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文冬青半臥在床上，眉頭緊蹙。
紀瑞香看了看已經熟睡的文夕顏，輕輕的給她塞了塞肩頭的被子。翻過身，拍了拍文冬青，“睡吧！明天再看情況，吵了一天半夜的，我都吵暈了。”
聽著紀瑞香的話，文冬青鼻子一酸，若他是個女兒家，恨不得大哭一場。只可惜，自己是個大男人，不能哭。今天母親的行為，已經深深傷害了自己的心。沒有成家，母親想把家裡所有財產都給妹妹們帶走，自己都不會有半點意見。可是，自己有老婆孩子，別人家的女兒嫁過來就該白乾活？自己的女兒就該從小眼饞著姑姑們吃香喝辣的，在旁邊眼巴巴的看著？一個大男人，保護不了自己的老婆孩子，叫個啥事？
文冬青翻來覆去，心裡煩躁火燒火燎的，竟是一夜未眠。紀瑞香睜眼醒來，看著文冬青一雙眼佈滿血絲，紅通通的，嚇了一跳。
文夕顏也醒了，揉著眼睛，睡眼惺忪的望著文冬青。
“夕顏，跟爸爸到城裡去讀書，好不好？”
“真的？那還回來嗎？”文夕顏驚喜的叫道。
“不回來了，以後我們一家人就住到城裡。只是放了學你要乖乖的一個人在家寫作業，不能到處亂跑。可以嗎？”
“嗯。我一定乖乖聽話。”文夕顏懂事的點點頭，心中對進城生活的期盼一下子就被文冬青勾起來了。昨天爸爸媽媽和爺爺奶奶吵架，那叫一個兇，文夕顏可是嚇壞了。今天還打算就躲在房間裡，不去見爺爺奶奶呢！
“冬青，你這是？……”紀瑞香聽見文冬青的話，嚇的直哆嗦。
文冬青握住紀瑞香的手，這個大男人談戀愛時可能都沒有這麼利索的說過這麼暖心的話。“瑞香，我想了一夜，媽這是不想讓我們過日子呀！原本指望爸爸回來和她好好談談，改善改善你們母女兩個的生活。可是爸爸他……哎……”文冬青講到這裡，竟有些哽咽。
回家的路上，父子兩個談的是那樣的篤定。文益智可是一口答應，會說服賀蕙蘭，把紀瑞香當女兒一樣去對待。就過了兩個晚上，斬釘截鐵的承諾變成了一股青煙，隨風去了。
紀瑞香聽著文益智的話，想起這些年自己過的日子。忍不住眼淚汪汪，當年生了文夕顏，因為是個女兒。婆婆賀蕙蘭老大不高興，離出月子還差個十來天，就讓紀瑞香自己照顧文夕顏，還要做一家人的飯，餵豬餵雞打掃院子等。寒冬臘月，剛剛生產不久的紀瑞香累的落下了腰痛病。得虧文夕顏生的伶俐，沒過多久就扳了一些親情回來。若是生的蠢蠢笨笨，自己今天得成什麼樣子喲？
越想越傷心，紀瑞香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文夕顏聽說要進城生活本來一臉喜色，看見媽媽哭的如此傷心，也跟著默默的流淚。
一家三口坐在床上，哭的那是一個蕩氣迴腸。人壓抑的久了，或許眼淚真的是最方便、最不需要成本的一種減壓方式了。
“瑞香，你跟著我受苦了。我問你，你和夕顏跟著我進城去，以後就住城裡，咱們一家三口吃糠咽菜的日子，你願不願意？”
紀瑞香淚眼婆娑的看著一臉慎重的文冬青，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雖然心裡有些茫然，但是她還是堅定的點點頭。
“那好，你待會兒起床就收拾我們的衣物。這個家也別談分財產了，我一會兒就去找村長來分家。咱們就要些日常生活用品，再要些糧食。明天我們就進城。”
“都聽你的。”紀瑞香抬起胳膊，用袖子狠狠的擦了擦眼睛。文夕顏也乖巧的自己爬出了被窩，穿衣穿鞋。
“媽媽，我們真的要跟爸爸進城生活嗎？”
“對呀，以後夕顏和媽媽都成城裡人呢！”
……
紀瑞香很快就收拾好了三個人的衣服，用床單四個角斜對著打結，裝了兩大包。其它生活用品，諸如毛巾，盆，桶什麼的也拾掇到了一塊兒。看看屋子裡，傢俱也就一個木櫃子和一張帶抽屜的桌子呢！帶不走就算了吧！只是有點可惜，這是紀瑞香的嫁妝呢！她走過去，不捨的摸了摸。
文冬青說到做到，在賀蕙蘭目瞪口呆中，村長被文冬青請到了家裡，進門就說了分家的事。醒悟過來的賀蕙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心裡跟刀絞似的。自己只是想給兩個苦命的女兒陪嫁個鋪子，這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居然要分家。還不打招呼就把村長請到了家裡？
一生要強說一不二的賀蕙蘭，感覺自己的權威被挑戰了，老臉都讓文冬青丟光了。不就是要分家嗎？好，分就分。看你們分出去了能過成啥樣？是能吃香的還是能喝辣的？賀蕙蘭放下手中的活，召集了全家人，連守鋪子的文春菊和文秋菊都讓文翠菊給喊了回來。
在村長的見證下，賀蕙蘭把家裡的偏屋分了一間給文冬青一家三口。多餘的房間沒有，紀瑞香也不說話，文冬青心裡不屑，文夕顏也老實的坐板凳上玩手指頭。賀蕙蘭就有些納悶，這一間房除了能睡覺，還能隔間廚房出來？見老大兩口子都安安靜靜的坐著，沒有找她討要廚房和其它房間，心裡甚為疑惑。
村長倒是想說，給小兩口再分兩間房。可是一瞧，人家兩口子正襟危坐淡定的很，倒不好多管閒事。
房子分完了，就分小件呢！除了紀瑞香的陪嫁歸文冬青一家外，按人頭，又給他們分了四個飯碗，五個菜碗。一口鐵鍋和一個斷了把的鍋鏟。文益智做主，又多給了兩袋大米，一罈子鹹菜嘎達。
家裡的田，文冬青是公家人，本來就沒有份。紀瑞香一個外嫁來的媳婦不容易，文夕顏又小，村長做主，把水塘邊上文家的兩塊稻田分給了他們。賀蕙蘭有些不同意，那兩塊田土地很肥沃，種的稻穀長勢年年都是最好的。文益智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也就沒有再說了。雖然賀蕙蘭在家裡說一不二，可是當著外人的面文益智發了話，她還是很識時務的給足文益智面子。
“冬青，你每個月還得孝敬我和你爸爸呢？我們養了你這麼大供你讀書，成了公家人，娶了媳婦分了家就想不管我們？那是肯定不行的。”賀蕙蘭眼看著分家接近尾聲，就要簽字按手印呢！趕緊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沒有說不管你們，這樣吧？分給我們的田我們就不要了當孝敬二老的。”文冬青環顧了一眼弟妹們，“家裡的錢多了我也不要，就當是我們做哥哥嫂子的心意，留給弟弟妹妹們吧！只是這個月工資我已經全部交給了媽，現在分家了，總得給我點錢把日子過起來吧？不多要，30塊就行。”
“冬青，你這不要田？”文益智問道。
“爸爸，這田就留給家裡種吧？就當是我們孝敬老人的。我已經有安排了，我要把瑞香和夕顏接到城裡去。”
“什麼？你。你。”賀蕙蘭霍然明白，難怪不掙房子，原來是有這打算，老大這一家子是徹底要跟自己斷絕關係呀！就為了個鋪子，這是恨上自己了呀！賀蕙蘭一時竟傷心的老淚縱橫，一向口齒伶俐的她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文冬青看著自己的母親驟然傷心落淚，於心不忍。轉過頭回避母親的眼淚時，又看見一排並列坐著的文春菊、文秋菊、文翠菊都穿著光鮮亮麗的新棉襖，自己唯一的女兒文夕顏穿著件洗的灰不溜秋的舊棉襖時。他的心哆嗦了下，強忍著心底的難受，硬起心腸不去理睬賀蕙蘭。
分家，剩下的環節出奇的順利！
村長寫了三份分家協議，文冬青家一份，村長留了一份，文家其他人共一份，所有人都簽字畫押，按了自己的手印。
文夕顏看著大拇指上紅紅的印泥，心裡想著，明天是不是就要進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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