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願意支付你全部生活費”,繼母進門後,父親要把我送給富豪

“他願意支付你全部生活費”,繼母進門後,父親要把我送給富豪

每天讀點故事APP簽約作者:摩羯大魚

1

周其明進門時,周敏敏正食一隻芒果,將皮用小銀刀輕輕劃開個十字口,再拿小匙一點點取著吃。

周其明看得有趣,問:“這肯定不是媽媽教你的。”

周敏敏說:“她不是我媽媽。”

“繼母也是母。”

敏敏不說話了。

周父逗她,“要給爸爸吃一口麼?”

敏敏答:“你另取一隻吧,爸爸。”

周父尷尬,另起話題,“你媽媽去哪裡了?”

正說著,周太太挎著菜籃子進門,後面跟著保姆,保姆手中抱了個將滿週歲的黃毛小丫頭,把一根糖吃得手指漉漉,見了敏敏,便伸出黏糊糊的手要她抱。

敏敏皺起眉頭,裝作沒看見。

周太太把孩子從保姆懷裡狠命一奪,惡聲說:“人家嫌棄你呢,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蠢貨,上趕著討沒臉?!”

也不管嬰兒號啕大哭,摔摔打打進了屋。

周父把皮包往茶几一放,嘆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進了屋哄勸妻子,不一會兒,咒罵聲就從臥室裡傳了出來。

周敏敏慢條斯理吃完芒果,她這點頗與她生母肖像,天塌下來也能漠不關心,只專注自己。

臨睡前敏敏聽到敲門聲,“敏敏,爸爸能和你談談嗎?”

敏敏開門。

周父坐了她寫字檯邊唯一一把椅子,敏敏只好坐在床沿上,目光炯炯看著父親。

倒叫周其明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敏敏望著父親,說:“爸爸,你是不是要把我送走?”

周其明一愣,這孩子向來通透,他一早就知道。

三歲時候在門口玩耍,看著爸爸要出門,便跑回去拿雨傘,一定要爸爸帶著。

大人看著大好天氣,笑咱們敏敏能未卜先知不成,果然到了下午,就變天下雨。

這等小事零碎髮生多次,敏敏在周氏夫婦親朋間名聲大噪,大家都說她能通靈。

先前一家人也是幸福美滿的,直到敏敏六歲那年母親去世,次年新的周太太進門,敏敏性情大變,由活潑開朗逐漸不愛說話。原本就像個小大人,如今越發深沉。

周父心中有愧,他常年在外奔波,對這個女兒瞭解不多,躊躇說:“是這樣,敏敏,爸爸外面工作不太順利,你眼看要升學,另外家裡還有妹妹……”

“你為什麼娶她?”敏敏忽然打斷他,“她哪點及得上媽媽?她用牙齒叼筷子,僅穿內衣在客廳裡走來走去,那樣粗鄙。”

周其明說:“每個人的追求不同,敏敏,我愛她身上有煙火氣,而你母親,她太好了,她養花,還不許我往花盆裡彈菸頭。”

敏敏無話可說。

她說:“你要把我送給誰?”

“你還記得沈亭舟舅舅嗎?”

敏敏抬起頭。

“他回國了,願意支付你全部的學費和生活費,直到你大學畢業,他還向我允諾,等你再長大一些,如果你願意,他可以送你出國留學。”

周其明說:“敏敏,等你真正開始生存,你就會知道爸爸把尊嚴撇地,說出這個‘求’字不容易,希望你能體諒。”

敏敏點頭,不置可否。

周父輕輕把門關上,走出去。

敏敏在自己的床頭抽屜裡抽出一個相框,相片上的沈鳶蓉眉眼蘊笑,臉龐精緻。

她把它貼在胸前,委屈投訴:“爸爸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

2

一個週六,敏敏由爸爸送去沈公館。

臨出門時,周太太追上來,和顏悅色遞上一籃水果,整整敏敏連衣裙領子,“好好表現。”

終於能把敏敏送走,她身心愉快。

關於沈亭舟,敏敏最後的印象是他出現在母親去世那天,那年他大概也只有十六七歲,站在人群裡很單薄頎長的一個影子。他是代表外公來的,外公不同意媽媽嫁給爸爸這樣一個小小科員,至死都不願來原諒她。

他身體不好,人們不許他在外頭久站,讓他進臥室跟敏敏作伴。

敏敏剛從幼稚園放學就被保姆塞進了臥室,她找不到媽媽,外頭很是喧譁,她有點害怕。

那個小舅舅帶一隻香氣濃郁的芒果進門,抱她坐在腿上,溫聲細語教她怎樣吃。

他身上有股淡淡馥郁蘭香氣,讓敏敏覺得安心,後來她就睡著了,做了最後一個美夢,因為第二天醒來,就被告知媽媽沒有了。

周其明帶著敏敏按沈公館的門鈴。

有傭人匆匆跑來開門,將他們引進客廳,說先生還在會客,叫他們稍等。

敏敏跟著父親坐在沙發上,抬起眼睛偷偷看頭頂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浮目耀眼時,傭人端來椰子蓉蛋糕,喚她大小姐。

她侷促不肯嘗,目光落在客廳一邊壁爐牆的照片上,忍不住拿起來細端詳。

周其明說:“那是你外公。”

敏敏便把照片放下,她從沒有見過外公,對她來說跟陌生人無異。便是這沈公館她也沒來過,這樣豪華富麗,同她從小長大的公寓大相徑庭得叫她有些無所適從。

周其明站起,敏敏也連忙起立,見沈亭舟從旋轉樓梯上下來,他穿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西裝,白襯衣,黑色領結,身體偏瘦,眉目清俊,讓敏敏覺得陌生又熟悉。

周其明衝上去與他握手寒暄,敏敏立在一旁安安靜靜。

忽然一隻蒼白的手伸到面前,她抬頭,沈亭舟眼角彎彎,對她親切微笑,“敏敏你好,還記得我嗎?我是你舅舅。”

敏敏歪頭看他一陣,上前抱住他。

沈亭舟一怔,僵在空中的手臂摸摸她的頭。

3

周其明執意不願留下用餐,他囑咐敏敏一陣,便告辭離去。

頭也未回。

敏敏已做好失落準備,結果自己比預想還要黯然,沈亭舟雙手搭上她肩膀做安慰,敏敏問:“我是不是很可憐?”

沈亭舟說:“你會喜歡這裡的,這也是你母親長大的地方,你是否想看她房間?我帶你去,或者你想先吃飯?”

敏敏去洗手,回來時沈亭舟已在餐桌前等她,他替她拉椅背,疊餐巾。

偌大餐廳兩人分坐,靜得只聞見刀叉碰撞。

敏敏問:“我能否說話?”

沈亭舟笑說:“當然。”

“你為何答應收留我?”

“你母親是我姐姐。”

“又不是親生的。”

“就當報恩,你外公收養我,我收養你。”

敏敏撇嘴,用叉子戳盤子裡的芝士。

沈亭舟於是放下餐具走到她跟前,溫聲問:“敏敏,我亦是第一次同你這麼大的女孩子相處,沒有什麼經驗,我們一起努力一下好嗎?”

敏敏說:“棄兒沒資格說好與不好。”

敏敏要求住以前媽媽的房間。由女傭陪著進臥室,看見潔白的羊絨地毯,淺藍色的窗簾和公主床。

她行李不多,一隻書包和幾件換洗衣裳,以及母親那張遺照。

女傭拉開整牆長的雕花衣櫃,裡頭滿滿當當的少女裝和鞋子等行頭,饒是敏敏再鎮靜,也不禁驚豔一下。

“先生說大小姐準想住這個房間,一早就準備好了。”女傭說著示意她看床頭櫃,帶著露水的百合花下放著一隻精美的八音盒,旁邊還有一張賀卡,雋秀的字體寫:祝敏敏14週歲生日快樂。

敏敏想:“被比下去了,他了解我比我瞭解他多。”

敏敏洗澡換過衣裳,要求見沈亭舟。

傭人為難,“先生這個時候正午睡。”

敏敏便點頭,自去書房找書看,順道參觀新家,沈亭舟的身體還是不好,二樓走廊盡頭有一間專門給私人醫生準備的醫藥室。

敏敏在書房的桌上看見一副近視眼鏡,好奇拿起來戴了一會兒,頭暈眼花,沈亭舟近視好嚴重。

她趴在地毯上展開功課,嘆了口氣,前一半的功課明明還是在家裡做的,剩下一半轉眼就要在這裡做了。

不知過了多久,書房門再次被推開,沈亭舟和一個女子前後走進來。

一隻落地花瓶把敏敏遮得嚴嚴實實,誰也沒有注意到她。

女子不滿地道:“再沒有比你更任性的人了,不告而別跑回來,威廉都快嚇死了。告訴我,是為的什麼?”

敏敏無意聽人壁角,晃晃發麻的胳膊爬起來,沒站穩碰到了花瓶。

一聲悶響使說話的兩人齊齊望過來。

敏敏歉意地說:“我只是在這裡做功課。”

“敏敏過來,這是木婉小姐。”沈亭舟朝她招手,敏敏乖順走近。

叫作木婉的女子打量敏敏一陣,狐疑看著沈亭舟,“這就是原因?”

沈亭舟不置可否。

木婉同敏敏握手,“你舅舅打電話來說,家裡有個小姑娘他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等著我解救。你好,我就是來解救他的Angel。”

她笑容明媚活潑,任誰看上去都動容。

一上來就被揭穿,沈亭舟無奈笑笑,“我覺得你們都是女孩子,可能會有話說。”

敏敏喜歡這個姐姐,一下午就混熟,開開心心相處到晚上。

木婉走後,敏敏敲開沈亭舟臥室的門,舉著八音盒,“這個我不會開。”

沈亭舟靠在椅背上,教她抽出八音盒底部的小銅條,上面的旋轉木馬立時動起來,安靜祥和的音樂在房間裡流淌。

屋裡只留一盞落地燈,暈黃燈光把沈亭舟低垂的眼睫投下小排陰影。

他笑看著敏敏。

敏敏問:“這是什麼曲子?”

沈亭舟輕輕答:“《卡農》。”

“木婉是你女朋友還是未婚妻?”

沈亭舟失笑,現在小孩子思維都是這般跳躍麼?

沈亭舟說:“都不是,她是我的醫生。”

“你該去睡覺了,敏敏。晚安,好夢。”

“晚安。”

4

沈亭舟很忙,敏敏大多時候與傭人為伴,倒是木婉經常來陪她。

有同學注意到敏敏每天有豪華車子接送上學,在班級裡漸生非議。

她性格孤僻,沒什麼朋友,任誰打聽都冷臉以待。

謠言越傳越難聽。

終於班主任讓敏敏請家長來。

敏敏不知道該請哪個家長。

她把電話打給沈亭舟。

沈亭舟即刻趕來,校長親自跑出迎接,自此以後從教導主任到班主任都對周敏敏客客氣氣。

“勢利眼。”敏敏在家裡不齒。

“忍忍吧,還有半學期,學業為重,等高中你可以選擇你喜歡的去。”沈亭舟說。

敏敏臨近畢業,不宜轉學。

屆時他們一起喝下午茶,連同木婉。

木婉附和:“很是很是,到時候讓你舅舅把整座學校買下來,反正他有錢。”

沈亭舟對她的調侃笑而不語,取一隻芒果,忽然頓住。

木婉嘖嘖稱奇,這兩個人同步吃芒果,動作好不整齊劃一,默契得叫人害怕。

“我說,她不會是你親生的吧?”木婉捅捅沈亭舟。

沈亭舟笑,“我如果真有敏敏這麼大的女兒,一定很開心。”

敏敏抬頭,“要我叫你爸爸嗎?”

“……”沈亭舟說,“還是不用了吧。”

他緩步上樓,敏敏問:“他怎麼了?”

“你爸爸臉皮薄,不用理他,”木婉一臉壞笑。

周其明來看周敏敏,一起來的還有周太太和小女兒。

嬰兒長得那樣快,敏敏離開時她尚站不穩當,如今已能在屋子裡到處跑。

敏敏對爸爸心裡有怨氣,何況他還帶著繼母。

沈亭舟正好在家,一圈人坐在客廳裡,敏敏一言不發。

爸爸帶來一隻廉價的栗子蛋糕,敏敏碰也不碰,小妹妹吃得香甜,吃到一半撲過來抱她的腿,她避開,疾步上樓。

小妹妹爬不上樓梯,在底下張著胳膊大叫:“姐姐!姐姐!”

須臾她的房門被敲響。

小妹妹被沈亭舟抱著站在門口,敏敏一眼看見她粘著奶油的手,嫌惡道:“放下放下,你快把她放下!”

周敏敏有潔癖,嚴重到令人髮指的地步。

周其明一家三口走得訕訕,來時下雨,去時下雨。

周其明走到大門口,驀然回頭,看見二樓的窗子打開,周敏敏站在窗口看著她。

少女已經亭亭,與她母親的模樣越來越相似。

周其明忽然想起,許久之前,沈鳶蓉也是站在同樣位置,目送他這個窮小子遠去。

那時候,只要兩個人相愛,彷彿就不怕天也不怕地,他曾最愛她一雙眼睛,說起來包括沈亭舟在內,沈家人都有一雙清澈澄明的美麗眼睛,從這點上來看,敏敏不像是周家的孩子。

周其明後悔了,他不知道把周敏敏送還給沈家到底是對是錯,但他知道他終是失去了周敏敏,那個跌跌撞撞堅持要他帶傘的孩童終於離他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這是沈亭舟第一次對她發火。

他說:“敏敏,你太失禮了。”

敏敏也有委屈要說,“你幫著外人欺負我?”

“那不是外人,是你父親。”

“你見過拋棄自己孩子的父親?你也不過是可憐我,你的爸爸媽媽又沒有不要你!”

沈亭舟變了臉色。

敏敏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但她仍倔強揚著頭顱。

沈亭舟道:“周敏敏,你必須向我道歉。”

“我不!”周敏敏大聲道,“你沒有資格管教我,你算是我什麼人?大不了我不住你家!”

她飛快地推開他往外跑。

傭人聽到響動都出來看,打傘的打傘,開門的開門,亂作一團。

沈亭舟與她在雨中對峙,看她執拗站在門外不肯進門,那是唯一一次她在他面前哭,“我沒有媽媽也沒有爸爸,我本來就是無家可歸的人……”

沈亭舟忍不住心軟。

5

“這個年紀的孩子自尊心頗重,你不該當面使她難堪。”木婉抬高手臂去看體溫計,為上面的數字連連搖頭,“沈總,同孩子吵架,得不償失。”

沈亭舟倚在床頭苦笑,問:“敏敏呢?”

“被吳媽看著在廚房喝薑茶,需不需要罰她面壁?”

“是我思慮不周,我早知道她跟繼母關係不好,不該勉強她。我剛來沈家時也是她這個年紀,我知道寄人籬下的滋味。”

“你也比常人看重感情,不然也不會答應收養敏敏。”

“某次回來辦事經過她學校,恰逢她放學,我一眼就認出了她,當時我便知道,這個孩子我不能不管。不僅因為她媽媽待我如親生弟弟,敏敏是這世上唯一與我有關係的親人,還因為她身上有種與我同病相憐的東西。”

木婉好奇,“是什麼?”

“孤獨。”沈亭舟道,“離群索居式的孤獨。”

“不懂你們這些人的玄學,敏敏小時候能通靈,你可聽說?”

“我也能。”

木婉不以為意,“幸好我是個用科學治病救人的醫生,吃藥吧沈總,你再燒下去,敏敏真的要召喚你的靈魂來跟你通話了。”

門口一顆腦袋探頭探腦。

“敏敏進來,敢作敢當。”木婉肅聲道,“不要惹你舅舅生氣,否則他很有可能英年早逝,沒有唬你,他先前已經在英國為你中斷一次治療了,那邊的威廉醫生要去法院告他畏罪潛逃呢。”

敏敏誠惶誠恐,捱到床邊摸摸沈亭舟滾燙的額頭,“對不起舅舅,我錯了。”

“不要聽木小姐胡說,我也向你道歉。”

木婉聽了只翻白眼,“你們和好如初,我反成了罪人了。”

敏敏國中順利畢業,迎來漫長暑假。

木婉還是不允許沈亭舟出門。

沈亭舟吃過藥,躺回床上小憩,看著敏敏,“總是守在家裡不悶麼?你總該出去走走,看電影,交幾個朋友。”

敏敏說:“我不去,我照顧你。”

豪言壯語許下,敏敏可做之事卻甚少,至多不過每日坐在床畔為小舅舅念一段書。

有老師到家裡教小提琴,為敏敏帶一盒瑞士巧克力。

敏敏帶上樓,剝一顆給沈亭舟。

沈亭舟擺手拒絕,“你自己吃。”

“很甜。”敏敏堅持。

沈亭舟拗不過,皺著眉頭含進嘴裡,“很苦。”

敏敏便笑。

敏敏開始念高中,沈亭舟病好,於是又各自忙碌。

其實生活也不過是各自忙碌。

6

逐漸有人造訪沈宅,是個時髦女郎,愛穿鮮豔旗袍,披開司米披肩,豔紅丹蔻端著咖啡小口啜,喚小舅舅作“亭舟”。

敏敏聽出她親暱語氣裡的端倪,試探著問:“江雪芙是你的女朋友嗎?你們會結婚嗎?”

每年夏秋換季時沈亭舟總要大病一場,敏敏已經習慣,他睡得昏昏沉沉,睜眼看站在床邊的敏敏,她的身量已經比來時高了許多,圓潤的下巴漸漸變尖,目光瑩瑩。

聽她這樣問,笑了一笑。

敏敏直白地說:“我不喜歡她,她配不上你。”

沈亭舟聲音帶些嘶啞,“虧得人家每次來都給你帶禮物。”

“又不是我想要的,我可以還給她。”

“小舅舅?小舅舅?沈亭舟?”

沈亭舟已經再度沉沉睡去。

敏敏無奈,小心翼翼替他掩上被子,輕手輕腳走出臥室。

後來江雪芙便再也沒有來了。

敏敏升高中二年級,性格開朗許多,開始有自己的小秘密,每次木婉登門,兩個女生都要嘰嘰喳喳交談許久。

有一天木婉同沈亭舟說:“敏敏好像交了男朋友。”

沈亭舟皺著眉頭,“她才多大?”要把敏敏叫來談一談。

木婉攔著他,“情竇初開的女孩子,不是很正常嗎?倒是你,怎麼回事?你要遷就周敏敏到幾時?”

沈亭舟說:“那些人她都不喜歡。”

“她永遠不喜歡,你就永遠不結婚?”

沈亭舟想了想說:“我結婚了她也要跟我住,我不想她不高興。”

晚間周敏敏來書房找他,“沈亭舟,我又有幾何不會解。”

真是,少女越是長大就越不畏他,再不肯乖乖叫小舅舅。

沈亭舟沒好氣一笑,“過來。”拿起桌邊的眼鏡。

敏敏也是最近才知道,原來他那副眼鏡不是近視鏡,大抵是某一種藥吃多了有副作用,導致他的視力變壞,不得不戴特製的眼鏡,白天尚且還好,到了晚上便是戴眼鏡,他識物也吃力。

他把敏敏的課本拿在手裡專注看,敏敏便站在桌邊專注看他。

她忽然發現他低眉斂目的樣子真好看,像是希臘神話裡的阿多尼斯,擁有星辰般的眼睛和薔薇一樣的薄唇,容顏不老。

她不由道:“沈亭舟。”

“嗯?”沈亭舟應著,眼睛沒有離開書本。

“沒什麼。”

沈亭舟卻沒打算就此放過她,示意她坐在對面,“慕以珂是誰?”

敏敏拍案而起,“木婉是個叛徒!”

沈亭舟道:“不要轉移話題,敏敏。”

敏敏乖乖坐回去,大眼睛看著他,央求道:“小舅舅——”

只有這個時候才知道叫小舅舅。

沈亭舟不為所動,“敏敏,你可否答應我,大學之前不在外邊交男朋友?”

“那你也不要在外邊交女朋友。”

沈亭舟笑了,“這是什麼話?”

“大人話,沈亭舟,你不能干涉我的自由。”

“你馬上就要升高三,課業緊張,我不希望你耽誤學習。”

“我要自由我要自由!”

“那麼好吧。”沈亭舟妥協,“彼此說好,你考上理想學校,我不交女朋友。”

敏敏得逞,莫名高興,“慕以珂本來也只是普通朋友,分明是木婉誤會太深,我賺了,看這下誰還敢來騷擾你。”

沈亭舟哭笑不得,指指她鼻尖,“你呀,只會欺負我。”

“誰叫小舅舅對我好,”敏敏把他眼鏡一脫,握住他手,“走廊裡燈暗,我扶你回去吧。”

一廂走沈亭舟一廂問:“敏敏,你為何這般反對我交女朋友?”

敏敏扶著他的手一抖,視線不清裡小姑娘的聲音故作輕鬆,“我只是覺得小舅舅這樣好,誰也配不上。”

“還真是多謝你看得起我。”沈亭舟立在門口,“其實你放心,就算我結婚,對你的愛也不會變少。”

“我爸爸娶新太太之前,也對我這樣保證。”

“我跟你爸爸不一樣。”

“是不一樣,你是我最愛的小舅舅啊。”敏敏說,“我能抱抱你嗎?”

不及他回答,她輕輕環住了他的脖子。

沈亭舟無奈拍拍她後背,“都多大了還撒嬌,剛才還說自己是大人。”

“晚安,沈亭舟。”

“晚安。”

週五好不容易空閒,沈亭舟去接敏敏放學。

等在學校門口,遠遠看見她與同伴說說笑笑抱著課本往外走,青春寫在臉上,佔盡了夕陽餘暉的光,沈亭舟不覺臉上也帶了笑。

司機見了,笑道:“大小姐出落得越發好了,離不開先生的栽培,老師叫她主持網球賽呢,站在臺上像是大人模樣。先生真該來看看,我女兒同大小姐一般大,還只管貪玩胡鬧。”

沈亭舟道:“我倒是希望她能貪玩一些。”

有個男孩子站在外頭敲車窗,沈亭舟把車窗降下來,迎風輕輕咳嗽,男孩登時臉紅,磕磕巴巴地道:“叔叔好,我是慕以珂!”

在沈家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大人物”,沈亭舟不由打量著他,男孩亦打量著他,目光留在他腕錶上最多,能來這個學校上學的孩子家裡非富即貴,從小眼光高人一等。

沈亭舟頓時有些不悅,原本手置在膝上,不動聲色地垂回身側,避開了他的目光。

慕以珂察覺自己失禮,頓時更緊張了。

周敏敏走近,見兩位男士之間氣氛尷尬,不過她什麼都沒有說,同慕以珂揮手再見,上了車才問:“他同你說什麼?”

沈亭舟道:“他讓我答應他同你交往。”

敏敏瞠目結舌,“你怎麼說?”

“木婉後來批評得對,我不應該干涉你正常交友。但是,”沈亭舟側頭看著敏敏,“我個人不喜歡這個男孩子。”

“為什麼?”

沈亭舟沒有說,慕以珂小小年紀就對身外之物過於關注,將來怕是難抵世俗誘惑,一則背後非議人不禮貌,二則這些處世的陰暗面現在不必對敏敏說。

他後來才知道自己錯了,有些事情當下不解釋,就會產生不必要的誤會。敏敏以為他不喜歡慕以珂如同自己不喜歡江雪芙。

她握住小舅舅的手興高采烈,“你有權利干涉的,沈亭舟,一輩子都有。”

沈亭舟不由笑,“又說孩子話了。”

但是他們都小覷了一個無知男孩的一往情深,慕以珂開始毫無忌憚追求周敏敏,哪怕是暑假也要冒著酷暑去沈公館邀請她看電影。

他在客廳久候得不耐煩,眼看電影就要開場,於是趁著四下無人上了樓梯。

一間臥室的門半掩,慕以珂在門前駐足。

秋光穿過薄薄一層紗窗簾透進屋子,臥床睡著的沈亭舟宛如一尊瓷器,微闔的雙目,只有眼睫濃黑。

周敏敏輕輕合上書,盯著他的睡顏看了一會兒,忽然站起來,虔誠地彎下腰去,在他額頭偷偷印下一個吻。

隨後她轉頭,對慕以珂露出一個得逞又炫耀的微笑。

慕以珂窺破了一個驚天秘密。

他倉皇逃離沈公館,從此再也沒親近過周敏敏。

7

“我不信你沒有感覺。”木婉道,“敏敏對身邊的對她有非分之想的異性都很排斥,除了你。”

“我對她沒有非分之想。”沈亭舟靠在客廳一張躺椅上,把襯衣袖子半挽,空白手臂交給木婉。

木婉將一支細長針頭熟練扎進他的血管,他手臂上已經有數個這樣的的針眼,泛青泛紫,木婉不忍,“幾時回英國做手術?”

“再等等,等敏敏上了大學。”

“她馬上成年,你還有什麼不放心?死神可不會跟你協商,讓你拖延時間。”

這個話題談論多次,病人不遵醫囑,木婉絲毫沒有辦法,只好扯回話題,“你果真沒有?”

“我竟不知你這樣八卦,”沈亭舟睜眼看著她,“敏敏是我看著長大的,我應該對她有什麼非分之想?”

“我問的不是應不應該,而是是不是,你在逃避問題。”

沈亭舟不言語,他想起了去年夏天那個吻,他並未睡熟,卻默許了敏敏那麼做,他當時覺得能夠就此叫慕以珂離敏敏遠些豈不正好。

慕以珂不一定就不好,為了一個渺小的可能杜絕一個慕以珂,真有這麼光明磊落嗎?

沈亭舟不敢細想。

他苦笑道:“木婉,我好像碰到了一個難題。”

樓上的衣帽間嘈嘈雜雜,學校馬上要舉行畢業典禮,之後有舞會。

敏敏在家裡一遍遍試禮服。

她扶著樓梯站在二樓,呼喚客廳的兩個人:“怎麼樣?”

一件抹胸及膝鵝黃小禮服將少女身材包裹得玲瓏有致,木婉豎大拇指,“敏敏真漂亮,像公主。”

“不好,太暴露,另外換一件。”沈亭舟道。

敏敏笑容還未洋溢開,臉就耷拉回去,對木婉擠眉弄眼,用口型說:“老古董!”

她很快另換一件下來,站在沈亭舟面前禮儀周全,伸手邀請,“可以與你共舞一曲麼,沈先生?木婉姐來彈鋼琴好不好?我要一支《卡農》。”

沈亭舟冷漠地避開她的手,推說自己不舒服,獨自回了臥室。

敏敏愣在那裡,看著木婉。

木婉拍拍她肩膀,“我剛對你舅舅出了一個主意,可以解決他的難題,我說我可以犧牲一下,暫時嫁給他,他沒有同意,他真是個正人君子。”

“這是什麼意思?”敏敏不懂。

“愛上一個正人君子不如愛一個地痞流氓,地痞流氓愛恨分明,任性灑脫,可以給你轟轟烈烈。正人君子克己復禮,不肯越雷池一步,得到則天長地久,反之則是永遠失去,敏敏,你要三思。”

敏敏問:“如果是你,你選哪個?”

木婉嘆口氣,“我從大學時候開始喜歡你舅舅,為他不惜追到英國去,最後我選擇與他做朋友。”

敏敏同情地看著她。

直到晚飯沈亭舟也沒有露面,敏敏只得去敲他臥室門,裡面的人全無動靜,敏敏深吸一口氣,站在門口,大聲道:“沈亭舟,你都知道了是不是?我愛你!”

語氣裡氣勢十足,手卻捏著裙襬暗暗發抖。

換來一片死寂。

少女在他門前苦守一夜,次日頂著黑眼圈上學,敏敏自嘲,幾個小時前還同情過木婉,現在看來下場還不如她。

次日她放學回來,發現沈亭舟已經去住院,貴賓病房十分尊重病人意願,敏敏屢屢被堵在門口不能進去。

木婉說:“你舅舅可能需要時間。”

敏敏一個人參加畢業典禮,一個人過完十八歲生日,暑假末尾,沈亭舟的秘書送來法國學校的錄取通知書,一應手續齊全,只要敏敏點頭。

敏敏再忍不住,什麼淑女什麼柏拉圖,愛情面前統統可以棄之不顧,她拿著通知書衝到病房門口,若是他們再不許她進去,她就耗到地老天荒。

沈亭舟開門,“敏敏,我們談談。”

兩個月不見,他消瘦許多,眼下有淡淡淤青,嘴唇血色全無。

敏敏心裡的火氣頓時消逝得無影無蹤,換作滿腔委屈,“遠遠把我送走,這就是你給我的結果?沈亭舟,我有自由愛人的權利。”

“我亦有拒絕的權利。”沈亭舟淡淡地道。

“胡說,你明明……你明明……”敏敏幾乎要哭出來。

沈亭舟嘆了口氣,偏過頭去,閉上眼睛,他道:“敏敏,我長你十一歲。”

“那又如何?我不在乎!”

“假如你同我在一起,要如何理會那些關於世俗禁忌的流言蜚語?要如何面對你父親的不同意?我陪不了你那麼長時間,你又要如何忍受我忽然有一天先一步離你而去?”

他把兩份文件平攤在她面前。

“這是什麼?”

沈亭舟拿起一份,“這是我此次手術的風險評估,抱歉敏敏,我的身體比你想象的還要糟,我有百分之八十可能手術失敗,所剩不過兩年苟活,就算僥倖成功,也不可能痊癒,壽命仍舊比常人要短很多。”他同既往一樣和顏悅色,“你的人生才剛開始,敏敏,你有大把光陰要走,像你這般年紀的孩子有一腔熱血很常見,包括木婉,包括我,我們都曾衝動而熱烈過。

“可是你再往前走一走,等你過了二十歲,二十一歲,你的眼睛會看到一片更廣闊的天地,你將遇到一個更加優秀的小夥子,你們會相愛,結婚,你事業有成,家庭美滿,屆時你再回頭看此刻的自己,會覺得可笑又可愛,一笑了之就過去了。大多數人不知道自己要什麼的時候,都是這麼過來的。”

“那麼你呢?”

與她一次說這許多話,沈亭舟捂著胸口咳喘一陣,輕輕笑,“我悄然隱去不好嗎?我會老,皮膚起皺,頭髮花白。讓我偉大一次,我永遠都是你舅舅。”他拿起另一份文件,“所以這一份是遺囑,我將來有任何不測,財產都歸你。”

“我不願意,沈亭舟。”敏敏低吼,“我跟大多數人不一樣,我從來都知道自己要什麼。小時候我要我的爸爸愛我,長大了我要他後悔不要我,我要江雪芙遠離你,我要慕以珂知難而退,而我此刻只要你,沈亭舟你聽見了嗎?我不想要什麼遺產,我只想要你!”

她撲上去吻他的唇,沈亭舟體力不支掙不過,任由她吻。

他平靜與她對視,滿目慈愛,彷彿她不過是他掌下一個討要糖果的小孩子,“隨你吧敏敏,我不會再回應你。”

她輸了,輸得一塌糊塗。

木婉從套間出來,第一時間站到窗前,看著邊哭邊跑出的女孩,嘖嘖感嘆:“真有你的,與小小少女使談判手段。還有,誰說我走出了年少時候的衝動熱烈?我喜歡你至今。”

“你就別拿我打趣了。”沈亭舟有氣無力地靠上沙發,敏敏一走,彷彿抽乾了他身上的全部精神力氣。

護士敲門進來,要抽一管血。

袖子拉起來,木婉才發現他一整條胳膊都紅腫青紫,慘不忍睹。他刻意藏在身後,一直避著敏敏,饒是理智如木婉,也不由上前扶著他一側,吩咐護士輕一點。

她十分想把實話告訴敏敏,沈亭舟進醫院不是為了躲她,而是真的支撐不下去了,病情在她臨近畢業的時候突然惡化,他本該在那個時候進醫院或者馬上回英國,但是沈亭舟怕她考試分心,便一直叫人瞞著。

如今正好將計就計,讓少女把這個誤會進行到底。

8

敏敏似變了一個人,她答應去法國,自主開始置備行李。

有時候也跟著保姆來看沈亭舟,只是又回到了當初剛來沈家的時候,進退有節,做什麼都隔著一層。

坐在床前唸書,像是念一段朗誦作業,不帶感情機械唸完,對沈亭舟伸過來的手視而不見,畢恭畢敬,“我念完了,舅舅。”如此執著彆扭。

沈亭舟哭笑不得,“你方才讀漏了一小節。”

“哪有,你記錯了。”她冷冷道,反正他眼睛幾乎已全壞,縱使白日裡也很難看清東西,不怕他拿過書來比照。

沈亭舟微微嘆道:“敏敏,不要跟我賭氣,好嗎?你馬上要走了,我們要分別好幾年。”

敏敏鼻子一酸又要落淚,極力忍住,大聲道:“我才不稀罕,我用四年愛上你,自然也能用四年忘記你!”

很快跑走。

木婉嚴肅與她道:“不要欺負你舅舅。”

敏敏道:“是他先視我為洪水猛獸!”

“他是商人,懂得趨利避害,也是為你好。”

“所以他避開了我,以為我是愛上自己舅舅的怪物。”

木婉勸:“他連我都不肯耽誤,更何況是你呢?”

一句話道盡辛酸,但是敏敏不解其中深意。

她臨走與沈亭舟擁抱,在他耳邊輕聲道:“你這樣把我送走,跟四年前我爸爸把我送到沈家,有什麼區別?我終究是個孤兒罷了,我恨你沈亭舟,我恨你讓我看清。”

9

一別四年。

周敏敏回來,最高興的當屬木婉。她已於一年前嫁作人婦,丈夫是同醫院的大夫,性格溫厚,挽著妻子的手過馬路如攜小女兒,呵護備至,敏敏為她祝福。

兩個女人約著逛街,木婉問:“你爸爸那裡可去過了?”

“去過了,還是老樣子,”

“你住哪裡?”

敏敏答:“暫時在新西路租住一棟公寓。”

“倔脾氣,沈公館盛不下你了?”

“我回來只為工作一陣子,不日便離開,何必要回去?”

“敏敏,你連你爸爸都能原諒,沈亭舟不欠你什麼。”

“我只報答他的養育之恩。”敏敏冷笑,“何況他一向對我的行蹤瞭若指掌,我回來他豈有不知道的?是沈先生不想見我,我得識眼色。”

木婉咂舌,“塞納河水也沒能把你淘換成一個淑女,伶牙俐齒更甚於從前。”

“淑女從來不討好,不信你看我母親,從小教我不要貼著椅背坐,更不能蹺二郎腿,微笑得當,舉止得體,她一走,大家就立即把她忘了,我後媽把她的一條圍巾當拖布,還嫌不吸水。”

“你外公治家嚴謹,沈亭舟小時候見長者不著正裝要捱打的。”

“沈亭舟”三個字彷彿一個禁咒,一提起敏敏保準不吭聲。

“去看看他吧,你們這樣什麼時候是個頭?他這兩年在家休養,極少出門,其實很不利於身體康復。我這裡正好有一副新眼鏡,你給他帶去,就當幫我個忙,”木婉雙手合十,“求你。”

周敏敏忍不住翻個白眼,木婉是好心,她懂得,亦領情。

10

傍晚乘車子到沈公館,看見熟悉的大門近在眼前,敏敏一身囂張氣焰消磨殆盡,生出一絲近鄉的情怯來。

開門的女傭敏敏看著面生,她也不認識敏敏。

敏敏道:“我來見沈先生。”

女傭瞄著她的緊身褲和幹練的襯衣馬甲,遲疑著不肯放她進去。

管家匆匆從裡面跑出來,見了敏敏喜極而泣。

“先生正在臥室裡休息麼?我自己上去找他好了。”

管家點點頭。

敏敏上樓時,聽見女傭在身後問:“這位小姐就是先生常唸叨的敏敏麼?打扮怎地如此怪異?”

敏敏這才想起自己一身裝扮在國內一干旗袍洋裝的太太小姐裡委實顯得另類,怪不得與木婉走在街上引得好些人指指點點。

她在國外穿習慣了倒不覺什麼,只是怕沈亭舟一會兒見了不喜歡,於是先回自己臥室換了一件從前的衣服,才悄悄去開沈亭舟的臥房門。

沈亭舟的門虛掩著,一推即開。

室內一切擺設絲毫沒變,唯獨床頭櫃上多了個敏敏看去十分眼熟的八音盒,正從中轉動著一首《卡農》。

軟枕厚衾把沈亭舟掩在其中,薄薄的一片,好像隨時要化去,他的樣子跟四年前沒什麼差別,氣色還更好了些,薄唇不再是嚇人的白,多了些淡粉的顏色。

敏敏站在床頭,居高臨下打量他,冷不防那雙眼睛幽幽醒轉,眼睫毛微微顫動,看得敏敏心頭一凜。

沈亭舟極尋常地朝她伸出手,如同從前敏敏放學歸來的每一個傍晚,敏敏忽然有個猜測,配合握住他帶著涼意的手,果然聽他囈語道:“今天在學校過得愉快麼?”

敏敏點頭。

“去做功課吧,乖。”

敏敏道:“小舅舅,是我。沈亭舟,你醒醒。”

沈亭舟的手倏然一抖,猛然睜開眼睛。

屋裡燈光幽微,他掙扎坐起,費力地辨認敏敏,唯恐自己看錯了。

他伸手去摸眼鏡,慌亂中將八音盒旁邊一隻鐵盒撥到地上,裡頭的東西撒了一地。

敏敏主動去撿,發現都是自己到處周遊寄回來的明信片,她寄這些明信片原本是為挑釁,叫沈亭舟看看沒有他自己過得有多好,沒想到被他一張不落地收集起來,當作收藏。

敏敏心中五味雜陳,調亮臥室的燈,把新眼鏡給沈亭舟戴好,退後一步站好,任沈亭舟打量,語氣裡不乏得意,“舅舅,我回來了。”

沈亭舟深呼出一口氣,終於從夢魘中清醒,淡淡地道:“嗯,你回來了。”

聽他語氣,敏敏就知道自己猜測得沒錯,他分明是一早就曉得自己回來了。

新仇舊怨連帶一起,敏敏沒好氣,指著八音盒,“舅舅,你怎麼偷人家東西?”

沈亭舟道:“這是我的東西。”

“是我的。”

“是你不要的。”

“……”敏敏道,“誰說我不要了?我只是……我只是……”

沈亭舟接口:“你只是寧可在外頭租房子住,也不願意回家來而已。”

“那是因為我同我未婚夫一起,住到沈公館裡來不方便。”

沈亭舟一愣,“未婚夫?”

終於也有他驚訝的時候,敏敏扳回一局,趾高氣揚,“當然了,今天天色已晚,我改天帶他來,給舅舅看看?”

沈亭舟的臉色瞬間煞白,半晌,他勉強笑道:“好。”

11

敏敏果然帶了小夥子來,高大英俊,金髮碧眼。

木婉道:“周敏敏,你是不是要氣死沈亭舟?”

他們一道去沈公館吃飯。

席間敏敏同小夥旁若無人地親暱,小夥子問:“敏敏,你為何要我同你講法語?我英語說得比較流利。”

敏敏道:“做戲要做全套,我舅舅聽得懂英語。”

敏敏吃過飯與男友攜手而去。

木婉忍笑忍了一晚上,終於忍不住,對沈亭舟道:“敏敏不知道你也聽得懂法語?不過敏敏演技精湛,可以考慮去演電影。”

沈亭舟臉色鐵青,“那個男人是誰?”

“聽說是法國公司的同事。”

“我真是太縱容她了。”

木婉笑意更深,“你也有自作自受的時候。”

受此啟發,木婉忽然心生一計,她對敏敏憂傷不已,“你舅舅兩年前手術失敗,其實已經時日無多。”

於是沈亭舟安安穩穩坐在家裡看報紙,忽見敏敏滿面淚痕衝進來,與他深深擁抱,“對不起沈亭舟,我錯了。”

“……”沈亭舟一臉莫名,受寵若驚看著她,縱使他算無遺策,也不可能知道木婉對敏敏說了什麼,而愛之深懼之切,木婉越是模稜兩可敏敏越是胡思亂想。

生死麵前沒什麼不能釋懷,敏敏抱著他的脖子不肯撒手,“德尼不是我的未婚夫,我找他來是為演戲,故意氣你的。”

沈亭舟點頭,“嗯。”

“四年前我與你訣別說的那些也是氣話,童言無忌,你不要往心裡去,並不是我的真心話。”

“嗯。”

“我知道你當時拒絕我是因為自己生死未卜,你不願意拖累我。”

“嗯。”

“可是我是心甘情願,四年前我這麼說,如今我還這麼說,我愛你。”

“……”

“說你愛我沈亭舟,你今天非說你愛我不可,不然大家都不好過。”

沈亭舟的眼睛彎了起來,“誰許你這樣威脅舅舅?”

“你不是我舅舅,你是沈亭舟。”敏敏大聲道,“我準備好了,沈亭舟,不管將來有什麼坎坷,我都要陪著你。我已經錯過了一個四年,剩下的日子我不想再繼續錯過了,求求你別丟下我,我什麼都沒有,我只有你了……”

沈亭舟回過味來,“木婉對你說了什麼?”

敏敏吸吸鼻子,“她說你命不久矣。”

“……”沈亭舟道,“這你都要信,年紀白長了。”

周敏敏:“……”

沈亭舟安慰道:“不過臨終關懷很可愛,我收下了,謝謝敏敏,我也愛你。”說完他自己先臉紅,站起來道,“我去找木婉算賬。”

“等等。”周敏敏從手袋裡掏出一個首飾盒,“你走之前能先替我把戒指戴上嗎,看在我自己準備好的份上?”

她大概是唯一一個自己帶上戒指跑去求婚的新娘。(作品名:《該怎麼說愛你》,作者:摩羯大魚。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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