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談論藍田時,我們在談什麼?

陝光燈(shaanlight)出品

西北內陸小縣城,在當下中國,這是一種多麼特殊而特別的存在模式,正如縣城藍田。


當我們談論藍田時,我們在談什麼?


▲藍田縣城,節日裡的街道和人們 圖片來源華商論壇 “天外飛西安”攝

1

藍田的路

是回家最後一段路上會被虐哭的路


在西安火車站左側,有剛剛更新的金龍客車,這是進入藍田現實的一種方式,被藍田人簡稱“紅高速”。

從這一刻,就似乎可以比較。西藍高速一旁是到臨潼的車,有遊字,多種隸屬不同公司運營的多種班車。路經此地,便會有各個班車的售票員,幾乎要貼身攔住你,喊著“臨潼、臨潼”。而穿過他們的阻礙,一旁的紅高速,司機要安逸得多,抽菸,喝茶,玩手機,閒諞。即使偶然有個陌生的人試探地打聽,“師傅這是不是到藍田的?”也是愛理不理,惜字如金。

對比臨潼,大概42公里,由於車多競爭激烈,車價在7元左右;而西藍高速,全程30多公里,由於僅僅存在一家西藍高速運輸公司的運營主體,早些年省城華商網上反映西藍高速的票價和公里數比是西安市各區縣中最高的,之後票價才降到了8元,可沒過多長時間又漲了,而且還成了一票制,坐到終點和香王收費站都是一個價,前年票價就在9元,很快價格升至10元堅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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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車站東廣場,可以找到去藍田的紅高速 圖片來源藍田吧

西藍高速的服務一度是本地百姓的話題標配,司機肆意繞道,總是在運營過程中加氣,高速超車,甚至是那一口一個的標準陝罵,也是司空見慣。可能由於車輛配置的關係,運力在日常基本都能保證,逢年過節,等紅高速排隊也是火車站一景,很多打飛機坐火車回來探親的可能會要在這回家的最後一段路上被虐哭吐血。

10多年前,藍田通往西安的班車,運輸市場野蠻生長,暴力拉客屢見不鮮,時常有旅客人被拉上A車而隨身行李被拉到B車的尷尬被媒體曝光。最早一批的經營者,經過市場競爭,開始以車入股,成立公司運營。這10來年,車型從山寨大奔升級到了金龍,39座升級為48座,鑑於運營成本,減少了售票人員。

藍田高速,都是純個體性質,和政府的公交性質完全不一樣,沒有一點社會公益性質,更談不上社會責任,他們也有很多很多的制度,但都是保護私有利益的制度,如怎麼管理才不會讓司乘人員**票款、提成等,沒有一條制度是保護消費者利益的。他們追求的是利益的最大化,山寨大奔車型的座椅上就曾被不孕不育的廣告、西安東郊的樓盤廣告長久佔據。

紅高速走的是西藍高速,西安市自籌資金建設和管理的第一條高速公路,2000年11月16日正式通車11月16日正式建成並通車。這段高速公路是312國道的重要路段,全長30.85公里,總投資3.95億元,也是藍田人出行西安的主要一條通路。

一路高速,在視線裡綿延的除了蜿蜒不斷地白鹿原外,鮮見的幾塊大型戶外廣告牌,基本上都是陝西的戶外廣告公司的空牌,政府的一些口號宣傳,總體感覺商業的氛圍不是很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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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田縣城 圖片來源華商論壇 “天外飛西安”攝

駛達臨近藍田的高速收費站,進入到縣城,可能會看到縣城的一家樓盤廣告。高速收費站那個狹小侷促的空間,曾經一度是縣城青年最豔羨的工作崗位。

2

藍田的房價

是讓人加點錢想要“成為榮耀西安人”的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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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田的房價也6000多了,這是最新在房產網上查到的信息。縣城規劃面積10.9平方公里,,城鎮人口18萬多。

有人說藍田的房價便宜,有人說再加點錢,也要“成為榮耀的西安人”(高速車座廣告) 。我不知道藍田算個幾線,我甚至都固執地覺得它不是個城市,它可能只是個村,只是個比村更大的行政區,第一產業比重為主,第二產業幾乎無,第三產業微乎其微,五六千的房子誰在買,擊鼓傳花的遊戲誰在接?

買不起房子的農民紛紛在村子裡蓋起了大宅大院兩層小樓,而一部分稍有購買力的公務員、生意人選擇了西安購房置業,當然為了讓孩子上所謂的那些西安幾大名校。

早期只有一家縣房地產開發公司在搞,加上一些單位的集資房。2000年前,拿錢在縣城是不容易找房子買的,當時一套不到90平米的房子僅僅售價不到10萬。2015年左右,有一家西安的中小型開發商進來,開發了體量大的樓盤,兩三千的樣子,從當時開發商選擇的天鵝湖這樣極符歐洲土豪燒包的樓盤名字,大概可以想象彼時對於房地產的意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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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城蓋起的高層 圖 作者“半個鍋盔”攝

這家開發商,自然也因為政府領導的換屆,在拿地,政策上的博弈上出了局。現在的地方諸侯是另一家叫藍田新城的,規模超級大,基本是沿灞河沿線。在縣城主城區的樓盤,一家高層證件不全老闆跑路成了爛尾,成了縣城黑燈率最高的一棟高層。另一家在開盤當天單價就日漲八百。

細數這幾個開發商,不難發現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藍田人,他們都是江湖人,在本地有人有關係,有手腕。西安的大開發商,會覺得市場盤子太小不來,中小開發商強龍又鬥不過地頭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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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灞河對岸停工的天鵝湖 圖 作者“半個鍋盔”攝

3

藍田的官場

是有些馬卡又努力想不馬卡的政壇


藍田的官場,早些年會有詞來形容,馬卡,藍田的官老爺馬卡。不得不感嘆,民間老百姓的智慧,這個藍田方言既形容藍田官員的某種鬆鬆垮垮的狀態,也調侃戲謔的表達了某種無奈。

近幾年了,藍田的官員也在努力甩掉這個帽子,但作為一個藍田的土著,總覺得改變的不夠多,或者說因為我生於斯長於斯,對藍田的期許更多。

在官場,藍田算是一個晉升的跳跳版,幾任領導空降藍田,大搞政績,然後調離高升。每個人都燒三把火,缺乏政策上的連續性,可能也是常年來藍田穩坐西安縣域經濟差班生的一個原因。每年的對外招商引資,都會有多少億的項目簽約,但真正能惠民能富民的,好像也沒多少印象。

具體拿幾個具體的項目來講。

90年代初向陽公司,曾經的軍工企業,單是龐大的家屬生活區,就給縣城帶來了巨大的經濟效益,後來因為土地博弈,被縣政府以訴狀不得不搬遷往田王。

2017年6月12日,《中國消費者報》獨家披露了一起發生在陝西省藍田縣湯峪鎮,打著“互聯網+”“分享經濟”“大眾創新,萬眾創業”等旗號,涉及上萬人的傳銷案,引起了當地政府重視和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直至18年西安湯峪景區4A被摘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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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陝西省旅發委取消西安湯峪旅遊度假區4A質量等級 圖片來源“東市西市”

2016年開業時盛極一時的民俗村項目,現在也日漸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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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關張的白鹿原民俗村 圖片來源華商論壇

除過項目自身運營,縣政府對招商項目的前瞻性和管理監管能力直接導致了項目流產。縣政府對於項目孵化,商業運營的經驗和能力急需補課。

10多年前,白鹿原公路兩旁最平整的一等地都是響應政策一窩蜂種植蘋果,技術品控不夠種出來的蘋果都果性小,賣相差,整袋整袋賤賣處理。

前年開始全民種植白皮松,公路兩側,視線所及,基本上全是白皮松,早些年種植白皮松成為百萬富翁的,已經越來越不可能,越來越多的苗木只能倔強而無奈的長在田間地頭,銷售無望。藍田境內擁有全國最大的白皮松天然片林3萬餘畝,林木的特殊性,3萬畝的期貨,更多是家底,而不是流水,能看卻不能花。無法迅速變現,成了套牢百姓,長在地裡的一道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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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藍田發展規劃裡,雙核,一核是縣城區域,一核是焦湯區域,焦西武高鐵建在建,途經藍田焦湯地區:焦湯地區很重要,最近幾年大項目較多,投資110億的融創項目,年產值500億的通航產業園,影視基地,溫泉城等一大批重點項目。焦湯地區區位優勢明顯,和長安區僅一河之隔,高鐵站建在焦湯地區即可以帶動周邊產業的發展,帶動長安和藍田的融合發展,也能使藍田能儘快的融入到大西安。

4

藍田的教育

沉痾難愈,高考考出去的人基本不會回來


說說教育,縣城一景,就是鋪天蓋地的各類輔導班,不下幾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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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月,縣教育局對面巷子裡的輔導班 圖 作者“半個鍋盔”攝

各類課外輔導班中,甚至還夾雜著良莠不齊的無證輔導班,這種現象難以治理,是因為藍田的中小學教育質量不高,所以家長不得不在課外給孩子加料。

縣城條件好的人,都在把孩子送到西安上學,哪怕是買西安的小產權房,哪怕是忍受每天奔波往返西安藍田兩地。

藍田的教育質量不高,原因之一也因為教師的待遇是最差的。2018年高考之際,教師們還為此多有交涉,但頑疾依然沉痾難愈。我一個朋友曾報名一個教育系統的事業單位,報考某鎮的中學老師,他在報名之初,覺得自己跟崗位匹配程度相當高,填完報名表時被一道硬性規定拒之門外,致電縣教育局,縣教育局說自己完全按照市上的規定。為什麼不能結合自身現狀,適時放寬一些人為限制,改善師資力量?

早些年,學籍管理不嚴格的時候,縣城的中學一度成了西安部分上重點名校無望的孩子的一個替補方案。 通過高考考出去的人,基本上就不會回來,藍田的產業,藍田的生活環境,自然留不住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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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田街頭的小廣告除了樓盤信息,另外的一類就是事業單位、教師資格證輔導班的培訓了,不確定這批人有多少,但是可能也有相當的一部分受眾。我在想,是什麼一批人,會去參加這些輔導班,他們是不是在縣城被卡在某處,而不得不要求某種考試和認證繼續掙得一線機會。

5

藍田的觀念

水甜人美空氣香VS人窮保守還自負


再說觀念。

說起藍田: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一種是什麼都好,有這有那有什麼,水甜人美空氣香;一種是什麼都不好,沒這沒那沒什麼,人窮保守還自負。

有個段子:

在西安,一個乞討的走進一家飯館要飯,藍田籍的老闆問討飯的是哪裡人,討飯的說藍田,老闆聽口音不對,就說,你給我說實話我就給你吃一碗煮饃,討飯的說他是商洛的。老闆問,你是商洛的為什麼要說是藍田的?討飯的說要飯的時候說是藍田的好討飯,牌子亮~

這雖然是個笑話,卻真實地反映了藍田因為貧窮的刻板印象造成的尷尬和窘迫。而縱觀藍田的對外宣傳,基本上長期都停留在殺人案之類負面報道中,官方的宣傳又太過高大上,不接地氣。輿論的刻板印象也成為了藍田揹負的一個沉重包袱。

縣城由於是個封閉環,踐行的不是市場規則,效益公平,講關係,熟人社交,潛規則還是根深蒂固。具體拿我上面考縣城中學老師的朋友來說,報考失敗又試了一次縣圖書館的館員,雖然是對外公開,但是考試過程全不透明,雖然也託了關係,但還是因為關係不夠硬而被擠出。

在縣城的主幹道超市旁,常常有一些中老年人,經年累月的打著撲克,一片沉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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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偏北內陸小縣城的人和表情 圖 作者“半個鍋盔”攝

這裡還很緩慢,雖然已有高速,有以財富國際命名的樓盤,也有所謂印度大師的瑜珈館,但一邊是村,是農耕,是地方戲的秦腔,同樣也有各種日漸活躍的消費,仰頭一望的巨大腳手架,堵車,擴建,蘋果與山寨貨,並行有序,老與新,快與慢,平靜與騷動,各種矛盾與對立,宏大與細節,真實與虛妄,典型的現實主義,似曾熟識,又如同魔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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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城的一場文娛活動,密集的人群之下暗湧縣城人的集體焦慮 圖 作者“半個鍋盔”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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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田的變與不變

我在這裡尋找,也在這兒失去


去年,陝光燈刊文《藍田“撤縣改區”,向左還是向右?》,作為一個西安區域經濟體裡面的差生,這個小縣城的公眾號各種暗湧,本地的公號也曾為設區撤縣炮製爆款文章,很難說這裡會有什麼改變,或者潮水流向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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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瞰藍田縣城 圖片來源藍田在線 “閒來讀網”攝

90後的藍田娃雷少雄唱:“長安城黑裡燈火輝煌,藍田縣卻一直保持沉默。”但作為藍田的土著堅信,這樣的沉默不是作啞,期待這更多的發聲,“不管這時代咋樣變遷,藍田縣總是亙古不變”,隨後藍田娃也意識到藍田需要的是變,“五千年文化不能說變就變。”寫這樣的一篇碎碎念,或者太多的挑剔不滿抱怨,也只是希望藍田終究有一天變得更好,更美麗。

正如歌中所唱: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離去 ,我希望人們把我埋在這裡,在這兒我能感覺到我的存在,在這兒有太多讓我眷戀的東西,我在這裡歡笑 ,我在這裡哭泣,我在這裡活著,也在這兒死去,我在這裡祈禱,我在這裡迷惘,我在這裡尋找,也在這兒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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