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堂子里的日本人


前面几期谈到日本,都是从大处着手,这就难免有点空洞,要真正了解一个国家,还应该从小处着眼。所以,今天就聊聊澡堂子里的日本人,看看脱光了的日本是个什么样!

日本人特别爱清洁干净,无论是家里家外,都是一尘不染。传说日本在满洲殖民时,还专门配备卫生警察,每天到各家各户检查卫生,手上截上白手套进门就到处乱摸,如果手套有一点点黑,就命令家中的女人互相抽耳光以示警告(真比我在军校时对卫生的要求还严啊)!环境都要如此整洁,自己的身子就更不消说了。所以,日本人就特别爱洗澡:而且天天洗、处处洗,在山中温泉里洗,在家中木桶里洗,在门口街边上洗,在公共澡堂子洗。更绝的是,还是男女同浴!在家里是和老婆、女佣洗鸳鸯浴,在温泉和澡堂是男男女女挤在一堆同洗!而且男人给女人搓背,女人给男人抹身,甚至连和尚也凑合过来洗呢。你可别想歪了啊,人家可是心无杂念,神态自若哦,我捏个乖乖!

日本最早的男女混浴源自远古时期,在深山老林中的温泉中洗浴,被称为秘汤、野汤。这种天然温泉的条件简陋,洗浴无男女之别。混浴大发展的时期是在江户时代,这一传统从荒山野岭进入了城市。当时普通家庭要弄到大量的水和柴火有困难,洗澡不方便,因而城市中公共澡堂就开始出现。日本有记录最早的公共澡堂出现于1591年,当时城市商业繁盛,人口增长,需要有澡堂来满足人们的洗浴要求,仅江户一地最多时就有一千多家。一般的公共澡堂规模都不大,只有一个浴池,供男女合用。为防止热气逸出,尽量少开窗,里面光线暗淡,雾气缭绕,影影罩罩,真个是神仙境界。

早期到过日本的欧洲商人,有过这样的描述:“在路过的一个村子里,我看到过一个浴槽里,挤满了赤裸着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好几代人。这种浴室有公共的也有自家的,但不管是在人声鼎沸的都市还是乡下,日本帝国的各个地方都可以见到。澡堂成了一种国家制度。各个年龄的男子、妇人、少女、孩子,几十个人都站在那里清洁身体,那感觉就像在烧饭做菜一样平常。”

以前,我们不是说过那个美国准将佩里吗,1854年,他又来了次日本,看日本是否答应开放港口。这次,佩里同志上岸要到江户逛逛,不逛则已,一逛,让他的小神经很受折磨。只见日本男人光着身子,腰间只挂一片小破布,一摇一摆地走向澡堂。女人就更过分了,露着白嫩的胸脯就在大街上挺胸抬头地走,然后,就见他们一头钻进一个澡堂。佩里问这些人要干嘛?陪同的日本人说,洗澡呗!他们一起洗吗?对啊!别看佩里是海军准将,大风大浪见多了,一听之下竟也被日本男女的狂野雷倒了!1856年,美国首任驻日领事哈里斯,也对日本人的混浴感到困惑,不明白“为什么一丝不苟的日本国民,会做出如此有伤大雅的事呢?”谁知,幕府官员向他解释说:“正是这种暴露,在一定程度上疏导了因神秘和难以发泄而累积的情欲。”

但大多数西方人还是把男女混浴看作陋俗,是日本人野蛮的表现,这对日本的声誉颇有影响。有一次,日本近代企业家涩泽荣一去美国,在海滩看到竖着一块牌子,上写“日本人禁止入内”。一问才知道,美国人担心日本男人会光着身子下海。一心想西化的明治维新政府,终于受到触动,为了输入西方的坚船利炮、科学技术,同时也要脱亚入欧,在生活方式上与西方人接轨,洗澡也不能例外。于是政府出台了禁止男女混浴的禁令。公共澡堂必须分男女,男澡堂叫男汤,女澡堂叫女汤。于是,各家澡堂子就在浴槽中加块木板遮挡,不过稍稍站高还是能看见,两边的池水也相通,实际是明隔暗不隔。另外在男澡堂二楼增加休息室,二楼安装格子窗,让男人在里面下棋,居高临下也可看见浴池内的情景。

中国人在中日甲午战争后,特别是1905年的日俄战争后,认识到搞宪政的日本也能打败皇权专制的俄国。从此,中国知识分子掀起了留学东洋的热潮。中国最著名的两个大文豪鲁迅和茅盾,在日本留学期间,也谈到过日本澡堂里的事。鲁迅在一封信中说:“因天寒每日以沐浴取暖,而仙台浴堂的构造,男女之分,只隔着一道矮的木壁。男同学阳性狂发,就登高而窥裸女。”茅盾的晚年回忆说:“当年日本的浴室是男女分室的,不过大门是一个。男室的服务员却是女的,在进浴室之前,男浴客在前室脱下衣服,就由女服务员收下放在一个柳条筐内,筐上有号码,女服务员又将一个小小的号码牌交给男浴客,这是为了避免穿错了衣服。但我去浴室时,女服务员从来不给号码牌,想来因为我是不会日语的中国人,她容易记得。女服务员和许多全身赤条条的男子,态度很自然,大概这是习惯了的。男浴池和女浴池只隔一道墙壁,靠墙壁的长方形的温水槽,明晃晃地像一面大镜子。从这大镜子中,男浴客可以看见女浴客的背影,女浴客也可以看见男浴客的背影。我戏称这温水槽为阴阳镜。”中国历史上第一位驻日参赞黄遵宪,在其《日本杂事诗》里有一首就是写混浴的:“兰汤暖雾郁迷离,背面罗衫乍解时,一水盈盈曾不隔,未消金饼亦偷窥。”

但到日本的中国女人就苦了。有个大家闺秀蒋碧薇,1919年她不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跟随恋人徐悲鸿私奔到日本。然而一到日本,“混浴”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晚年在自传中她写道:“我在生活方面最感困扰的就是洗澡。日本盛行男女同浴,大家都赤身露体地共浴一池之内,他们习惯了当然不以为奇,但在我们中国女人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在我们附近的一家“风吕屋”,总算是男女分浴,可是中间只隔一道薄薄的木板短墙,女池的隔壁就是男池。我第一次进去,一见浴室里有那么多人,吓得真想回身逃走,却是不好意思,只好硬着头皮,用最快的动作脱衣入池。殊不知又被同浴的日本女人赶出来,然后半用手势半说明,教我怎样洗东洋澡:先在池外用肥皂擦身,冲洗干净以后,再下池子去泡。我一一尊重做了,这才下水。一转眼,又看见仅在腰上系条毛巾的澡堂男工,提着水壶,登登登地在池边木板上跑来跑去。他对浴室里的女人固然是视若无睹,但我却已羞得无地自容。从此以后,我是再也不敢去澡堂洗澡了。”

无论西方人还是中国人,好象都适应不了男女同浴。但日本男女不仅大大方方地洗,而且还有个日本作家式亭三马,出了本描写江户时期公共澡堂的名著:《浮世澡堂》(此书是周作人翻译的),在《浮世澡堂》中,式亭三马把沐浴提高到了哲理和美学的层次,认为男女同汤而浴是一种缘分:“无论贵人雅士,抑或平民百姓,洗浴时人皆赤身裸体,同降生一般,此裸身交往,使人忘却高低贵贱,升华至一种无欲无求之境界。”哎呀,这不就是日本的“浴道”嘛!西方也有个曾经的驻日大使夫人,叫斯塔尔夫人。有人问她,你不觉得日本的男女同浴是种粗俗吗?斯塔尔夫人答道:粗俗的是人的眼睛!

如果听到这里,你只看到了日本男女同浴的粗俗,我也得象斯塔尔夫人一样,说:粗俗的是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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