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危局:唐德宗的削藩策

我們中國人都很崇拜漢唐盛世,而這個巨唐也是一直為我們津津樂道。一共21位皇帝在歷史舞臺上騰挪跌宕,而今天要說的唐德宗李適在位25年,排名第三。第一是玄宗,44年;第二是高宗,34年;第四是太宗,23年。

大唐危局:唐德宗的削藩策

唐德宗

唐德宗與其他三位相比,德宗最不為人所熟悉。維基百科只用800字不到,就寫完了德宗的生平簡介。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呢?無非是因為德宗幹了一件極其失敗的事情,就是削藩。簡略過程如下:

781年1月,成德節度使李寶臣死,德宗不同意李惟嶽繼承父親的職位,堅決要收回成德鎮的任免權。於是李惟嶽聯合魏博田悅、淄青李納反抗朝廷。

782年2月,李惟嶽被幹掉,田悅被困魏州,李納被困濮州,朝廷形勢一片大好。結果王武俊不滿德宗分割成德鎮再次造反,更重要的是,本來歸順朝廷的幽州節度使朱滔也反了水,於是戰爭繼續進行。

782年12月,淮西李希烈也造了反,戰勢擴大。783年9月,唐德宗後院起火。去支援襄城戰場的涇原兵在京師造了反,擁立朱泚為帝,德宗跑到奉天。

784年1月,唐德宗下《罪己詔》,承認自己削藩是個錯誤決定,赦免李希烈、田悅、王武俊、李納和朱滔。784年2月,救駕的李懷光聯合朱泚造反。

784年6月,李晟收復長安,朱泚被殺。785年8月,李懷光被討平。

786年4月,淮西陳仙奇殺李希烈,臣服朝廷。這場歷時6年的戰爭終於暫告結束了。

以至於很多人評價中唐、晚唐的弊端時,都是張口藩鎮、閉口藩鎮。總之藩鎮太囂張跋扈,朝廷卻像個懦夫,只會放縱。這種背景下,德宗站了出來,高呼“名器不可以假人”,發兵和藩鎮打了個底朝天,最後精疲力盡失敗了。後人評價德宗,又是極盡嘲諷,說他真是丟盡了大唐的臉。

面對強大的敵人,是應該委屈求全,還是應該奮起反抗呢?作為“事後諸葛亮”,這個問題實在太簡單了。當事人委屈求全了,我們就噴他懦夫;當事人反抗失敗了,我們就噴他莽夫。只有當事人反抗成功了,才會得到我們的誇獎。在鍵盤上指點江山,誰都是一副英明神武的樣子。但如果讓你置身其中,又是個什麼結果呢?《孫子兵法》說,打仗之前要先廟算,算過之後覺得我方能贏就打,否則就慫。現在的問題是:這種廟算容易嗎?顯然是非常難的!否則,只要是讀過《孫子兵法》的人,一旦進攻就必然勝利了。可我們知道,曹操熟讀《孫子兵法》,依然“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赤壁一戰更是灰頭土臉。

唐德宗的削藩,可以說是功虧一簣,最主要的原因,我認為是幽州朱滔、淮西李希烈背棄了他。

幽州、淮西都是獨立型藩鎮。用獨立型藩鎮去攻打其他的獨立藩鎮,按以前的慣例,打下來的地盤不歸朝廷,而歸藩鎮大佬。唐代宗時期,汴宋李靈曜造反,代宗派淄青李正己、淮西李忠臣倆獨立大佬去平定,結果前門驅虎,後門進狼。李正己藉機佔據曹、濮、徐、兗、鄆5個州,讓淄青鎮成為了坐擁15州的最大藩鎮。

平盧節度使李正己先有淄、青、齊、海、登、萊、沂、密、德、棣十州之地,及李靈曜之亂,諸道合兵攻之,所得之地,各為己有,正己又得曹、濮、徐、兗、鄆五州,因自青州徙治鄆州,使其子前淄州刺史納守青州。--《新唐書·列傳第一百三十八》

李忠臣也把汴州納入自己的領地,直到他被李希烈驅逐,汴州才回歸中央。

燧知忠臣暴戾,以己功讓之,不入汴城,引軍西屯板橋。忠臣入城,果專其功。

...

庚戌,加淮西節度使李忠臣同平章事,仍領汴州刺史,徙治汴州。--《資治通鑑·第225卷唐紀四十一》

顯然,這麼個搞法,削藩就是一句廢話,只會越削越麻煩。德宗既然有恢復大唐中央威嚴的雄心壯志,自然不會讓這種事情繼續發生。

李希烈打敗了梁崇義,想佔據襄陽,被德宗拒絕,於是李希烈翻臉了。

希烈既得襄陽,遂據之為己有,上乃思承言。時承為河中尹,甲子,以承為山南東道節度使。上欲以禁兵送上,承請單騎赴鎮。

至襄陽,希烈置之外館,迫脅萬方,承誓死不屈,希烈乃大掠闔境所有而去。--《資治通鑑·第227卷唐紀四十三》

朱滔拿下了深州,想收入囊中,德宗又不幹,把朱滔氣壞了。田悅一挑撥,朱滔就反了水,成為叛軍的扛把子。

滔固請深州,不許,由是怨望,留屯深州。……滔乃自稱冀王,田悅稱魏王,王武俊稱趙王,仍請李納稱齊王。是日,滔等築壇于軍中,告天而受之。滔為盟主,稱孤;武俊、悅、納稱寡人。--《資治通鑑·第227卷唐紀四十三》

後來被德宗打得要崩了,朱滔趕緊讓李希烈當扛把子。

時朱滔等與官軍相拒累月,官軍有度支饋糧,諸道益兵,而滔與王武俊孤軍深入,專仰給於田悅,客主日益困弊。聞李希烈軍勢甚盛,頗怨望,乃相與謀遣使詣許州,勸希烈稱帝,希烈由是自稱天下都元帥。--《資治通鑑·第227卷唐紀四十三》

這種背景下,德宗就需要做出決定了,是堅持下去,還是就此打住。好比我們買了一支股票,它突然暴跌了,我們是應該割肉呢?還是補倉呢?陸贄作為鴿派代表,提出了“割肉”方案。

”……今關輔之間,徵發已甚,宮苑之內,備衛不全。萬一將帥之中,又如朱滔、希烈,或負固邊壘,誘致豺狼,或竊發郊畿,驚犯城闕,此亦愚臣所竊為憂者也,夫審陛下復何以備之!

陛下儻過聽愚計,所遣神策六軍李晟等及節將子弟,悉可追還。明敕涇、隴、邠,寧,但令嚴備封守,仍雲更不徵發,使知各保安居。又降德音,罷京城及畿縣間架等雜稅,則冀已輸者弭怨,見處者獲寧,人心不搖,邦本自固。”上不能用。--《資治通鑑·第228卷唐紀四十四》

他說,我們現在已經到極限了,首都的禁軍、京畿周圍的朔方河東軍都派出去了,萬一又冒出一個朱滔、李希烈那樣的叛賊,陛下拿什麼抵擋呢?

毫無疑問,陸贄說得太有道理了,而且是神預測。涇原兵一造反,差點把德宗送上了西天。然而,玩過股票的人都知道,“割肉”是能止損,但就沒弊端嗎?因為史書的記錄都是”事後諸葛亮“性質的,所以我們只能看見陸贄談“補倉”的風險、“割肉”的美好,看不見相反的意見。好在之後德宗又面臨了類似處境,針對李懷光的戰爭也打得焦頭爛額。但最後德宗勝利了,所以史書沒有詳細記載“割肉”的言論,反而記錄了李晟的“補倉說“。

時連年旱、蝗,度支資糧匱竭,言事者多請赦李懷光。李晟上言:“赦懷光有五不可:河中距長安才三百里,同州當其衝,多兵則未為示信,少兵則不足提防,忽驚東偏,何以制之!一也;今赦懷光,必以晉、絳、慈、隰還之,渾瑊既無所詣,康日知又應遷移,土宇不安,何以獎勵,二也;陛下連兵一年,討除小丑,兵力未窮,遽赦其反逆之罪;今西有吐蕃,北有回紇,南有淮西,皆觀我強弱,不謂陛下施德澤,愛黎元,乃謂兵屈於人而自罷耳,必競起窺覦之心。三也;懷光既赦,則朔方將士皆應敘勳行賞,今府庫方虛,賞不滿望,是愈激之使叛,四也;既解河中,罷諸道兵,賞典不舉,怨言必起,五也。今河中鬥米五百,芻蒿且盡,牆壁之間,餓殍甚眾。且其軍中大將殺戮略盡,陛下敕諸道圍守旬時,彼必有內潰之變,何必養腹心之疾,為他日之悔哉!”--《資治通鑑·第231卷唐紀四十七》

李晟表示,我們應該堅決“補倉”,“割肉”有五大弊端:

1.李懷光赦免了,我們還是得防著他啊!防禦他的兵派多不行,他不會相信您的赦免狀;派少了就更不行了,您不怕他哪天反殺嗎?

2.赦免李懷光後,晉、絳、慈、隰4個州得還給他吧?這樣一來,渾瑊、康日知怎麼辦呢?渾瑊剛當上河中、絳州節度使,康日知剛接手晉、慈、隰節度使。這倆為了您的削藩大業浴血奮戰,結果剛得到點獎賞就被剝奪。為了安撫李懷光這樣的叛將,卻寒了渾瑊、康日知這倆忠臣的心,您覺得划算嗎?

3.西邊的吐蕃、北邊的回紇、南邊的淮西,都在睜大眼睛看著陛下呢!如果陛下慫了,他們肯定會更囂張,更不把我大唐放在眼裡了。

4&5.我們錢不多,要赦免李懷光,就得賞賜跟著他一起造反的將士,那麼政府軍就沒賞錢了,這不是鼓勵人造反嗎?

最後,我們雖然苦,李懷光也苦啊!再堅持十來天,他必然比我們先完蛋,請陛下相信我!

很明顯,李晟說的這幾點,稍微改一下放到德宗面對朱滔、田悅、王武俊、李納、李希烈的時候也非常適用。

陸贄的“割肉說”字字珠璣,李晟的”補倉說“也鏗鏘有力。沒有金手指,誰都是很難抉擇的。

德宗作為鷹派皇帝,兩次都選擇了”補倉“,結果一次慘敗,一次勝利。

綜上,唐德宗是個對藩鎮強硬的鷹派皇帝。可惜削藩戰爭失敗了,於是飽受非議。戰爭結束後,很多人又噴德宗對藩鎮太姑息,這就非常無聊了。六年戰爭把國家折騰得滿目瘡痍,你讓德宗拿什麼再打呢?相反,重新穩住陣腳的德宗並沒有就此消沉,而是暗中積蓄力量以圖再戰。唐憲宗的”元和中興“就是建立在德宗的基礎上的。

同時,德宗的失敗給了憲宗前車之鑑。憲宗削藩時,敵人比德宗少多了。然而大臣們紛紛表示,我們千萬不能操之過急,應該安撫王承宗,只打吳元濟一個,否則就會重蹈德宗的覆轍啊!

王承宗縱兵四掠,幽、滄、定三鎮皆苦之,爭上表請討承宗。上欲許之。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張弘靖以為“兩役並興,恐國力所不支,請併力平淮西,乃徵恆冀。”上不為之止,弘靖乃求罷。……癸未,制削王承宗官爵,命河東、幽州、義武、橫海、魏博、昭義六道進討。韋貫之屢請先取吳元濟、後討承宗,曰:“陛下不見建中之事乎?始於討魏及齊,而蔡、燕、趙皆應之,卒致朱泚之亂,由德宗不能忍數年之憤邑,欲太平之功速成效也。”上不聽。--《資治通鑑·第239卷唐紀五十五》

憲宗一開始不聽,但遇到麻煩後,糾結了很久,終於退了一步,赦免了王承宗。

李逢吉及朝士多言“宜併力先取淮西。俟淮西平,乘其勝勢,回取恆冀,如拾芥耳!”上猶豫,久乃從之。丙子,罷河北行營,各使還鎮。--《資治通鑑·第240卷唐紀五十六》

可見,德宗的失敗經歷,幫助憲宗君臣更準確地進行”廟算“,作出更合理的選擇。

戰爭結束後,德宗還當了快20年皇帝,要談的東西還有很多。比如他重用宦官掌管神策軍,又比如他拼命撈錢,搞出”宮市“、”五坊小兒“這些臭名昭著的東西,更讓他的歷史評價低到了極點。

錢!錢!錢!

“錢是萬惡之源”。自古以來,正直之士都是對錢不屑一顧的,只有內心狹隘的小人才一天到晚往錢眼裡鑽。孟子不是有句名言嘛:“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因此,想當一個名聲好的皇帝,就千萬不能愛錢。

大唐危局:唐德宗的削藩策

別說像德宗這樣赤裸裸地熱愛了,就是稍微流露出一絲對錢的關心,也會被正義的大臣懟得啞口無言的。

河東道租庸、鹽鐵使裴諝入奏事,上問:“榷酤之利,歲入幾何?”諝久之不對。上覆問之,對曰:“臣自河東來,所過見菽粟未種,農夫愁怨,臣以為陛下見臣,必先問人之疾苦,乃責臣以營利,臣是以未敢對也。”上謝之,拜左司郎中。

德宗的爸爸代宗接見河東的財務官員裴諝,一不小心問了一句:專賣酒每年收入多少啊?裴諝馬上開始裝B,不予理會。代宗還不醒悟,繼續追問,裴諝義正言辭地回答:要當明君,就得關心老百姓的疾苦,而不是自己的荷包。您問的問題太沒檔次了,我不屑回答!當年曹操平定袁氏,佔據冀州,第一件事就是查戶口,結果被崔琰當眾打臉。所以,千萬別和這些清高正直的人談錢,太俗了,您就不能扯點高大上的?

既然貴族君子們都清高得一塌糊塗,錢的事代宗只能找沒丁丁的小人們解決了。

代宗優寵宦官,奉使四方者,不禁其求取。嘗遣中使賜妃族,還,問所得頗少,代宗不悅,以為輕我命。妃懼,遽以私物償之。由是中使公求賂遺,無所忌憚。宰相嘗貯錢於閣中,每賜一物,宣一旨,無徒還者;出使所歷州縣,移文取貨,與賦稅同,皆重載而歸。

宦官們四處出擊,到處受賄。從黑體字來看,太監們收了多少賄賂,代宗是要過問的,可見這些錢肯定要上交代宗一部分的。妃子家的人賞賜太監少了,代宗一怒,個個都嚇得拼命補錢。崇禎皇帝看見這段,肯定滿心的羨慕嫉妒恨吧。他想讓老丈人周奎出點銀子助餉,費勁了力氣都沒榨出幾個錢來,這就是差距啊~

德宗剛登基,立馬廢除了老爸的總總撈錢”弊政“,贏得朝堂上一片喝彩。但沒過多久,德宗就表現得比他老爸還無可救藥。

削藩戰爭打得曠日持久,擔任度支使的杜佑告訴德宗,現在每個月花費一百多萬貫錢,國庫快撐不住了,請迅速籌集500百萬貫!德宗找宰相盧杞幫忙,盧杞派出小弟趙贊,“搶大戶”,“稅間架”、“算除陌”,各種“爛招”齊上,折騰得雞飛狗跳。

杞乃以戶部侍郎趙贊判度支,贊亦無計可施,乃與其黨太常博士韋都賓等謀行括率,以為泉貨所聚,在於富商,錢出萬貫者,留萬貫為業,有餘,官藉以給軍,冀得五百萬貫。上許之,約以罷兵後以公錢還。……明年六月,趙贊又請稅間架、算除陌。凡屋兩架為一間,分為三等:上等每間二千,中等一千,下等五百。所由吏秉筆執籌,入人第舍而計之。凡沒一間,杖六十,告者賞錢五十貫文。除陌法,天下公私給與貿易,率一貫舊算二十,益加算為五十,給與物或兩換者,約錢為率算之。

涇原兵變時,亂軍衝進長安,就擺出了姿態:“我們不搶大戶,也不搞間架、除陌!”

及十月,涇師犯闕,亂兵呼於市曰:“不奪汝商戶僦質矣!不稅汝間架除陌矣!”

事後,大家一致認為盧杞就是涇原兵變的罪魁禍首,但德宗非說是老天爺坑我,不怪我的大臣,氣得陸贄直跺腳。最後在李懷光的逼迫下,德宗才把盧杞貶為新州司馬。李懷光完蛋後,德宗又要提拔盧杞當饒州刺史。幸虧一幫正義的大臣拼死力爭,才沒讓德宗得逞。

盧杞之後,正義的大臣李泌開始管錢。他恢復被裁的官員,增加官員俸祿,還阻止德宗接受藩鎮的貢獻。德宗沒辦法,只能親自拉下臉皮,到處要錢。

上謂李泌曰:“每歲諸道貢獻,共直錢五十萬緡,今歲僅得三十萬緡。言此誠知失體,然宮中用度殊不足。”……二月,元友直運淮南錢帛二十萬至長安,李泌悉輸之大盈庫。然上猶數有宣索,乃敕諸道勿令宰相知。泌聞之,惆悵而不敢言。

司馬光編《資治通鑑》到這裡,實在忍不住了,把德宗臭罵了一頓:你是皇帝,天下的錢全是你的,你卻像個匹夫一樣到處撈私房錢,你感人的智商呢?

臣光曰:王者以天下為家,天下之財皆其有也。阜天下之財以養天下之民,己必豫焉。或乃更為私藏,此匹夫之鄙志也。

“天下的錢都是皇帝的”,我一開始也是這麼認為的,直到我讀了崇禎皇帝的故事。他勤儉節約、不近女色。然而,自然災害、後金入侵、農民起事,到處都要花錢,讓他一籌莫展。他手下的官員、藩王們卻一個個富得流油,擁巨資、住豪宅。他們的錢真的是皇帝的嗎?

李泌死後,德宗終於又找到了一個願意替他出馬撈錢的,裴延齡。他幫德宗建立私人小金庫,又主張裁官省俸祿,被滿朝文武聯合攻擊。

嘗因奏對請積年錢帛以實帑藏,上曰:“若為可得錢物?”延齡奏曰:“開元、天寶中,天下戶僅千萬,百司公務殷繁,官員尚或有闕;自兵興已來,戶口減耗大半,今一官可兼領數司。伏請自今已後,內外百司官闕,未須補置,收其闕官祿俸,以實帑藏。”……國家府庫,出納有常,延齡險猾售奸,詭譎求媚,遂於左藏之內,分建六庫之名,意在別貯贏餘,以奉人主私慾。

官員們越是攻擊裴延齡,德宗就越是寵信他。他死時,官員們紛紛歡欣鼓舞,唯有德宗黯然神傷。

貞元十二年卒,時年六十九。延齡死,中外相賀,唯德宗悼惜不已,冊贈太子少保。

德宗為什麼如此愛錢呢?簡單地解釋,就是他財迷+腦殘。就像以前人們討論明朝萬曆皇帝貪財一樣,要麼說他心理變態了,要麼說他受小商之家出身的媽媽影響,總之就是不正常,隨便換個正常人上去都比他強啊!然而,隨著信息大爆炸時代的到來,為萬曆翻案的文章越來越多,他撈錢的正當理由也越來越多。

”錢不是萬能的,但沒錢是萬萬不能的!”打過一場大仗的德宗,自然是深知金錢的重要。他之後的憲宗也一樣,只要想打仗,誰都會拼命撈錢的

。只不過憲宗有一定的話語權,可以在史書上留下他冠冕堂皇的理由:如今藩鎮割據、河湟淪陷,我一心要恢復大唐榮耀,可惜財力不足,所以才不得不攢錢啊!

絳嘗從容諫上聚財,上曰:“今兩河數十州,皆國家政令所不及,河、湟數千裡,淪於左衽,朕日夜思雪祖宗之恥,而財力不贍,故不得不蓄聚耳。不然,朕宮中用度極儉薄,多藏何用邪!”

而德宗呢?削藩被打臉,只能當縮頭烏龜,哪敢像孫子這樣野心側漏呢?從他生活簡樸、又拼命擴編神策軍來看,他撈錢的原因和憲宗差不多。

況陛下御膳宮廚皆極簡儉,所用外分賜百官充俸料、飧錢等,猶未能盡。

八月,初置左、右神策統軍。時禁軍戍邊者,稟賜優厚,諸將多請遙隸神策軍,稱行營,皆統於中尉,其軍遂至十五萬人。

忠臣?誰是忠臣?

按照傳統的觀點,一個國家興旺了,就是因為皇帝重用了忠臣;相反,皇帝被奸臣迷惑,國家就完蛋了。所以,皇帝最重要的技能就是”明辨忠奸“。但做到這一點容易嗎?

舉個例子:

大臣A經常完不成收稅任務,總是告訴你老百姓太苦了,沒錢交稅,陛下應該愛護他們,減輕他們的負擔;大臣B每年都能超額完成任務,上交很多錢。請問:A和B誰忠、誰奸?

按正統觀念看,必然A是忠臣,他多關心老百姓的疾苦啊!你皇帝生活那麼驕奢淫逸,少收點稅怎麼了?不痛不癢的。老百姓可是要這些錢活命的啊!B每年居然還多收了錢,肯定是橫徵暴斂的結果啊!他管轄的老百姓肯定生活在水深火熱中啊!呵呵,其實這種想法tooyoung, too simple。稅收並不是窮人身上最重的負擔,和其他的剝削比起來,上交皇帝的稅錢只是小頭。

庚辰,上畋於新店,入民趙光奇家,問:“百姓樂乎?”對曰:“不樂。”上曰:“今歲頗稔,何為不樂?”對曰:“詔令不信。前雲兩稅之外悉無它徭,今非稅而誅求者殆過於稅……“

一天,德宗打獵路過農民趙光奇的家。小趙告訴他,我們稅收之外的負擔太重了!這些額外的負擔是啥呢?

從陸贄的《均節賦稅恤百姓六條》可以看到:

富者兼地數萬畝,貧者無容足之居,依託強豪,以為私屬,貸其種食,賃其田廬,終年服勞,無日休息,罄輸所假,常患不充。有田之家,坐食租稅,貧富懸絕,乃至於斯,厚斂促徵,皆甚公賦。今京畿之內,每田一畝,官稅五升,而私家收租殆有畝至一石者,是二十倍於官稅也。降及中等,租猶半之,是十倍於官稅也。

夫以土地王者之所有,耕稼農夫之所為,而兼併之徒,居然受利。官取其一,私取其十,穡人安得足食,分廩安得廣儲風俗安得不貪財貨安得不壅。

土地兼併早在武周時代就開始了,大量農民淪為大地主們的佃戶,創造的財富都以地租的形式被地主們截流了。這些土豪們用錢打通官員,各種辦法逃稅,大部分皇帝都無可奈何。別說武則天、唐玄宗沒辦法,後世的朱元璋殺得貪官汙吏人頭滾滾也沒辦法啊!德宗對此也只能乾瞪眼。

地租二十倍於官稅!

知道了這個基本事實,我們再回頭看看那些高呼“稅收太重了,百姓太苦了”的官員,他們真的是什麼清官嗎?打個比方,小明炒股被莊家騙光了積蓄,沒錢交房租了,房東要趕他出去。一些公知就拼命大叫:“現在房租太高了,老百姓太苦了!你看,小明交不起房租被狠心的房東趕出門了!”你放著主要矛盾不管,一心和次要矛盾過不去,是何居心呢?

大地主的利益是官僚們的基本利益,他們對老百姓的剝削遠高於稅收,卻沒什麼官員敢把矛頭指向地租。陸贄的文章有很多裝B之言,我在其他回答裡多次嘲諷過。但他卻敢公然揭露地租才是農民最大的負擔,就憑這點,我也得給他點贊啊!這才是真正的忠臣該有的樣子。

當然,陸贄也明白地主們勢力強大,所以用詞非常謹慎:這種情況由來已久,我們千萬不能操之過急,大家一起慢慢商量,看能不能減輕地租。

斯道浸亡,為日巳久,頓欲修整,行之實難,革弊化人,事當有漸。望令百官集議,參酌古今之宜,凡所佔田,約為條限,裁減租價,務利貧人。法貴必行,不在深刻。

最後,這事兒肯定還是不了了之了。

地主的蛋糕動不了,皇帝又需要錢,怎麼辦呢?自然只有把鹹豬手伸到窮苦老百姓身上了。這時就會有一幫官員積極幫皇帝壓榨百姓,把錢收齊。又有一幫官員拼命進諫,老百姓太苦了,陛下不能再壓迫他們了!現在我再問你,誰是忠臣?誰是奸臣?

京兆尹嗣道王實務徵求以給進奉,言於上曰:“今歲雖旱而禾苗甚美。”由是租稅皆不免,人窮至壞屋賣瓦木、麥苗以輸官。優人成輔端為謠嘲之。實奏輔端誹謗朝政,杖殺之。

京兆尹李實為了幫德宗撈錢,碰到旱災都照樣收稅,逼得窮人賣瓦木、麥苗。德宗殘忍嗎?無情嗎?但有哪個地主會把地租降一降,讓這些窮人好過一點呢?要知道,地租是稅收的20倍啊!

拿大頭的地主沒人管,拿小頭的德宗成為了嘲諷對象,換了是你能不生氣嗎?於是德宗把嘲諷他的戲子打死了。

唐代第一怒漢韓愈也喊老百姓太窮,今年的稅錢推遲到明年收吧。無情的德宗立馬貶了韓愈的官。

監察御史韓愈上疏,以“京畿百姓窮困,應今年稅錢及草粟等徵未得者,請俟來年蠶麥。”愈坐貶陽山令。

大唐危局:唐德宗的削藩策

韓愈

養兵、打仗,都是要大筆燒錢的。韓愈這幫忠臣們心疼老百姓,自然是極好的,但他們能不能解決德宗的財政需要呢?既不能得罪大地主,又不能壓榨老百姓,神策軍的高工資怎麼發?以後要削藩仗還怎麼打?盧杞、裴延齡這幫奸臣,對百姓敲骨吸髓有一套,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他們至少滿足了德宗的需要啊!更重要的是,他們願意替德宗背鍋,幹這種千人噴、萬人罵的勾當。後人評價德宗,大部分都說他笨、傻,被奸臣迷惑了,說他壞、惡的不多。而對盧杞、裴延齡等人的評價嘛,呵呵。你如果當了皇帝,是喜歡盧杞呢?還是韓愈呢?

德宗的孫子憲宗,平定淮西后也非常鍾愛兩個撈錢奸臣:皇甫鎛、程異。大忠臣裴度、崔群拼命提醒憲宗,皇甫鎛、程異這種錢穀吏,到處收刮,天下人都恨死他們了,您千萬不能讓他們當宰相啊!憲宗表示呵呵。想必此時的憲宗,已經明白德宗當年對盧杞、裴延齡的愛了吧~

淮西既平,上浸驕侈。戶部侍郎判度支皇甫鎛、衛尉卿、鹽鐵轉運使程異曉其意,數進羨餘以供其費,由是有寵。鎛又厚賂結吐突承璀。甲辰,鎛以本官、異以工部侍郎並同平章事,判使如故。制下,朝野駭愕,至於市井負販者亦嗤之。裴度、崔群極陳其不可,上不聽。

神策軍?

唐德宗最臭名昭著的一點,就是讓宦官成為神策軍長官,從此以後,據說大唐就被宦官控制了。其實,宦官、太監,在史書中聲名狼藉,無非是他們缺乏話語權的結果。歷史上喜歡宦官的皇帝多了去了,絕不是德宗一個,難道說他們都是腦殘嗎?司馬光對此的解釋是,皇帝從小和太監一起長大,建立了親密關係,所以容易被他們矇騙:

臣光曰:宦官用權,為國家患,其來久矣。蓋以出入宮禁,人主自幼及長,與之親狎,非如三公六卿,進見有時,可嚴憚也。

這種說法咋一聽非常有道理,但仔細一讀史書,就發現不是那麼回事了。西漢宣帝劉病己,是被張賀帶大的。張賀雖然是太監,但他是半路出道的。弟弟是右將軍光祿勳富平侯張安世,爸爸是酷吏張湯,標準的高官家庭。只不過捲入了巫蠱之禍,被漢武帝割了丁丁。他從小就給宣帝進行正統儒家教育,你總不能說他迷惑宣帝吧?

後有詔掖庭養視,上屬籍宗正。時掖庭令張賀嘗事戾太子,思顧舊恩,哀曾孫,奉養甚謹,以私錢供給教 書。既壯,為取暴室嗇夫許廣漢女,曾孫因依倚廣漢兄弟及祖母家史氏。受詩於東海澓中翁,高材好學,然亦喜遊俠,鬥雞走馬,具知閭里奸邪,吏治得失。

宣帝在歷史上的形象非常英明神武,高層底層三教九流都接觸過,他有那麼好騙嗎?但宣帝就是大力重用弘恭、石顯兩個宦官,讓他們掌管機要。正義耿直的大臣蓋寬饒好心勸他,結果被逼死了。

時上方用刑法,任中書官,寬饒奏封事曰:“方今聖道浸微,儒術不行,以刑餘為周、召,以法律為《詩》、《書》。”又引《易傳》言:“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家以傳子孫,官以傳賢聖。”書奏,上以為寬饒怨謗,下其書中二千石……九月,下寬饒吏;寬饒引佩刀自剄北闕下,眾莫不憐之。

宣帝的兒子元帝,最大的特點是“仁柔好儒”,上任後改了宣帝很多制度,唯獨在重用宦官這點上,堅決和老爸保持一致。

中書令弘恭、僕射石顯,自宣帝時久典樞機,明習文法;帝即位多疾,以顯久典事,中人無外黨,精專可信任,遂委以政,事無大小,因顯白決,貴幸傾朝,百僚皆敬事顯。

五代時期,沙陀人李克用就更不是從小和太監一起長大的了,然而他死後卻把兒子李存勖託付給了沒丁丁的張承業。李存勖成為後唐皇帝后,更是要恢復中晚唐傳統,讓宦官權傾中外。

內諸司使,自天祐以來以士人代之,至是複用宦者,浸干政事。既而復置諸道監軍,節度使出徵或留闕下,軍府之政皆監軍決之,陵忽主帥,怙勢爭權,由是籓鎮皆憤怒。

顯然,宣帝父子、李克用父子對宦官的愛,是司馬光的理論不能解釋的。皇帝重用宦官,是因為宦官比起其他人,對皇權的依附更深,更靠得住。

漢元帝重用宦官的原因,史書上已經說得很靠譜了:“中人無外黨”。這種生理殘疾、臭名昭著的勢力,只能緊緊依附皇權。一旦被皇權拋棄,宦官馬上就屁也不是了,所以皇帝重用他們是最放心的。

西漢宣帝元帝,都是用外戚、宦官兩股勢力來壓制朝堂上的儒家“清流”。漢成帝繼位後,天真地滅了宦官,從此只用外戚一股勢力對抗清流。結果,外戚王家出了個王莽,比清流還清流,比名士還名士,西漢皇帝只能把位置讓給他了。我們想象一下,如果皇帝用太監對抗清流,會出現一個人格魅力強大的太監,獲得儒家名士的青睞嗎?你這不是開玩笑嘛?哪個清流不知道太監就是邪惡變態的代名詞?太監想和名士靠近乎,名士躲都來不及呢!

東漢吸取了教訓,一直是外戚宦官輪流執政。不管東漢黨人怎麼非議太監,都不可否認太監在維護皇權方面的貢獻。每當外戚勢力膨脹,對皇帝產生威脅時,皇帝就會找太監幫忙反殺。第一個這樣做的就是東漢和帝。

時竇太后秉政,後兄大將軍憲等並竊威權,朝臣上下莫不附之,而眾獨一心王室,不事豪黨,帝親信焉。及憲兄弟圖作不軌,眾遂首謀誅之,以功遷大長秋。策勳班賞,每辭多受少。由是常與議事。中官用權,自眾始焉。

正是因為和帝是東漢第一個用宦官奪權的皇帝,他在史書上飽受非議。儘管在任期間,東漢蓬勃向上發展,蔡倫改進造紙,班超西域揚名,可後人一談起漢和帝,大多搖頭嘆息道:

“宦官專權就是從他開始!”

很多人可能覺得,即使宦官可靠,但他們個個邪惡變態,清流名士們大多仁德正義,皇帝不能只考慮自己的位置穩不穩,還要考慮天下的百姓啊!其實,這是因為清流掌握話語權的結果。

我並不否認當權的太監貪汙受賄,並縱容親朋好友魚肉百姓,但那些所謂的名士清流呢?因為他們掌握了話語權,看見他們家財萬貫,我們覺得這是誠實勞動合法經營的結果;看見他們四世三公、世吏兩千石,我們覺得這是人家血統高貴,家教傑出的結果。

實際上,在皇帝眼裡,“清流”“濁流”都是一丘之貉罷了。

漢靈帝繼位後,竇武、陳蕃要帶兵“清君側”,殺光邪惡的太監。結果王甫大聲質問陳蕃:竇武有什麼功勞,一門三侯,家產上億,還讓宮女伺候他?你們口中的人臣模範就這德性,你好意思說我們太監是賊?

王甫時出,與蕃相迕,適聞其言,而讓蕃曰:“先帝新棄天下,山陵未成,竇武何功,兄弟父子,一門三侯?又多取掖庭宮人,作樂飲燕,旬月之閒,貲財億計。

大臣若此,是為道邪?公為棟樑,枉橈阿黨,復焉求賊!”遂令收蕃。

唐德宗剛繼位,非常天真地親近士人,排斥宦官,結果很快就發現,宦官貪贓枉法,士人也特麼的一丘之貉!

上初即位,疏斥宦官,親任朝士,而張涉以儒學入侍,薛邕以文雅登朝,繼以贓敗。宦官武將得以藉口,曰:“南牙文臣贓動至鉅萬,而謂我曹濁亂天下,豈非期罔邪!”於是上心始疑,不知所倚杖矣。

張涉、薛邕都是文質彬彬的儒士,貪汙起來動不動就是鉅萬。那些邪惡的太監和他們相比,好像也就半斤八兩啊!一切就如當年張讓所說:

“卿言省內穢濁,公卿以下忠清者為誰?”

奉天之難結束後,德宗在796年6月正式把左右神策、左右神威四支禁軍交給宦官統領,從此拉開了中晚唐宦官政治的序幕。

六月,乙丑,以監句當左神策竇文場、監句當右神策霍仙鳴皆為護軍中尉,監左神威軍使張尚進、監右神威軍使焦希望皆為中護軍。

很多人又會說了,漢朝明朝皇帝重用太監,只是讓太監當狗奴才,從來沒把兵權交給太監啊!德宗這樣玩,搞得唐朝太監能隨便廢立皇帝,難道不是過火了嗎?

首先,唐朝太監雖然掌管神策軍,但絕對沒到隨便更換皇帝的地步。

第二,從安史之亂一直到五代十國,這兩百多年是什麼時代?是武人崛起的時代,是兵強馬壯者大爺的時代。皇帝要重用宦官,就必須讓宦官有軍隊在手。否則這幫沒丁丁的去藩鎮當監軍,估計連大氣都不敢喘。不信看這一段。

二月,丁丑,宣武節度使董晉薨。乙酉,以其行軍司馬陸長源為節度使。長源性刻急。恃才傲物。判官孟叔度,輕佻淫縱,好慢侮將士,軍中皆惡之。董晉薨,長源知留後,揚言曰:“將士弛慢日久,當以法齊之耳!”眾皆懼。或勸之發財以勞軍,長源曰:“我豈效河北賊,以錢買健兒求節鉞邪!”故事,主帥薨,給軍士布以制服,長源命給其直。叔度高鹽直,下布直,人不過得鹽三二斤。軍中怨怒,長源亦不為之備。是日,軍士作亂,殺長源、叔度,臠食之,立盡。監軍俱文珍以宋州刺史劉逸準久為宣武大將,得眾心,密書召之。逸準引兵徑入汴州,亂眾乃定。

799年2月,宣武節度使董晉死了,陸長源成為預備節度使(留後)。他決定好好整頓軍紀,不去討好底下的驕兵。結果將士們一怒,就把他和判官孟叔度兩個“臠食”了,也就是傳說中的“生吞活剝”。這幫驕兵悍將多猛,大家應該有感覺了吧。但他們敢生吞留後、判官,卻不敢動宦官監軍俱文珍。董晉的前任李萬榮病重,宣武鎮的驕兵就要擁立他兒子李乃作亂,正是俱文珍聯合鄧惟恭穩住了局勢,把李乃擒拿,董晉才能上任。這次又是俱文珍站了出來。這個沒丁丁的為啥總能在這些驕兵中安坐呢?正是因為他有自己的親兵啊!

劉貞亮,本俱氏,名文珍,冒所養宦父,故改焉。性忠強,識義理。平涼之盟,在渾瑊軍中,會虜變,被執且西,俄而得歸。出監宣武軍,自置親兵千人。貞元末,宦人領兵附順者益眾。

第三,還是我之前提過的,禁軍交到宦官手裡最讓皇帝放心。涇原兵變時,德宗跑到奉天,長安城中最受士兵擁戴的人是朱泚,於是亂兵們直接擁立朱泚當了皇帝。我們想象一下,如果朱泚是個沒丁丁的太監,亂兵們還能擁立他當皇帝嗎?答案不是很明顯嗎?丁丁都沒了的“變態”們,除了緊靠皇帝,還有別的出路嗎?

德宗讓宦官竇文場、霍仙鳴掌管神策軍後,不但京城禁軍聽他們的,很多藩鎮的官員也出自他倆門下。還有邊疆的將士為了神策軍的優厚待遇,也從名義上歸他倆管理。

是時竇、霍勢傾中外,籓鎮將帥多出神策軍、臺省清要亦有出其門者矣。時禁軍戍邊者,稟賜優厚,諸將多請遙隸神策軍,稱行營,皆統於中尉,其軍遂至十五萬人。

不客氣的說,他倆就是內外軍隊中最有威望的人物。在這樣的背景下,如果再有亂兵衝進長安,最好的結果就是找兩位公公合作,和大唐皇帝談判,絕不會有擁立太監上位的想法。

德宗死後,順宗繼位。王叔文準備剝奪太監的軍權,結果失敗了。很多人都以為王叔文是正面人物,大大的忠臣,甚至認為他如果成功了,邪惡的太監就完蛋了,唐朝就中興了。實際上,在《資治通鑑》中王叔文是標準的反角。他不但得罪了太監,還得罪了前朝很多重臣,比如賈耽、高郢、鄭珣瑜、杜黃裳等,甚至藩鎮節度使也不爽他。

癸丑,韋皋上表,以為:“陛下哀毀成疾,重勞萬機,故久而未安,請權令皇太子親監庶政,俟皇躬痊癒,復歸春宮。臣位兼將相,今之所陳,乃其職分。”又上太子箋,以為遠法高宗,亮陰不言,委政臣下,而所付非人。王叔文、王伾、李忠言之徒,輒當重任,賞罰縱情,墮紀紊綱。散府庫之積以賂權門。樹置心腹,遍於貴位;潛結左右,憂在蕭牆。竊恐傾太宗盛業,危殿下家邦,願殿下即日奏聞,斥遂群小,使政出人主,則四方獲安。”皋自恃重臣,遠處西蜀,度王叔文不能動搖,遂極言其奸。俄而荊南節度使裴均、河東節度使嚴綬箋表繼至,意與皋同,中外皆倚以為援,而邪黨震懼。

西川節度使韋皋就大呼:王叔文一黨都是奸邪,趁著皇帝重病把持朝政。我支持太子上位,滅了他們。荊南節度使裴均、河東節度使嚴綬等紛紛點贊。所以,大太監俱文珍擁立憲宗上位,廢了”二王八司馬“,完全是眾望所歸。被太監擁立的唐憲宗,不但沒有讓大唐玩完,反而迎來了”元和中興“。

憲宗在征討淮西吳元濟前,進一步加強了宦官對禁軍的控制。

元和二年,省神武軍。明年,又廢左右神威軍,合為一,曰“天威軍”。八年,廢天威軍,以其兵騎分隸左右神策軍。

神策軍並不是唯一的禁軍,德宗時期有惟羽林、龍武、神武、神策、神威軍,其中神策、神威歸宦官管理。憲宗廢除了神武軍,把神威併入神策軍,宦官的軍權更集中了。

903年,朱溫進入長安大肆屠殺了宦官。隨著這股勢力的滅亡,大唐的喪鐘也敲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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