡,那種趨近長者的成熟狀態。
是的,從扎因懂事開始,就再也沒享受過孩子應有的待遇。
上學,寵愛,甚至是溫飽。
他可能也渴望過,比如在看見歡樂的校車,看見別的孩子在享受童年。
但他身處的這個社會、這個家庭,已經剝奪了他成為孩子的權利。
他不得不提早步入成熟的地界。
這樣,至少還有保護自己和弟妹們的微弱可能。
就像是扎因發現妹妹初潮來臨,他經驗十足的帶著妹妹來到隱秘的公廁裡。
幫她洗掉褲子上的血,拿自己的衣服給她墊著,然後再去偷拿雜貨店裡衛生用品。
同時,他一遍一遍,認真的叮囑妹妹。
不要告訴媽媽,不要被人發現。
因為他清楚明白的知道,如果當他們知道妹妹已經開始發育,等待她的會是什麼結局。
但,這樣做還不夠。
一個清晨,扎因用袋子收拾起他和妹妹的衣服,和司機商量好車票的價錢。
一切一切處理妥當後,他想要帶妹妹出走。
但現實在他們面前是殘忍的,年幼的身軀,怎樣也抵擋不了苦難的發生。
妹妹的事,還是被父母搶先一步發現。
她被賣給了雜貨店的老闆,換來的是一家人還能安然的住在這個小房子裡。
這是電影裡的第一重矛盾爆發。
扎因像個困獸一樣不停的拉扯著自己的妹妹。
而縱使掙扎,對抗、追趕,最後還是無能無力。
扎因看著父親的摩托載著妹妹走遠,他眼裡的絕望越來越深。
02
扎因還是走了,揹著自己的那一點行李。
外面和家裡,會有什麼不同嗎?
可能一開始是有的。
是好心人給予的晚餐,是餐廳老闆的寬容對待。
可漸漸的,外面的殘酷會越來越深的體現。
沒有人會僱傭一個12歲的男童來做事,也沒有平常人會好心到給他一個家。
除了,同為苦難者的相依。
在遊樂園裡,扎因遇到了來自埃薩爾比亞的黑人母親。
她本是富家人裡的女傭,但遭到解僱後,也失去了在這裡居住的合法身份。
如今,她只能帶著年幼的兒子一邊打工,一邊過著偷偷摸摸的生活。
因為同情,也是母愛,她收留了扎因。
讓他白天幫忙照看自己的兒子。
然而在一次離家之後,這個母親再也沒有回來過。
破爛的家中,只剩下了一個瘦弱的男孩和還不能行走的幼童。
最初幾天,扎因還能用家裡的餘糧餵飽自己和尤納斯。
但時間一久,家裡什麼也沒有了。
他只好帶著尤納斯上街,想方設法的給他尋找食物。
別人施捨的,路邊找到的,或者是商販不要...
生存對扎因這個同樣弱小的孩童來說,似乎不是一個難題。
他可以想出各種方法來解決困難。
假裝是敘利亞難民的口音,編造謊言來換取救濟糧;
模仿母親以前的做法,來製作毒品,賣給街邊的混混;
抱不動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尤納斯,就自制了一個拖板車,把他放進鍋裡,一路拖著前行。
當鏡頭跟隨在這樣兩個孩童的後面,看他們穿梭在嫩巴黎熱鬧而又寫滿窮苦的街巷裡。
那種直達內心的震撼感,真的難以言狀。
這裡的扎因,似乎已經承擔了一個絕對的“父母”角色。
他以弱小之軀,直面著這個社會中血淋淋的生存問題。
一次又一次。
但,苦難還是不會放過他們。
當一切走到絕路,所有生路都被房東給一刀攔截,扎因想到了放棄。
他把尤納斯仍在路邊,然後自己離開。
當他回頭看,那個小小的孩子,突然學會行走的跟了過來。
兩個人糾纏了一遍又一遍。
即便扎因下了狠心,把尤納斯綁著不讓他跟,但他終究還是不忍。
他坐在不遠處,眼裡含著淚。
捏捏拳頭,然後還是走向了他。
最後,扎因把尤納斯交給了那個一直幫助他們的老闆。
他相信了老闆說的,會給尤納斯一個更好的家。
而且他也拿到了,那作為交換的400美金。
這個狀況,好像又回到了父母拿妹妹的一生交換安穩的時候。
扎因這時才明白,無論妹妹還是尤納斯。
他,誰也保護不了。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軟弱和無能為力無處遁形。
他終於忍不住的,哭出了聲。
03
從最開始俯拍的空鏡,到後面搖搖晃晃的跟拍長鏡頭。
導演用著近似紀錄片般真實的鏡頭,帶我們走進了這個滿目蒼夷的城市裡。
壓著橡膠輪胎的石棉瓦房頂,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它們喧囂著無數個家庭的貧窮和困苦。
在這樣的環境中,扎因,是一個特別的存在。
最開始,他身上與年齡不符的那份成熟,讓我們感到不適。
他大聲的罵著髒話,氣憤的丟掉雜貨店老闆給的乾脆面。
沒人懂,他為什麼如此暴躁憤怒。
直到後來,這個家庭混亂的生活向我們撕開了一道黑暗的口子。
「女童新娘」之於嫩巴黎這個貧民一角里,想必不是什麼罕見的事。
而僅僅只有12歲的扎因,就已經目睹了太多。
所以他懂,所以他極力阻止。
他不想看妹妹落入這個愚昧又醜惡的社會黑洞裡。
可最後還是失敗了,充滿鮮血的失敗。
當扎因出走回來,發現他失去了最疼的妹妹,發現他沒有身份證明,發現他可能到哪裡都生活不下去。
他爆發了。
毫不猶豫從廚房拿起刀,狂奔出去。
鏡頭沒有拍到這個瘦弱的男孩,如何將高大的雜貨店老闆捅了一刀。
只是對準了被警察帶走時,他那濺了血的臉上通紅卻無畏的眼睛。
在這一刻,他捅的不僅僅是那個男人。
更是這個將他心中所有希冀和美好,都完全顛覆的現實世界。
然而殘忍的是,
這些血淋淋的例子,也並不能阻止這個世界的惡果。
新的生命在母親肚子裡又重新孕育,而她的出生,可能又將重複著扎因和妹妹的命運。
這就像是個詛咒一樣,讓扎因絕望,痛哭。
為什麼?
為什麼沒有能力養,又還要繼續生?
為什麼創造這些生命,卻是讓他來感受著這個世界的殘忍?
我不明白,如果我的一生中,沒人會愛我,沒人對我說一句好話,沒人會在我睡覺前給我一個吻道晚安,那為什麼我要出生呢?沒有被這些骯髒現實、醜惡社會所腐蝕的扎因,向父母吶喊出了自己的控訴。
這聲吶喊自然不僅僅只是對準一個家庭。
還有整個社會,以及千千萬萬人的愚昧思想。
在這個社會中,幾乎沒有多少人像扎因一樣的人存在。
更多的,是法庭上的父母,還有哪個讓11歲少女懷孕而死的男人。
在他們看來,他們沒有什麼過錯,他們也活的很累很苦。
而他們的行為,是一代又一代的傳承,因為他們也是這麼過來。
是的,錯的不是某一個人。
而是整個社會。
這場庭審的結束,法官答應扎因的訴求,告訴他父母不會再生孩子了。
扎因無奈的說,還是會生的,不是嗎。
的確,這個社會不會因為幼童的一聲吶喊,一個舉動會發生改變。
但,至少扎因的存在,可以讓我們感受到反抗的力量。
雖然是微弱的,但是卻真實存在。
而這樣微弱卻堅持的反抗,也能讓電影外的我們,感受到一些什麼,再去改變一些什麼。
就像在電影裡飾演男主的真·扎因,其實就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敘利亞難民。
在沒有拍攝這部電影之前,他已經跟隨父母在嫩巴黎的難民區居住了8年。
而電影結束後,在聯合國的協助下,扎因與家人順利遷居挪威,接受教育。
從此,遠離充滿戰火及貧窮的生活。
一個家庭被改變,就已經讓人看到了微光存在。
一個孩子被愛,就說明這個世界並不吝嗇愛。
或許,世界不會一下子變好。
但至少,它在一點點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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