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湖峏山往事:永遠的青椒味



巢湖峏山往事:永遠的青椒味



飲食是一種習慣,美味來自美好的回憶。

六十年代,我出生在安徽巢湖柘皋農村。從過去到現在,巢湖一直被稱為魚米之鄉,形象不算太差。因此,我曾經感到自豪。而在我的記憶中,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它就是一個窮鄉僻壤。從我記事開始,我們家就和左鄰右舍一樣,一直缺吃少穿。不要說雞魚肉蛋,更不用說山珍海味,能夠填飽肚子就是一種幸福。

貧窮年代,生存需要更多的智慧。

七十年代,我開始記事。從我記事開始,我父親就做生產隊長,我母親也做過婦女隊長。由他們和全村老少的共同努力、默契配合,我們這個當時不足百人的小村莊居然家家保留幾分菜園子,膽大的人家還能夠養幾隻雞鴨鵝。正是這些沒有給割掉的資本主義尾巴給我們那個清貧的山村帶來了無與倫比的和諧與安寧。

巢湖峏山往事:永遠的青椒味


雞蛋要用來換取鹹鹽、醬油,香菸、火柴,還有我們的學費。菜園裡能夠斷斷續續提供給我們的只有青椒、茄子,蘿蔔、白菜,南瓜和山芋。但這已經足夠了,因為它們不僅可以填飽我們肚子,也能夠豐富我們的餐桌。

在鍋臺餐桌上,能夠脫穎而出稱為美味的就是那長相醜陋的青椒。

與我們後來領教的朝天椒、甜椒或者菜椒不同,我們家鄉的青椒清脆微辣,性味適中,是我們江淮地區種植頗廣的大眾蔬菜。也是我們家鄉餐桌上的最常客。從孩提時代至人到中年,它一直是我最愛的蔬菜,也是我抹不去的記憶。當年是一種選擇,今天有一份回味,而它的優點則數不勝數。

巢湖峏山往事:永遠的青椒味


青椒,我們家鄉俗稱大椒子,紅了以後叫紅大椒。它的第一個優點就是開胃、下飯。那個年代,一盤清炒辣椒最能夠刺激人的味蕾。一日三餐不要說乾飯、稀飯,就是山芋、南瓜這些代糧,青椒也是最好的下飯菜。

青椒的第二個優點就是省油。那個年代,城裡人吃油要定量供應(據說大人四兩,小孩二兩——“四兩油的社會主義”因此得名)。而在我們鄉下,油菜雖然自種自產,但畢竟要由生產隊按勞力和人口平分。油菜是經濟作物、菜油是戰備物資,所以必須由生產隊統一種植、收穫,再由生產隊完成上交任務。在完成國家訂購後,生產隊將所剩菜籽送油廠榨油,按勞力和人頭分到每家每戶。所以,所分的菜油實在有限。這樣一來,雖然蘿蔔、白菜也可以自家栽種,也是家常蔬菜,但它們實在耗油費鹽。所以,每年春末至秋,青椒一直佔據農家餐桌的首席,其它如蘿蔔白菜都要在青椒下市後才能成為主打。

青椒的最大好處就是“百搭”。每年從農曆三四月開始,蠶豆、毛豆、茄子、西紅柿輪番上市,青椒就輪番和它們作伴,以豐富人們的餐桌。有時候西紅柿還是青的,大人們也迫不及待摘回家,和青椒炒炒就是一道好菜了。我母親最大的能耐是,她能在雙搶這樣最緊張農忙間隙,一個人跑到水塘溝壩裡摸半籃子螺絲回家,用開水一焯,再用鞋針一顆顆把螺螄肉挑出來,做一盤青椒炒螺螄。那個香味啊瀰漫半個村莊,那個滋味啊是我品嚐得到的極限。當時我們家鄉有句順口溜叫做:蝦子炒青椒,饞死一柘皋。柘皋是我們的區鎮,當時家鄉最大的“城裡”。

1978年9月,我考上柘皋中學,開始了為期兩年的住校生活。每個星期天下午,我們就用口袋從家裡背幾斤米,兩罐鹹菜和同學一道步行十五里山路到學校上學。在學校旁邊的小河裡,我們用飯盒淘好米,再在學校食堂裝好自來水或井水,放在蒸籠裡蒸熟。每頓一張蒸飯券,一分半錢。早上稀飯、中晚乾飯,就著帶來的鹹菜,一年到頭,天天如此。鹹菜大多是醃白菜、醃芥菜,偶爾有煮黃豆,最好的是過年前後能在鹹菜裡面放幾塊鹹鵝或者鹹鴨,沒有鹹(豬)肉。無論鹹菜罐子裡裝著什麼鹹菜,永遠少不了的總是青椒或紅椒。高中生活兩年時間,我連五分錢一份水煮大白菜也每買過。

在我們學生食堂的隔壁,有裡外兩間房子是教師食堂。我是80年7月7號參加高考並順利考上的。四月初的一天中午,我拿好飯盒經過教師食堂的門口,有意無意看到體育王家樹端兩個瓷盆,一個盛飯、一個盛菜。菜盆裡是青椒炒乾子(可能有肉絲)。我當時雖然沒有流口水,但徹底動心了。八十年代初,剛有大棚蔬菜。他們能在三四月份就吃上反季的青椒,真讓我羨慕死了。從那一天開始,我就發誓一定要考上學校(黃麓師範也行),成為公家人,能在小食堂吃上反季的熟菜。那一天,具體的日期已經想不起來了。但是,不經意之間,青椒炒乾子成了我我刻苦學習、跳出農門的原始動力。

二十多年過去了,我們早已跳出了農門,也有機會自費旅遊了。 06年夏天,我帶老婆孩子一道大連旅遊,接待我們的是高中王同學。我們就住在他家裡,他每天開車接送,還帶我們游泳吃海鮮,老婆、孩子開心死了。我實在過意不去,在離開大連的頭天晚上,在他家裡請了他們全家一頓。酒是他家的茅臺,菜是我們去菜場買的、在他家廚房裡弄的。除了紅燒帶魚、孜然羊排就是青椒炒茄子、水煮毛豆(加了紅辣椒的)等家常菜。

兩家人邊吃邊喝邊聊。聊同學少年、青春易老,聊南北差異、夫妻分歧。聊四世同堂、兩代鴻溝,也聊家庭出身、生活習性。他愛人半開玩笑說,王最大快樂就是坐在床上數錢,最拿手的菜就是青椒燒茄子、青椒炒雞蛋。她還說,這就是“窮人情結”!王高聲抗議:在趙燕眼裡,青椒燒茄子根本就不是菜,青番茄炒青椒那簡直會毒死人。我只有沉默,笑看他們爭論,招呼大家吃菜。再看看餐桌,杯盤狼藉、空空如也。

如今,大家生活都小康了,我們早已不再羨慕反季的蔬菜瓜果。一日三餐由岳母照應。她天天抱怨買菜難,菜難買。我想,難就難在農貿市場琳琅滿目、應有盡有,讓人無從選擇。

現在我們再回鄉下,雞魚肉蛋也不稀罕了,老母親還會特意炒一盤青椒白米蝦。青椒自家的,蝦是野生的。柴火爆炒、紅紅綠綠,是真正的色香味俱佳。柳兒是個食肉動物,不太吃蔬菜,但她對奶奶炒的青椒白米蝦或者青椒臭乾絲總是讚不絕口。但是,她的喜歡在當下,我的偏愛卻由來已久——那永遠的青椒情結,揮之不去的清脆與微辣!


最憶是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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