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低保心結---曹明霽
老家的弟媳打來視頻電話，說奶奶想和我說說話。
視頻裡，奶奶慈祥的微笑亦如從前，只是七八個月不見，她更加蒼老。想想上一次回老家，還是清明節給爺爺上墳。從縣城到黃河故道下的喬集老家，也就是四五十分鐘的路程，可我因忙於扶貧工作，竟這麼久沒有空暇回去過。不久前聽人說喬集鄉的新型社區寧陽新村的建設已初具規模，想必那些老屋，兒時撒歡的黃河大堤也該都變了模樣了。
“今天上午，我和你娘一塊兒去村裡開了個會，就在咱村北頭那個新蓋的村室。”奶奶興奮地對我說。
“哦，開的什麼會呀，還要您老參加？”
“說是啥群眾‘戴錶會’，支書在喇叭上喊的，叫在家的都去開會，我和你娘就都去了，結果，也沒給戴啥手錶呀。”
“奶奶，”我笑道：“那是‘群眾代表會’，不是給你戴手錶的會，也沒有恁好的事兒呀，開個會再給你戴個手錶。對了，開會說啥事兒呀？”
“說是給東頭的你老疙瘩叔辦低保，還有二保、鐵鎖他們兩個也給辦低保，叫大家發表意見，能不能辦。”
“原來是這事兒呀，那他們幾個能不能辦，大家有沒有意見？”
“那有啥意見，他們家生活都比較急，都同意，沒啥意見！只是……”奶奶欲言又止。
“只是什麼，有啥情況？”
“只是他們幾個才七十出頭就給辦低保了，我都八十多歲了，一個老婆子了，也沒有啥收入，咋就不能給我辦一個？”奶奶不滿地說道。
“奶奶呀，我給你說過多少次了，咱家差那點兒錢麼？俺爹年紀大了，他的錢你不要，我和弟弟給你錢也不要。你說，那個百十塊錢的低保，咋就看到眼裡了？”
“不是不是，我不要你們的錢，都是拖家帶口的，要你們的錢幹嘛，給我買的衣裳還有鞋子還沒有穿完嘞。那低保都是國家給的錢，人家能吃我咋不能吃，反正都是國家給的。你看看老支書他娘、媳婦兒，‘老鄉長’他娘、媳婦兒以前都有。咱家以前沒有人也沒有錢，吃不上低保，現在你也當官兒了，咋就不給我辦個低保？人家都說，只要你給支書說一聲，就能辦了。是不是還得叫我給你送點兒禮才能辦！”奶奶帶著埋怨。
“奶奶呀，您老別生氣。我問問您，咱村老支書他娘、他媳婦兒現在還吃低保不？”
“現在好像不吃了吧，他支書都給開除了，還能吃上低保？”
“對呀，他就是因為這犯了錯誤。他當村幹部給自己家人辦低保，誰給他錢給誰辦低保，這樣做肯定不對呀。那現在的支書他家有誰吃低保沒有？”
“現在這個支書他家沒有誰吃低保。”
“那麼，‘老鄉長’他娘他媳婦兒現在還吃低保沒有？”
“也沒有了吧，聽你爹說，他們的低保前兩年都給抹掉了。”
“對呀，低保是誰家生活急才給誰家。你想想，他們兩家也不急，大小還是個幹部，能給他們不？抹掉就對了。你們今天上午開會說給誰誰辦低保讓大家討論討論，以前辦低保讓大家說說沒有？”
“以前沒有聽說，還不是支書說了算，誰有錢有關係就給誰辦。”
“那是以前，你看看現在，再辦低保，就開大會，讓全村人都知道情況。您和我娘不是參加了麼？您說說，我要是給支書說一聲給你辦了低保，大家一開會一說，您說人家會不會在背後說我，到時再給咱家丟人，多不好？”
“那也是，我不能叫人家在背後說俺孫兒。”
“奶奶，現在咱們縣規定，不管誰辦低保都得開群眾大會，還得開黨員會，還得公示，通過了才能辦，就是防止不公平。以前老支書給他娘他媳婦兒偷偷摸摸辦低保，給開除了吧，低保也給抹掉了，‘老鄉長’他娘他媳婦兒低保也給抹掉了吧，這是咱喬集鄉專門針對低保、五保和危改中出現的不公平現象，而推行的基層微權力治理工作呢。現在全縣全省都這樣做，哪些人該吃低保大家夥兒說了算，由不得哪一個人說的了算了，您說說這樣好麼？”
“好好，這樣好，就該這樣辦。”視頻裡的奶奶，開心地笑成了一朵花。
虞風，原名曹明霽，虞城縣人，基層公務員，文學愛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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