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戎:中牟面孔

陳戎:中牟面孔

友人發來信息,一起去中牟吧。

中牟?在哪兒?

其實不遠。從北京高鐵三個小時到鄭州,然後開車30分鐘,便到了中牟。這裡位於河南省的中部,東接古城開封,西鄰省會鄭州,北鄰黃河,是中原經濟區、鄭州都市區和鄭州航空港經濟綜合實驗區三區疊加的中心區域,實為地居要衝,通達八方的寶地,有形象的形容:一肩挑兩市,一路通三城。

中牟縣的規劃館裡,一大片區域展示著這裡悠遠的歷史:不說別的,單說作為中原腹地,這裡曾屢次成為戰場。自春秋始到民國初年,從諸侯國相爭、黃巢、李自成的農民起義、赫赫威名的岳家軍於此與金軍大戰到民國時期的中原大戰,多少烽火狼煙燃起,多少英雄豪傑馳騁,而其中最為著名的又莫過於漢獻帝建安五年(公元200年),曹操於官渡大敗袁紹。官渡古戰場就位於中牟縣城東北的官渡橋村一帶。

歲月無情,浪淘盡千古英雄,歷史的風雲變幻中,卻總是有那麼一些面孔依舊清晰顯現著,固執著關於一片土地的文化記憶。

史可法,當在中牟的歷史回顧中見到這個名字,有過一絲疑惑。他是中牟人?於是,向中牟縣文聯的王銀玲主席求證。王主席快人快語:“沒錯,是我們中牟人,我們的縣誌裡都有記載的。”

陳戎:中牟面孔

再找學者李潔非的《野哭:弘光列傳》出來重讀,見書中引有《明史》史可法傳的一段記載:“史可法,字憲之,大興籍,祥符人。”據百度上關於史可法的詞條,說他是開封祥符人。王主席解釋,中牟原一直歸屬開封,到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才劃歸鄭州。也是,這個距鄭州開封各30公里的地方,歸哪兒都是有可能的。

據李潔非先生書中的考證,史可法應該是祖籍河南,出生在北京的大興,這個大興並非是現在北京大興區所在,而是“自東便門起,沿通惠河直到通濟橋之間”。而《明史》中所謂的“籍”,並非是現代意義上的籍貫、祖籍的意思,是指“隸籍於何地,亦即在哪裡出生、是哪裡居民”。而“說某地人,反倒是祖籍何處的意思”。史可法家“世錦衣百戶”,也就是說屬於錦衣衛的軍籍,應是隨軍隊自河南遷居北京的。

大學三年級的暑假,根據學校課程設置,曾去揚州地區參加民間文學採風,在那裡第一次見到史可法的塑像。揚州是史可法生命的終結地,清軍南下,他督師揚州,在許多南明將領望風而降之時,堅守不降,最終殉國,卻連屍身都無處可尋,梅花嶺畔唯留衣冠冢。

史可法的塑像,雖為坐姿,卻依然可感覺到威武,相貌堂堂而滿布憂慮。不過,據史料記載,他的樣貌卻是“軀小貌劣,不稱其衣冠,語不能出口”。可見,塑像,不過是後人依他的氣概藝術加工而成,表現的是發自內心的敬仰吧。

史可法原也是當得起這樣的敬仰的。據他的副將、被他收為義子的史德威回憶,當揚州城破之時,他原是要自盡的,卻被參將許謹抱住。之後“謹同數十人擁閣部下城,至東門,謹等被亂箭射死。閣部問‘前驅為誰?’德威以豫王答之。閣部大呼曰:‘史可法在此!’北兵驚愕。眾前,執赴新城南門樓上。”

那一聲大呼,顯然是自赴死地的決然行為,也許還有對於南明前途的絕望。儘管對於史可法督師四鎮的種種作為有著諸多不同的評價,但這最後一聲呼喊,卻也無法不令聽者無限感慨,其綿延數百年之後,依舊可以穿越歲月而鼓盪。

陳戎:中牟面孔
陳戎:中牟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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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容貌,中牟人潘安那是無法避過的。黃梅戲《女駙馬》裡有唱:“人人誇我潘安貌”,可見貌比潘安是多麼高的褒揚。

潘安,本名潘岳,字安仁,西晉時期著名的文學家、政治家。現在中牟縣的潘安故里,已經是一處旅遊景點了。

潘安的容貌到底有多麼美,似乎沒有具體的記載。《世說新語》中說:“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時挾彈出洛陽道,婦人遇者,莫不連手共縈之。”

在中牟縣規劃館裡,有“擲果盈車”的模擬雕塑,展示的便是這一典故具象。潘安因容貌出眾神態優雅,令女人深深迷戀,所以當他乘車出行,總有女人將果子擲入他的車中。不知道,後世夫人小姐聽戲捧角,往臺上扔金銀首飾的習慣是不是打這裡模仿來的;沒研究過戲劇史,不敢妄言,聯想而已。只是果子和金銀首飾比起來,看起來似乎寒酸了些,卻也更親切體己似的。

從中牟回來,翻找潘安的故事,看到他有別名稱“檀郎”“檀奴”,便又不禁聯想起少時讀過的書。巴金先生的《家》中,曾寫到,覺慧祖母寫過一首詩贈某女校書,詩云:“不愛濃妝愛淡妝,天然丰韻壓群芳。果然我見猶憐汝,爭怪檀郎興欲狂。”這時才知,檀郎一詞原來典出潘安。潘安不但貌美,而且專情,深愛夫人楊氏。楊氏早亡,他不但為其寫下深情的悼亡詩,而且不再續娶。這是比容貌更讓女性動心的品質,所以,後世的女性也常以“檀郎”喻比夫君。

中牟還有一位不得不說的歷史人物,那就是列子。《愚公移山》的故事,便出自《列子·湯問篇》。這位老先生,在莊子的著作中多次出現,卻比莊子的名氣小了很多,而他講的“故事”顯然比他本人更為出名。

列子,在莊子的筆下有多樣的“面孔”,比如在《逍遙遊》中,莊子說:“列子御風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反。”在《讓王》中又寫道:“子列子窮,容貌有飢色。”《應帝王》中寫得多:“然後列子自以為未始學而歸,三年不出。為其妻爨,食豕如食人,於事無與親,雕琢復樸,塊然獨立以其形立。紛而封哉,一以是終。無為名屍,無為謀府,無為事任,無為知主。體盡無窮,而遊無朕。盡其所受乎天,而無見得,亦虛而已。”

這樣的列子,在今天被成功學不斷洗腦的人看來,大約是不堪的。只不過,世間的紛然本已不在心中,後世的評說又關他何事呢。這樣看來,卻也是讓人羨慕不已呢。

兩日盤桓,看中牟山水,看雁鳴湖風吹蘆蕩,看綠博園黑天鵝自在徜徉,已然悅目;而回頭細細檢視,得久遠歷史中點點滴滴,卻與今天、與自己有絲絲關聯,更是驚喜連連。看來,中牟還該再去,漫步湖畔,看今天中牟人臉上從容平和的喜悅與山水草木相互輝映。

本文刊發於2018年3月1日北京日報廣場版

新媒體制作人員 陳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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