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鳳，豫劇北派表演藝術家出道很早，但她的戲中，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戲不多。印象深刻的有13歲演出的《穆桂英掛帥》，是其出名作，第二齣就是14歲演出《宇宙鋒》片段（後改編為電影版《芙蓉女》）。在其後，應該是常派戲《拷紅》《大祭樁》了。本文從她的《宇宙鋒》說起。
（一）胡小鳳：從《宇宙鋒》到電影版《芙蓉女》
豫劇《宇宙鋒》是陳素真的拿手戲，也是她的代表作品。胡小鳳12歲入邯鄲專區戲曲學校接受專業訓練，當時邯鄲戲校名師眾多，宋淑雲、桑振君、陳素真等一批名角名師聚集在這裡。陳素真傳給胡小鳳的第一齣戲是《葉含嫣》（即《洛陽橋》，也稱《梵王宮》），第二齣戲便是《宇宙鋒》。
據胡小鳳回憶，她沒見過陳素真演全本此劇，當時陳素真僅傳了“裝瘋”、“金殿”兩折戲。第二年，14歲的胡小鳳憑藉“裝瘋”摺子戲獲得河北省青少年戲曲匯演一等獎。胡小鳳很喜歡此劇，因為很對自己的路子，便很想將此摺子戲前後內容加工出來。一次去天津看病的機會，她看到了京劇名家楊榮環的全本演出，便向其借了演出劇本。因為傳統京劇中唱段極少，而豫劇又重唱，因此為了突出豫劇的特點和自身的優勢，胡小鳳及編劇劉志軒等開始著手加工此劇，這也是胡小鳳參與到音樂唱腔設計的一部戲。據胡小鳳回憶，這出戏前後易稿三次，是在邊演出邊修改中完成的，起初名字為《出水芙蓉》。1986年“五一”節，胡小鳳在新鄉市首場演出，受到領導及媒體的一致好評。同年6月，由北京電影製片拍成電影戲曲藝術片。因為《出水芙蓉》與美國一個電影的名字相同，改為《芙蓉女》。1990年胡小鳳憑此劇獲得第八屆中國戲劇“梅花獎”。
胡小鳳在電影《芙蓉女》飾演趙豔榮造型
（二）豫劇電影版《芙蓉女》劇情簡介
說到戲曲《宇宙鋒》，多演片段，由“修本” 、“裝瘋”和“金殿”三個摺子組成（梅蘭芳、程硯秋、陳伯華、陳素真等大師都是如此）。演全劇的少，好像京劇、漢劇、越劇及評劇演過全劇，除了上面三個摺子外，還包含了“指鹿為馬”、“匡趙聯姻”、“盜劍嫁禍”等情節。而胡小鳳電影版的豫劇《芙蓉女》，卻另起爐灶，進行了顛覆性的改編。該劇從丹水告急開始，將整個故事融入到秦末紛爭的格局中，朝中權臣作祟，忠勇之士報國無門，天下紛紛揭竿而起，而皇帝依然醉生夢死。
該劇切入點，從趙豔蓉美貌、純潔、嫻淑，傾慕芙蓉出汙泥而不染而起。她在趙府的一次火災中，偶然發現了父親密藏的秦始皇讓太子扶蘇繼承皇位的詔書，從而認定父親與胡亥狼狽為奸，偽造詔書，害死了扶蘇，篡奪了皇位。她看清了父親的醜惡面目，決心與父親決裂。劉邦大軍攻克宛城，丹水告危。守將朱贊連夜趕至咸陽丞相府求幫助。趙高聞訊後，設借刀殺人之計，令匡洪一人去丹水督戰。
整個故事情節分為下面五個板塊：
1、丹水危機
秦朝末年。秦二世胡亥昏庸無道，整日花天酒地，不理朝政，導致秦王朝天下大亂。這一天，丞相趙高請胡亥到靈仙宮，接受宮女奉獻的玉酒仙丹，以求長命百歲。太尉匡洪聞訊闖進宮，直言相勸胡亥，不要再貪圖享樂之事，快想辦法解決丹水的危機。
2、父命難違
趙高對匡洪的行為恨之入骨，但因匡洪是朝廷的功勳重臣，佩戴著秦始皇贈予的宇宙鋒寶劍，有代王除奸的權力，又奈何不了他。胡亥見將相之間矛盾重重，急忙從中調解，他採納了御史康建業的建議，下旨令匡洪的兒子匡扶和趙高的女兒趙豔蓉結親，以此化解矛盾。
3、奸臣當道
匡洪識破了趙高的詭計，決定除掉趙高後再出徵。匡洪手持宇宙鋒寶劍，進宮去找趙高，反被趙高誣陷謀刺聖駕，胡亥大怒，將匡洪處死，派御林軍去抄匡府滿門。匡扶死裡逃生，趙豔蓉被送回丞相府。夜晚，胡亥來到趙高家，一眼看中了美貌的趙豔蓉。 1986年電影版《芙蓉女》劇照資料
4、獻女求榮
趙高不知廉恥，獻女求榮，許諾明日即送女兒進宮為妃。趙豔蓉對父親的做法氣憤之極，她接受侍女啞奴的建議，撕破自己的衣服，抓破面容，裝出瘋顛的樣子，弄得趙高叫苦不迭。次日，趙高進宮秦朝皇上，女兒已瘋，無法進宮。胡亥不信，下旨宣趙豔蓉進宮，親自判真偽。趙豔蓉來到胡亥面前，一不參拜，二不下跪，借瘋顛痛罵昏君。
5、刀劍相向
劉邦大軍攻克丹水，直逼咸陽。趙高見秦王朝大勢已去，派兵進宮殺了胡亥，將其頭獻於劉邦邀動。深夜，趙豔蓉來到匡家祠堂，趙高隨後追至。豔蓉拿出秦始皇的遺詔，歷數父親犯下的大逆不道、殘害忠良等滔天大罪。趙高惱羞成怒，持劍殺死了自己的女兒。這時，已是劉邦戰將的匡扶闖入祠堂，看見妻子慘遭殺害，揮劍砍死了趙高。
（三）豫劇電影版《芙蓉女》之我見
對劇本做如此大的改動，從戲迷角度作以下幾點看法與思考：
1、《芙蓉女》的主線有兩條，一條是反映秦末宮廷內部鬥爭，甚至包含與劉邦之間的鬥爭。另一條是趙豔榮與父親趙高，與秦二世胡亥的鬥爭。雖然前一條線為輔，後一條線為主，但前一條線鋪展的過大，鋪墊戲太多。儘管如此，這些鋪墊戲也沒有把背景講清楚。例如，影片開始講到扶蘇被害事件，不太懂歷史的觀眾可能摸不著頭腦，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戲曲不能離開歷史，但不可講得過細，講得太多。因為講歷史本不是戲曲的任務，但又不可脫離歷史，“戲”與“史”的處理上應該傾向於前者，後者“夠用”就可以了。同時，歷史本身就有許多不可追究之處，比如說歷史上趙高有沒有趙豔榮這個女兒？趙高是不是如戲中所說，是被他的女婿匡扶所殺？戲曲脫離不開歷史，但又不具備講史的義務，講那麼多歷史有啥作用？可能越講越糊塗，倒不如少一些鋪墊，把大部分時間放在讓觀眾欣賞演員的唱腔與表演上更好。
但《芙蓉女》電影版中也存在一些漏洞。例如有網友指出，趙豔榮的丫頭啞奴因聽到趙高的計謀而被割去舌頭，成了啞巴。這麼大的事，趙豔榮居然沒有一點反應，顯得趙豔榮太沒有人性。
2、 胡小鳳在藝術道路上有她自己的主見，她欽佩的藝術家很多，但從不拜師（就是平時所說的“不入流”，其實拿數學術語來說，這一點她和王清芬、章蘭可列為“同類項”），她擔心會約束自己的創造力，會丟失自己的追求。在從《宇宙鋒》到《芙蓉女》創作過程中，她投入了極大的精力，耗費了極大的心血。其中的重點唱段，如洞房一場的“豔蓉我未開言來淚難禁”、“忽聽得譙樓上一更響”唱段，以至最後一場“眼望宇宙鋒”唱段，她充分利用了自己中音區明亮、細膩的特點，在刻畫人物內心變化時尤見功力。但，有所得也有所失，陳派的“俢本”“裝瘋”及“金殿”被弱化了。似乎看完全劇，也感受不到陳素真大師唱腔的韻味。倒要指出一點，她在戲中過硬的水袖、身段技巧，還能顯示她當年學習陳派的功底。不過，有些水袖表演沒有與人物當時的心情相貼合，有些為藝術而藝術了。
3、上世紀80年代中期戲曲還處在鼎盛時期。那時正開始流行所謂“大製作”，拍一部戲曲電影，搭景複雜，場面大，用人多，利用聲、光、電等技術手段，營造出動態多變、絢麗多姿、氣勢宏偉的舞臺環境。說到底，還是吸引觀眾眼球，追求票房價值。殊不知，“大製作”顛覆了戲曲表演藝術虛擬、程式化的美學原則，削弱了演員表演的空間與分量。豫劇《芙蓉女》受當年拍攝技術的影響，認為光線昏暗為一種“時尚”（當年一般電影片也是如此），所以電影畫面總是灰濛濛的，不過整體上說還是很“高大上”，具有“大製作”的全部要素。
另外，在《芙蓉女》的製作上，也有拔高了趙豔榮思想品質的傾向。例如金殿裝瘋一場，趙豔榮竟把皇上胡亥罵的狗血淋頭，甚至假借大太子扶蘇的鬼魂，把胡亥的御冠摘去。最後一場，趙豔蓉來到匡家祠堂，她拿出秦始皇的遺詔，歷數了父親犯下的大逆不道、殘害忠良等滔天大罪，表示與父親要徹底決裂，這未免失去戲曲的真實了。最後，讓她死在趙高的“宇宙鋒”（劍名）的劍下，莫非與戲名《芙蓉女》所喻示的“芙蓉花”相吻合，以表示她的純潔美豔與富貴吉祥？
4、陳素真的拿手戲《宇宙鋒》在河北邯鄲，手把手地傳給了胡小鳳、牛淑賢兩個演員。但她們師承路線不一樣，結果也很不一樣。胡小鳳沒有按老師的路子走，另闢蹊徑，別出心裁，創造出電影版的《芙蓉女》；而牛淑賢沒有越雷池半步，中規中矩，按老師的路子走，繼承了陳派之《宇宙鋒》，可謂是一齣戲花開兩家，綻放出兩朵鮮豔的花朵來。本文沒有比較她們演技熟好熟劣的意思，即便如此，電影版《芙蓉女》的影響比不上舞臺版《宇宙鋒》，那也是改編的問題，原因不能歸結到演員身上。有時我也這樣想，莫非豫劇《宇宙鋒》是陳派代表劇目，常言說，“大樹底下好乘涼”，在其樹蔭下佔了陳素真光環的光？梨園界有許多說不清楚的奧妙，一些戲（也包括《芙蓉女》，也包括王清芬的《宇宙鋒》）很有看點，就是不能引起戲迷的關注。是戲迷受習慣勢力的影響，還是宣傳不夠？或者兩者兼有。
（四）胡小鳳主演的電影版《芙蓉女》主要唱段欣賞
主要演員及飾演者：
趙豔榮——胡小鳳飾； 趙高——張德起飾；
匡洪——魯永剛飾；匡扶——苗石玉飾；
胡亥——李麗萍飾； 啞奴——王燕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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